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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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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秦九艾骨子里变了什么,打架逃学去网吧,样样都干过。
甚至示威似的染过一头蓝发,像是雾霭,带着点遮掩阳光的墨色,染在他头上偏偏还有种不问世事的矜冷,衬得人越发白的像玉。
虽然最后的下场是在回家之前就被赶来的秦莫一脚又踹进了理发店。
他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只是想,他不要再乖了,爸妈是不是就不会忘记还有他?
他长大了,可是他没来得及知道成人的世界有种病,叫选择性遗忘症。
人总会选择去忘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再后来又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秦莫成年离了家,他是艺术生,做了设计师,期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秦九艾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反锁门,即使把脸埋在枕头里也挡不住父母刺耳的吵。没有坚持多久他就被送离了从小长起来的吉北街。
他初三刚毕业,整个人被搬去托给刚买了房的秦莫,不容分说的在南斗区开始新的生活。
父母似乎连嘱咐都不愿意做的体面,草草安抚了两句就当达到了目的,头也不回的走,秦九艾趴在窗口看他们走到岔路口,然后干脆的分道扬镳。
他们大概等了这一刻很久,还以为秦九艾什么都不懂。
秦九艾是不懂,记忆中母亲明明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会挽起毛衣的袖口低下身吻他的额头,浅棕色的卷俏碎发滑落扫过秦九艾的眼角,再被母亲绾起来,又总有那么一两缕慢镜头似的散在母亲白皙的脖颈。
秦九艾觉得母亲连耳后的鬓发都要比别的女人好看那么几分,带着烟火的气息。
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敢把伸着手指破口大骂梗红了脖子的人放进回忆里,他是个念旧的人。
就像他还想着母亲做的家常菜,父亲可以带他飞的臂膀,还有长街外的小土台。
秦九艾在夜半三更忍不住钻牛角尖,跟他一起走过春夏秋冬的男孩子现在好吗?
他现在应该会有好多好多甜桔子,也会有吃不完的草莓糖,大概也不会再是孤僻的性子,也许还拽着过去不肯放的人只有自己。
秦九艾忽然一夜之间学会了大人的伎俩。
原来有些事,真的花几年就可以变得不再重要。
秦九艾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厨房准备早餐,而他刚才全程是陷在沙发里愣神。
秦九艾抬头扫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差五分八点。
没多长时间,他却觉得冗长的像走了小半生,连带着身子都有种生理上的不适应,不过也好歹算是想起了秦莫口中所谓的“儿时玩伴”。
过了这么些年,是什么人倒也早不在意了,只是秦九艾懵逼的想,这人为什么会认识他哥?
我管你是小线还是小针,对于美好的早晨要被打扰这件事,秦九艾表示很不愉快。
秦莫没注意秦九艾的小心思,从橱柜拿出两个瓷碗盛煮熟的白粥,又喊秦九艾来搭把手把刚烤好的三明治端到餐桌。
秦九艾撇着嘴往白粥里倒红糖,见棕色的糖沫融化成黑块沉底才不轻不重的拿勺子搅拌,不锈钢的勺子不时同碗底碰撞,汀汀的响。
三明治上淋了芝士,秦九艾咬断拉出的细丝,含糊不清的问他哥,“你什么时候答应的帮人搬家?”
秦莫慢条斯理的尝了口粥,看秦九艾嚼着三明治两颊一鼓一鼓像只屯食的花栗鼠,说:“你咽完东西再说话,也不怕呛着。大概一个月前在街头咖啡店碰上小岘了,才知道他准备搬来这里住。”
秦九艾没顾得上咽下嘴里的火腿就调侃。
“哥你人缘可以啊,你不提我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秦九艾笑着说完又突然觉得迷惑,支棱起二郎腿一下一下的点着地,想了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对啊,我小时候跟他玩过一段时间连名字都不知道,别说你见都没见过他,你俩又是咋凑一起的?”
秦莫拿勺舀粥的手好像怔了一瞬,接着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秦九艾,“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人家明明就记得你的名字,还认出我是你哥,说他记得以前每次来接你回家的就是我。”
秦莫恨铁不成钢的嘬了口粥。
“你倒好,人家名字也记不住。”
秦九艾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不自觉的摸摸鼻头,明明理直气壮的事被秦莫一怼竟然有些心虚。
不对啊,秦九艾转念一想。自己分明没有告诉过那人自己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
秦九艾脑子里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爱因斯坦说过,时间并不存在,人类不过是被记忆骗了。
秦九艾挤破了脑袋想,他在哪个不经意的地方到底遗落了什么。
八点零三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秦莫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催促秦九艾去把门打开,“估计是小岘到了。”
秦九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不在焉的起身,慌忙中不小心摁开了餐厅的白炽灯,微弱又惨白的光扫进秦九艾细长的眼尾。
秦九艾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门前,白净的手指扶住门把手向下一压,金属芯片发出“咔嚓”一声。
门打开了。
秦九艾敞开门,看见门外倚靠着墙的高挑男生从开门就盯着他,在秦九艾僵硬的注视中自若的站直,嘴唇一笑像猫咪一样的翘起。
“好久不见,我是姜岘。”
秦九艾想起来的是一年晚秋的黄昏,余辉都堆到西头,挤扁了惨淡的白。
他自报家门又固执的蹲在滑梯上问男孩叫什么,那人不肯理他。
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被问烦了还是被秦九艾的执着感化了,认认真真盯着他细长的眼尾说。
“我叫姜岘,姜山见。”
嗬,这下可全记起来了。
秦九艾尴尬的打着哈哈,出于礼貌的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姜岘是吧,哈哈记得记得,好久不见啊。”
姜岘生了双干净的眼,头发因为略长被分到两边,眼里的笑意就因此看的更加明显。
“难为您老还记得我。”
秦九艾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我真没想记起你来。
尴尬的气氛持续蔓延在两人之间,起码秦九艾是这样认为的,谁知道怎么和失散多年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前张口就是好久不见的竹马假客套,他一点都不慌,真的,就是在线急,挺求的。
呸,他不慌个屁。
莫名其妙有个男生来你家门口你说一句话就冲你笑,你试试渗人不渗人,那效果对于秦九艾来说堪比恐怖片里头涂满番茄酱的女演员甩着乌黑靓丽的秀发冲着镜头回眸一笑,那不是窈窕淑女百媚生,是几百条人命都得搭进去的问题。
秦九艾在想到底该怎么礼貌又不失委婉的吸引秦莫的注意,赶紧过来挽救这尴尬的场面,他深思熟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准备,开口:“哥..哥哥。”
秦九艾心态崩了,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在嗓子眼儿里,喊出来的调像个奶娃娃一样又绵又软,原来本意是想喊来秦莫,现在这音量小的简直跟冲姜岘喊得似的,他几乎肉眼就可以看出姜岘一时间复杂的面部表情。
现在原地爆炸还来得及吗?
秦九艾颤颤巍巍的僵着笑解释:“呵呵,你就当没听到,我刚不是...”
“诶,好弟弟。”
秦九艾像被人拿着狼牙棒当头就是一锤子,整个人都被砸的眼冒金星,他稍稍比姜岘矮几公分,视线正好能瞧见姜岘鼻尖的一点小痣,再往下一点五公分就是上翘的猫咪唇角。
秦九艾就听着包含调笑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我是比你大几个月,就是不知道弟弟原来这么热情。”
我热情你个杰尼龟。秦九艾当即就要给眼前这个无赖一记扫堂腿。
秦莫的巴掌及时拍在了秦九艾头顶,没多大力气,轻轻柔柔的,就是对自己弟弟习惯性的抚慰。
“小兔崽子,俩人在这门口干站着也不知道请人进来坐坐。”
秦九艾欲哭无泪的撇撇嘴,“哥,你咋才来啊。”
秦莫没反应过来秦九艾话里的意味,愣愣的说:“我这不是寻思要给你们老友叙旧的时间吗?”
有哪门子旧可叙的。
没等秦九艾出口反驳,姜岘就已经自然的带过了话头,“没事儿,莫哥,我就不进去了。”
“我搬来的几件大件都太易碎,不敢让搬家公司碰,现在都在底下堆着呢,我得赶紧去搬上来,不然要挡着人家的道了。”姜岘话说的漂亮,秦九艾就抽空盯他锋利的眉眼,这人不笑时周身都是一种冷淡的屏障,连鼻梁挺秀的弧度都透着硬。可偏偏他爱笑,能把锋利的下颌都柔上三分。
不得不说,这些年姜岘不但没长残,反而愈发清俊了不少。秦九艾中肯的在心底评价。
秦莫一听姜岘这话,从靠近鞋柜的粘钩上拎下钥匙,也不多废话,只说:“我们一起下去帮你。”
秦九艾一脸懵逼的看向他哥,不想继续尴尬相处的心太过强烈,他只能顶着两道强烈的视线弱弱开口:“哥,我们...?”
“你也一起。”
害,这不就被安排上了吗。
秦九艾不情不愿的踢踏着毛茸茸的白拖鞋就要下楼,他怕热的紧,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这双触感顺滑的毛拖,人字拖什么的总是穿不惯。
“哎。”姜岘在他头发丝擦着自己鼻尖蹭过的瞬间喊住秦九艾。
“您老有什么吩咐?”秦九艾很想没好气的一翻白眼然后甩头走人,但他哥还在这,他不敢,怂,只得咬牙切齿的憋着声儿问姜岘。
“你把拖鞋换下来,毛拖不跟脚,走路不方便会磕到脚趾。”姜岘像是没听出秦九艾话里的硝烟气,平平淡淡的好心提醒。
秦九艾也没想到这人特意拉住自己就是为了换双鞋,这次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毕竟人家是为自己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九艾算不上个会记事儿的人,刚才姜岘调戏他那一出因为姜岘贴心的好意也就全被秦九艾忘在了脑后,进屋随便蹬了双褐边帆布鞋,带上门落锁就屁颠屁颠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