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叹·溯华》墨客残瑛

13、黑白（7）

　　“小兔崽子，你属狗的！”舒华渊不顾形象地瞪着纤尘。

　　纤尘有点委屈地看着舒华渊。

　　咬不比那剑扎好啊，还不用出血……

　　舒华渊撩起一半自己的长发，露出脖子上的明显的齿痕，衣领凌乱，看起来格外……色…气。

　　纤尘吸了吸鼻子，扶着腰站起来，那一下踹的虽然疼，但也没伤着他，其实没下重手，当年在北境有人恶意调戏舒华渊，身上筋脉被舒华渊下意识的一脚给踹断了一半。

　　而他身上连印都没留下。

　　还得到了舒华渊的摸头杀。

　　“差不多得了啊！”萧成奕的声音传来，“人来了。”

　　舒华渊抬手发出两道光，将他所看到的概括给他们俩。

　　离魂站在空中，白衣换成了黑色的袍子，双眼红的发黑，被无涯指着。

　　“离明，”他这么说道，“滚出来！”

　　离明坐在山洞里，碧色的瞳孔泛起金色的鎏光，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站起身来。

　　一步一步往前走，待到灰色的光芒照在离明身上，他才开口说：“你想怎么样？”

　　黑发少年眼睫一垂：“……没什么……”

　　“……只是想和你说会话……”

　　风徐徐而过，将离魂眼中的墨色吹散了几分，他看着离明，眼中带着渴求。

　　“你好久都没和我说过话了。”

　　舒华渊递给萧成奕一个眼神，让他放离魂过来，然后让开位置。

　　萧成奕依言走到了纤尘身旁。

　　离魂揽住自己的弟弟，像以前离明蹭他一般蹭了离明几下。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两人同时开口说。

　　双目碰撞，离明和离魂面对面坐下。

　　“有一个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离明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你不在的那一个月。”

　　离魂低下头，面上情绪复杂，眼神空洞：“我忘了……”

　　“自从那天回来，我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有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你关起来之后，更不受控制了，直到你出来……我才感觉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些……我……我……”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双眼死死的闭上。

　　“我没想干那些事的……”

　　离明抓住离魂的手，有些无措的看着离魂，他已经快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地穴里没有人陪他，他一个人待了快三千年，连感情都快忘干净了。

　　“哥……”

　　这一声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离魂身上浮起一层红光，抓住离明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哥。那你还敢跑。”

　　离明双肩被他抓的生疼，眼前人的双目在暗红和浅红中转变。

　　“啊……”离明听见那人发出一声低吼，双肩被人放开，离魂起身，后退两步，转身跃了出去。

　　“看清了吗？”舒华渊拍了一下离明。

　　“那已经不是你哥哥了。”他继续说：“天道，”

　　“也就是你们先生，之前跟我说，让我帮他把离魂找回来。从你哥哥的那个反应看，大概他的芯子已经被换了，但是应该没有换完。具体情况还得查看。”

　　“祭司想表达什么？”离明问道。

　　舒华渊的左手食指在左太阳穴转了转几圈，眼神飘忽地说道：“你可能需要坑一下你哥哥。”

　　离明拉住舒华渊的衣袖，一双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

　　“计划是什么？”

　　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了脸侧的长发：“可能需要你牺牲一下。”

　　“什么？”

　　“你撒娇撒的还顺吗？”

　　离明大概知道舒华渊想让他干什么了 ，让这个人看自己的记忆好像是个错误的选择。

　　“对我哥应该可以……”

　　“那好，来，我跟你说一下你要干什么……”舒华渊拉过离明。

　　“您确定自己的命魂是麒麟？”听完之后他没忍住问道。

　　舒华渊摊手：“不确定。”

　　麒麟命魂的作用大概在于他运气一直挺好的，而且远程攻击从来没有落空过，然后好像就没什么用了。

　　跟别的命魂加点加的完全不一样。

　　舒华渊这个计划，完美地抓住了离魂一切以离明为主的特性，不是很复杂但是成功率极高。坑哥的过程中还能在殿里找点线索。

　　就是离明要暂时扔掉自己攒了许久的节操了，什么撒娇能让他哥动摇……呵呵。

　　离明莫名其妙地冷笑两声。之后生无可恋地嚎叫两声。

　　他妈为什么。

　　纤尘勾了勾舒华渊的小指，问道：“师兄……你干了什么？”好好一孩子就这么疯了。

　　“没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舒华渊面无表情地拉住他的手。

　　当时的情况，动了离明他哥的无疑是连尧的人，但是有哪个部门有换魂的能力？

　　内门显然不可能，换魂是禁术，内门是禁止修习的，虽然肯定有人学了吧，但是内门弟子跟这两兄弟关系都不错，把人家弄成这样干什么。

　　刑律阁，这个最不可能，股玄锦那个人，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月堂，这个是管后勤的，想想都不可能。

　　武音阁，他们那里放的都是乐器和武器，炼器也是他们管的，他们更没理由，炼器第一宗师在离魂身边呢，跟离魂搞好关系才是重要的。

　　藏书阁，他们跟黑白境有关系吗？

　　那只剩长老阁和弟子协会了，弟子协会没那本事，他们的成员也没有第一次派去的那个未知人员那么怂。

　　估计就是长老阁了，反正也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小明，我问你个事，”舒华渊在快到离仙殿的时候拉住离明，道，“你哥真疯了之后和连尧哪个部门交往多。”

　　“不知道……他不让我插手，我只知道经常有一个穿着连尧的衣服的人来，他头发有点白，手里老是拿着一块玉石……”离明努力地回忆着。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三人对视，一同看向离明。

　　长老阁二长老，常闲鹤，一个有点变态的小老头，天赋不咋地，靠着自己的那德行硬是活到两万来岁，极度厌恶魔族，手里那块石头里封着一个魔族人的心脏，和大长老司徒浮一起号称连尧两大奸商。

　　据说当年楚流觞刚入门的时候，曾经传闻过常闲鹤这个人有恋童癖，在自己的府邸里养了一个生的极其漂亮的黑发少年，经常去黑白境一是为了掌门吩咐的任务，二就是为了看那两位境主。

　　萧成奕嘴角抽搐，说：“我好像明白当年的花边新闻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这样……”纤尘愣愣地说。

　　目前可以确定，应该是长老阁干的好事，把时间线捋一下，大约是一万年前黑白境开始与外界有联系，然后化影炼成，连尧和黑白境达成协议，一百年后青珏化形，六千年后楚流觞入门，离魂被带走，在后一千年离明被禁锢。时间线基本没问题，与传闻也符合。

　　眼见又回到了离仙殿，舒华渊掏出三张符纸，歘歘歘往身边一粘，离明就感受不到那三个人的气息了。

　　他向殿内走去，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四周静悄悄的，唯有纸张被风拂动的细微声响。

　　离仙殿的陈设与千年前相比没有一点改变。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在哪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个极负盛名的宗师，那位与他血脉相连的半身。

　　整个大殿内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一个无比寂静的环境里，离明的心也沉静下来，轻缓的呼吸和火苗跃动一同起伏。

　　离明颇为熟练地绕过几排书柜摆成的隔断，然后一道白色的屏障挡住了他的路线。

　　他上下打量一番，那屏障里所蕴含的能力是极其温和的。

　　离明抬起自己的手，暖融融的灵力顺着经脉流出，传到屏障上，带来水乳交融的触感。

　　他没有被阻拦，白色的屏障在他触碰了之后自觉褪去。

　　一地残破的狼藉显露在眼前，屏障破碎间他身边那三人的白色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而殿中，与他血脉相连的兄长离魂颓废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手里虚握着两颗珠子。

　　“兄长，我回来了。”他笑着说。

　　黑白境没有太阳，也不会有黄昏时残阳如血的景色，只是确实不似白日那会那么亮，屋内是暖橙的烛光。

　　“啊……你回来了……”离魂慢悠悠地说。

　　他站起身来，看着离明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离明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再不回来，你怕不是会疯。”

　　“呵……”黑发的少年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你了解我啊。你如果真不回来，黑白境可能就血流成河了。”

　　“那我现在回来了，你还想让我去地牢吗？在把我关在一个寂静的幽闭空间？在让我一个人待上几千年？”白发的少年眯起双眼问道。

　　“只要你听话，那便不会。”

　　上钩了。

　　离明拉住兄长的衣袖，眼睛吧眨几下，张口就是一声极其甜的：“哥哥~”

　　乖巧的表情跟刚刚那个冷淡的模样判若两人，变脸速度比连尧演技班的老师还快。

　　离魂脸上表情崩塌了几分，慌乱道：“你……你想如何？”

　　“怎么了？哥哥~阿明没有要如何啊~只是想离哥哥近一点儿嘛~~”结尾语调上扬，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听起来有些造作。

　　“哥哥那三千年也没来看过我~”说着还低下脑袋，看起来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实际上是防止离魂看见自己控制不住抽搐的表情。

　　上次这么撒娇是什么时候来着，那会白月还没让离魂捡回来吧。

　　而且这么做绝对是在私底下，今天还有三个他看见他们但是他们能看见他的存在。

　　他的脸已经不用要了。

　　反正这脸也是丢过了，不介意再丢点。

　　“哥~”离明挤出些泪水，泪汪汪的看着离魂，耳边似乎听见隐忍的笑声。

　　“闭嘴，别笑。”舒华渊一手捂住萧成奕的嘴，又拿出了好几张作用不同的符贴出来。

　　确认了外面什么都听不见，舒华渊放开萧成奕，还拍了拍纤尘肩膀。

　　“别忍着了。”

　　说完就看见纤尘弯下腰，发出无声的笑，他一向如此，笑起来就算发处声音也不大，跟旁边那个快笑出猪叫的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好笑的。

　　耳膜受着摧残，舒华渊移开视线，冷漠的看着离明非常假的抹了把眼泪，动作格外美妙。

　　日后提起这件事，萧成奕说：“我那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而且越笑越想笑，现在想想好像没什么好笑的，但是那会就是想笑。”

　　可能搭配上一旁的懵逼的离魂才让这场戏格外灵魂吧。

　　离魂从迷茫和惊喜中回过神来，拉起快给他跪下的离明。

　　“你疯了？”他不经大脑地说出三个字。

　　离明攥着离魂手腕的双手紧了紧，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疯了才把我也逼疯的。

　　面上表情还得做足，他眼珠转了转，扑倒哥哥温热的怀里。

　　“哥哥~”这是第几声了？喊了有五六次了吧，离明内心极其冷漠。

　　“阿明，你……你先……”正常点，你现在太可爱了我受不住。

　　离魂深吸一口气，久违的摸上自家弟弟的头发，果然是我弟弟的头发，手感就是好。

　　“你先回房间。让我冷静会儿……”离魂捂着脸说。

　　“哥~我能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离明站直问道。

　　离魂现在极其不淡定，就听着自己弟弟说：“白子放在哥哥那里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担心哥哥被白子反噬，毕竟哥哥是黑子……”

　　还没说完离明手里就被放了一颗白龙珠。

　　“阿明，你这么关心哥哥，哥哥好感动。我弟弟果然是天使，果然弟弟最好了。”离魂开始胡言乱语。

　　完了，疯的更狠了。不知道一个傻了的离魂天道还要不要。

　　之后离魂一脸慈爱的在离明的房间给他掖上被角，离明面无表情的看着床内侧的墙。还得装着久别重逢的样子把离魂拉过来跟他一起睡。还得忍受离魂神经病一样的念叨。

　　完了，我哥彻底傻了。

　　某种意义上思维同步了呢。

　　夜半，万籁俱寂。

　　“祭司，祭司，您还在吗？”离明悄声说。

　　“在。”舒华渊显出身形，朝离魂脑门上又扔了个昏睡诀。

　　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只要确定离魂老老实实在面前待着就行了，但是考虑到打不过这个看起来不大的老妖怪，他们只能晚上行动，但是离魂警惕性奇高，没有离明很难完成，前面让离明干的那一堆事，都是为了把离魂拐上床。

　　离明坐起身子，紧张地看着舒华渊眉间闪烁着紫红色光芒的印子。

　　紫色的灵力化作锁链将离魂的魂魄拉到体外。

　　人都有三魂七魄，他们的命魂便是第三魂的组成部分。

　　离魂的魂魄倒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红色的三魂中明显有一处空白，本该是金色的七魄有三魄变成了白色，气息明显的不对。

　　那丢失的一魂应当是天魂，还有点残余，所以这货明显地良知减少。

　　被替换的那三魄分别是怒、恶、惧，爱那一魄似乎也受了些影响。

　　舒华渊将属于离魂本身的魂魄放回了一魂三魄，余下的地魂和爱之魄这被他收在一个白玉瓶中，那假的三魄这被他端在手里细细研究，之后换了一个瓶子放了起来。

　　“你哥天魂丢失，三魄被换，但是应该都还在这世上，我拿走一魂一魄，出去帮你找找，魂魄失了大半，不聚齐他是醒不了了，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你了。”

　　离魂躺在床上，气息明显弱了许多，鸦黑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多谢。”

　　“不用，我刚刚发现那假的三魄气息与北境封印里的大致相同，与我们此行的任务有些联系。”

　　“另外两位人呢？”

　　“找线索去了。我让他们去翻翻这个殿，找找长老阁留的东西。”

　　舒华渊看着离明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又说：“放心，他们不会把离仙殿给拆了的。”

　　我不是怕他们把离仙殿给拆了，您不觉得自己一脸淡定地在殿主面前说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窗户被人打开，两抹白影跃了进来。

　　“门没锁。”离明幽幽开口。

　　纤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萧成奕则是毫不脸红地说：“啊，习惯了。”

　　一个天帝，翻窗就算了，还说自己习惯了，舒华渊捂住脸，好想说不认识他。

　　“我搜的西半殿，奕歌师兄搜的东半殿。”纤尘把一大堆东西递到舒华渊手里。

　　“你们这么判断东西的，黑白境有没有太阳。”轻度路痴的舒华渊问道。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萧成奕也拿出一堆东西。

　　一旁的离明拿出黑色珠子将离魂的身体放进去，然后拿起珠子出了门。

　　“你们继续，我去睡会儿。”

　　三人点头。

　　大致分了一下，其中与长老阁的书信一百二十七封，最近的日期是把楚流觞扔进地穴的那件事，有两张，一张上面盖着长老阁的印，另一张里面也有提到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第一份证据到手了。

　　“他们没印刑律阁的章？！”纤尘惊讶出声，“顾阁主知道不得跟司徒浮拼个你死我活的。”

　　舒华渊合上另一封信说：“掌门的章也没有。”

　　“那流觞师兄怎么进去的？”

　　“纤尘，你忘了天牢都是长老阁弟子了？”

　　“哦。”

　　“嗷！”

　　两道声音重合，萧成奕从地上蹦起来。

　　“我去，胆儿是真的肥啊，你看，”萧成奕将那份信递过去。

　　念道：“烦请帮忙解决夏连清。”

　　“接着看。”

　　很快就有了新发现，上一任掌门怎么死的原因也出来了。

　　“我的天哪！”萧成奕摇摇头，“离魂还真的给办了。他脑子没问题吧？”

　　“天魂丢失，不好说。”舒华渊淡淡道。

　　“那离魂为什么受制于长老阁？”

　　“魂魄缺失，可能导致记忆紊乱。”舒华渊又答道。

　　除了一大堆信，还有各种长老阁专有的东西。

　　纤尘皱起眉说：“我总觉得……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们不销毁可能是因为离仙殿也没人敢闯吧，临渊，你现在有感觉吗？”

　　舒华渊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反而说：“离魂有收集的习惯，在没人告诉他的情况下一般不会随意处理书信。”

　　“那倒是长老阁疏忽了，”纤尘点点头道，“师兄对于离魂的魂魄有什么发现吗？”

　　“一魂三魄不在，现在我取出的魂魄告诉我丢失的魂魄不在这里。”

　　“……”

　　天色渐渐转白，天空似乎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