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叁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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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生甫一踏入百乐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这时候还未到夜幕时分，大厅内不过几个洒扫的人，埋头做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叶轻闲就还是窝坐在牛皮沙发一角，这沙发是特地空运来的，路垚见了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月，叶轻闲都不松口。
只见她三只手指捏着高脚杯，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就连乔楚生来了她也不知道。
一双亮黑的皮鞋尖映入眼帘，叶轻闲睫毛一颤，仿佛是回应。
“童丽不是没事了吗？”
为了童丽，叶轻闲上下奔走，总算在工部局那里听到回复，不过坐几年牢，好歹饶了她一条命。
叶轻闲悠悠抬头，双眼对上乔楚生冷峻的脸庞，他背后的灯光太亮，不多时眼角便稍稍酸涩。
“你担心她？”
叶轻闲不是个喜欢拈酸吃醋的人，碰上童丽，乔楚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危险，那他和童丽之间就绝对没有男女之情。
她也清楚，乔楚生在童丽被抓后表现出的失落，是因为童丽和别人不一样，却又和乔楚生太过一样了。
“童丽和我一样，父母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她一个人艰难地长大，从小就是一个缺爱的人。”乔楚生坐在叶轻闲身边，将她揽到自己腿上，摸着她鬓角的发，“不过，我们都有你。只是很可惜，她没好好珍惜。”
“乔楚生，我不是慈善家，从本质来讲我就是个坏女人。我心机叵测，阴险毒辣，只对我珍视的人好，我原以为你们都能够相信我，能够依赖我……”
后面的话不说乔楚生也明白。
“乔楚生，”叶轻闲翻个身，躺在乔楚生腿上，抬起手摸着他的侧脸，一段时日不见，他好像真的瘦了，“兴许我也该试着依靠依靠你。”
一吻落上她的额间，将叶轻闲拢在怀里，“阿七，我们是可以把后背给对方的人啊。”
所以我们都习惯做别人的盔甲，却把自己的软肋交给彼此。
晚间，乔楚生照例去看看白老大。
白启礼知道他不会为童丽动心，但是看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堕入深渊，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何况童丽和叶轻闲也有说不清的联系。
白启礼看一眼柜上的西洋钟，“把轻闲送回去了？”
若非送了她一道，乔楚生向来不会过了十点多还来白府的，总担心老爷子晚间思虑太多，无端打搅了他。
“你毕竟不是她。”白老大一手摸上乔楚生的肩膀，轻声叹气，“莫要想得太多，人生百般苦，你已经得几分的甜了。”
乔楚生点点头，后又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您说得对。百般苦也比不上我周身的几分甜。老爷子不必担心我。”
白启礼一生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乔楚生话中的真假。随后便转了话题，他准备给新月日报投点钱，“幼宁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工作，如果我再不帮衬着，恐怕新月日报坚持不下去了。”
“这事儿没问题，不过可不能让幼宁知道。”
白老爷子哪里不知自家姑娘的脾气，“这我懂，这不是想着让轻闲办这事儿嘛。不过她刚回上海，再晚几日也行的。”
随后，白启礼又问起蒋志卿最近的动向。
上次乔楚生在孟小姐处见到蒋志卿之后不免起了疑心。不管是不是为了把路垚带回去，蒋志卿出现在上海多多少少有些意味不明。
蒋志卿的身份可不是随随便便因着路子夫一句话，就能撇下一身庶务赶到上海的人啊。
蒋志卿晚上在和平饭店约了路垚。
“三土，你考虑的怎么样？”蒋志卿和路垚都是聪明人，说话单刀直入，彼此相熟，也没什么机锋可打的。
路垚双手一摊，连酒都不想喝了。
“我还是想待在上海，起码上海比广州有趣多了。”
蒋志卿笑笑，“到底是上海有趣，还是上海人有趣呢？”
“叶家七小姐回来了，你来上海的事儿可瞒不住她，我劝你早些走。她可不会让人动我。”路垚对他的问题不感兴趣，“她是家里的香饽饽，我就是七姐的香饽饽。”
蒋志卿早就听钱瑞说过，叶轻闲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对得自己眼缘的人护若珍宝。
“其实，我还想和叶七小姐谈笔生意呢。”
蒋志卿这幅似笑非笑的模样路垚熟悉得很，正色道，“叶家你最好别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我想七小姐不会不明白，想来她也是有大是大非的人，未必不会同我做这笔生意。”蒋志卿突然很想和叶七打一打交道，叶家老二在政府如鱼得水，很得上面的喜爱，不知道他这个妹妹是不是也有凌云之志，“听闻七小姐的心上人在上海很有名气。不过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乔四爷的身份未必够好……”
言下之意便是叶七得为乔四做打算。他这样的身份即便如今是中央捕房的探长，到底也是不入流的。无非是生逢乱世，才给乔楚生这般的枭雄一席之地，可终有一日拨乱反正，乔楚生的地位到底会害了自己。
路垚下意识捏紧了双手，这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七姐最恨别人威胁了。”
“这算是威胁吗？”蒋志卿微微后仰，“我是在给七小姐一个机会，也是再给乔四爷挣一条命，这买卖稳赚不赔的。”
路垚正要说什么，听得包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像是踩在人心上似的，无形中有一种压迫。
“蒋先生要谈生意怎么不亲自找我？看来是诚意不够啊。”
房门被侍者打开，叶轻闲俏生生站在门口，素绉缎的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若不是那一双含光的眼睛透着精明和淡然，绕是蒋志卿也想不到这会是能在上海说一不二的女人。
她分明就该待在乔楚生背后，被他藏在宅院里，同上海的阔太太们一起讨论哪家的香水最来塞，哪家旗袍店又出了新款……
可偏偏，叶轻闲也并不违和。
“蒋先生说要跟我谈生意，怎么我来了先生反倒缄默不言了。还是说蒋先生不屑于同我这个女流之辈做生意？”
叶轻闲做到路垚身旁，很明显是为着什么，这一举措不免让蒋志卿发笑。
叶家都来人了，他还能有什么小动作呢？要么带回路垚，要么跟叶轻闲要军饷，他只要完成任意一件，他就足够交差了。
可现在，好像每一件都很困难。
“不过，”叶轻闲眼波流转，看向蒋志卿，“蒋先生不想跟我谈生意，那我敢肯定，整个上海滩也没人敢应下您这笔生意。蒋先生早就散出今晚在和平饭店宴请路垚的消息，不就是为了我么，您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这话不假，蒋志卿看透了上海的商人。经商有余，但保命二字才是关键，若说能真正帮上忙的，也就叶家了。
比之唐家有权，比之郭家有钱，比之白家有名。
蒋志卿这一趟就是冲着叶轻闲来得。
“三土，要不你就先回吧。”蒋志卿唤来手下人送路垚回公寓，“我和叶小姐谈生意，你也没兴趣，平白作陪我也过意不去。”
路垚确实对这个没兴趣，不过叶轻闲一个人在这儿他也不放心。
“你不会是担心我吧？”叶轻闲眉眼一弯，“我还怕你出了这道门就失踪了呢，凭得担心我？”
蒋志卿推杯换盏的手不禁一顿，一霎时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模样，“七小姐是不信我？”
“生意场上，可不敢轻信于人。蒋先生，我可得谨慎着些啊。”
随后举起侍者刚斟满的酒杯，正红色口脂涂满的唇畔一扯，“cheers.”
“味道不错。”叶轻闲轻松道。
蒋志卿苦笑一声，这就可真他娘难喝。
叶轻闲的嘴就跟开过光似的，路垚在楼梯上浑浑噩噩的，刚下一层楼梯就跟踩上云端似的，软绵绵的。
夜间的雾气笼着上海码头，黑夜中江水汩汩，风敲打着树梢，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等叶轻闲和蒋志卿赶到码头的时候，遍地都是受伤的黑衣人。
蒋志卿咬着后槽牙，怒道，“叶轻闲，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叶轻闲双手环抱在胸前，腰抵着车前灯，“钱瑞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刻薄，有多记仇吗？”
当然说了，钱瑞形容叶轻闲可是个比美杜莎还要厉害的人物。
可那时候的蒋志卿在想什么呢？不过是觉得钱瑞文人的学术气息太重，比不得叶轻闲浸淫商场多年。
没成想，他小看了叶轻闲。
像是看出来蒋志卿的心思，叶轻闲悠悠道，“是你高看了自己。”
“蒋志卿，谁也拿捏不了我。40万的军饷我并非给不起，只是给你这种人太不值当了。”
“还有，我既然能选择跟乔楚生在一起我就想过他的身份，你不该用这个来威胁我。也不怕你知道，唐家的小姐打算去战地医院，军饷是一方面，战需也是一方面。不过是洗个白，换个好名声罢了，且不说我叶家百年清贵能不能护住乔楚生，就说你也不足以让我信任。”
叶轻闲随手扔去一张前往广州的船票，仍它在风中吹卷，最后落在蒋志卿身前。
“去三土家。”
叶轻闲刚闻到了血的味道，心里尚有些不安稳。
老蒋对上海的路闭着眼也能开，车刚挺稳，叶轻闲就急急忙忙下车。
叶家的车都是国外引进，在整个上海也找不出第二辆来，乔楚生耳聪目明，早就知道叶轻闲已经来了。
“慢些跑。”乔楚生跨出门，将叶轻闲抱个满怀，发丝间透着的清香可比江边的味道好闻多了，“我没事儿。我够不够听你的话？”
乔楚生查到蒋志卿私下筹集军饷的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叶轻闲。
叶轻闲很快决断，由她自己去赴宴，乔楚生守在码头，以防路垚被他们带走。
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乔楚生身上没有血的味道，这才安心，“够了，你怎么都好。”
叶轻闲抬头摸摸他的鬓角，头发上都是薄雾打上的湿润。
她轻轻送上一吻，落在乔楚生的唇角，“真想一早醒来就能看见你，我在北平的几日睁眼就是黛西，寡然无味。”
乔楚生笑着搂住叶轻闲的细腰，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就快些嫁给我，三媒六聘什么都给你备得好好的，”乔楚生附身凑到叶轻闲的耳边，“嫁过来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人。”
“嫁人很好吗？”叶轻闲勾着他的脖子，玩味道，“我四嫂那般豁达，最近为子嗣的事儿郁郁寡欢。”
四少奶奶和叶老四成亲五六年了，并无所处。叶家也不是迂腐的人家，自然也没说起过娶小的事，但嫁为人妇的女人，大多对自己的孩子有所期盼的。
“原来你这么急着给我生儿育女啊？”乔楚生收紧了抱着她腰的双臂，“放心，有路垚这么个傻儿子还不够我操心的呢。不过——”
“不过什么？”
“你若是愿意给我生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我倒也不介意。”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叁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