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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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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里和龙乔照例每月临凡人间。
可今日六里拿着一支朱钗端详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莫名的,来自本能的一阵心悸,紧接着她便嗅到了那股奇异的花香。
龙乔神情一凛。
“殿下,救……”花香中的声音微弱的近乎辨别不清。
“媚儿!”龙乔用仙力想留住那缕若有如无的香气,可是花香散尽,只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
龙乔神色大变。
“卿卿,你先行回惢棠谷。”龙乔松开握着六里的手,匆匆叮嘱。
“龙乔。”六里又是一阵心悸,突然一阵恶寒从头贯穿到脚,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龙乔,“别走……我,我难受。”
龙乔用仙力探了探六里灵窍,却并无不妥,安抚道“卿卿,没事的,等我回来。”
“龙乔,我和你一起去,行吗?”六里依旧紧紧抓住龙乔的手,她从未这般惶恐不安过,那像是扎根于心的惧怕,隐藏于魂魄的危机感,她很不想离开龙乔。
“本君要去的地方,你万万去不得,”龙乔神色已经微变,此刻幽冥情况定然危急,否则页媚的彼岸传音不至于微弱至此,他耽搁不得。
六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未有过这般体验,她是本能地攥住龙乔,来自求生的本能,她不想松手,也无法松手,“龙乔你信我,我真的难受,我浑身,难受……”
龙乔纵容不得六里这般任性胡闹,语气强硬了许多,“六里,不要闹,快些松开!”
六里看着龙乔,那神情,一如她数百年前捧着海棠花迎他一样,带着不耐和厌烦。
六里缓缓松开了手。
龙乔看到了六里眼底的委屈和受伤。
可幽冥之事本也和她息息相关,他怕她背负不起那样沉重的忧惧,瞒她至今,可若因此惹得她难过哀伤,此次他从幽冥回来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便罢了,反正总归有他,自是能护她万全。
“等我回来,同你解释。”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探清幽冥情况。
六里垂首,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龙乔腾云而去。
龙乔不顾一切冲回惢棠谷,他错了,他错了,他看到幽冥虽然混乱一片,页媚虽伤重昏迷,但忘川之内却戾气全无,异常平静,他突然醒悟,页媚重伤之际,竭力传音与他,是要他,救……
救六里。
他应该想到的,虽然冥王沉渊隐遁,页媚纵使受伤,但尚有幽冥无数冥差,还有修罗、罗刹,即使拦不住忘川里的戾物,但至少能护住页媚性命无忧,页媚怎可能需要用尽力气传音唤他来救?
唤他要救的,是六里,是那逃脱之物寻觅觊觎的腾蛇!
是他自然而然地轻视了六里的反常。从一开始得知要被迫娶她,因着初时的抵触,觉得她不思进取,觉得她愚笨呆傻,任性妄为,他一直漠视她,直至如今也未能全然地相信她,去护佑她。
龙乔看着由尘霄海棠铸成的谷阵被戾气悉数冲破,惢棠谷仙气散尽,阖谷的海棠都燃烧在熊熊的戾火之中,殿宇倾毁,活物全无,戾气困在一层厚厚的仙障之下,仙障外四大仙罗竭力支撑着仙障稳固,不让戾气外泄,祸害三界。
仙障内的龙瑶看到了龙乔,和龙乔眼中厚重的阴霾。
“阿乔,太晚了。”龙瑶对着进入仙障的弟弟语气沉重,“它已入她体内,她不能活。”
“不。”龙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被安世簪死死钳制住的女子,她囚在安世簪的光晕里,睡颜安详,一动不动,与平日并无异样,只是腹中微微隆起。
她不能死,他不能让她死。
他对她说过,他要同她解释的,他走的时候,她尚在委屈生气,她是他的妻,他有责任,开解她,保护她,不让她委屈难过……她怎么能就此殒命?殒命在那种肮脏的秽物之手!
“阿乔,她即使现在不死,魔婴于她腹中长大,渐渐也会吞噬她的仙元,她亦不是她了!”龙瑶拦住龙乔,“先帝祭命才换回的三界安稳,你要就此断送吗!”
“龙乔,你是未来的天帝,当为三界计!”
“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三界生乱。”龙乔走近六里,她发间一直簪的那枝海棠花,仙气滋养下始终明艳,“魔婴即使噬爱至阴之体,但不宿死身,腾蛇一族当年不就是因此而阖族自毁以保三界的吗?”
“阿乔,你想做什么?”龙瑶看着龙乔面色晦暗不明,突然心惊。
“姐姐,你当年对我说,腾蛇女帝托孤后,阖族以命祭天地,才让先帝有机会与魔后同归于尽,才得以困魔婴于忘川,所以我必须娶她,用天后之尊,彰显腾蛇一族最后一丝血脉的荣耀,”龙乔轻轻摘下了六里发上的那枝海棠,六里仙气渐弱,已无余力护住那朵小小红花,“如若她死了,天族可对得起腾蛇阖族的牺牲?”
“你想做什么?”龙瑶看到龙乔化出霜御剑,顿时明了,脸色大变,“不可!你可知当年腾蛇一族为何宁死亦不愿苟活!你这样做,不如让她痛快而去!”
“她不会记得的,”龙乔望向龙瑶,所有的痛苦她都不会记得,他会为她承担所有的痛,所有的伤,所有的屈辱,“我会为她洗魄。”
龙瑶震惊地后退半步,转而面色苍白,无奈而悲凉的一笑,“阿乔,洗魄之后,她所有难捱的痛苦和屈辱皆会入你心神,你要永生永世的背负着,你可知道?”
“请姐姐,撤下安世簪,魔婴遁出之时,速用安世簪将其压入忘川!”
六里睁眼,依旧是漫山的戾火,她心中瑟缩,她记得她浑身难受,仓皇回到惢棠谷,却突然天降戾火,烧了满谷的海棠,灼得她疼痛难忍,而后有戾气穿膛而过,她如百蚁噬心,恨不能生生剜出自己的心来,紧接着腹中剧痛,似有什物用力撕扯着她腹内的肝肠,她疼得昏了过去。
直至她睁眼,看到了龙乔。
她扑进龙乔怀里,紧紧地抱着龙乔,“疼……”,她身体连带嗓音都颤栗不止。
“卿卿。”龙乔一手拿剑,一手抚过六里柔软的长发,渡过汩汩仙力,缓解着六里的疼痛,六里浑身疼痛顿解,虚弱地躺在了龙乔怀里。
龙乔搂着六里,心一下一下地刺痛,他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可是不行,他说过,要同她解释的。
“十万年前,冥后诞下一对龙凤双生子,”龙乔轻轻开口,六里于龙乔怀里不安地一动,她现下疲累,只想睡觉,“其实,冥后当年诞下三个孩子,只是那第三子因为孱弱,只留下半段残魂,冥后用引魂珠保存了那半段残魂,时时看顾,以求天缘眷顾,得以重新化胎。”
“但是天命不眷,那半段残魂生气渐微,有陨灭之象,”龙乔继续渡着仙力,额间沁出一层薄汗,“冥后想起幽冥元后乃鲲族公主,鲲海有至阴法器名为归元鼎,曾助幽冥元帝魂魄归一,便亲下鲲海苦寻归元鼎,但没想到冥后自知无力扭转天命,万年执念难化,于是逆天而行,堕入魔道,于鲲海极寒之地炼化归元鼎,注入残魂,化为魔婴孕育体内,暗中残食仙家灵根,滋养胎儿,直至,事发。”
“龙乔,我好困,不想听故事了。”六里闭眼难受地想翻动身体,她觉得腹内又火烧火燎的隐隐作痛,可龙乔紧紧拥着她,她无力动弹。
“卿卿,别睡,很快便结束了。”
龙乔单手抽出霜御,寒光乍现,龙乔嗓子隐隐带着颤抖,“魔后体质无法长久孕育魔婴,而腾蛇一族体质极阴,是极好的存放之体,待天族察觉事情有异,魔后几乎已屠尽腾蛇一族,只留了几个合适的女子,其中,便有你的母亲,腾蛇女帝。”
“母亲?”六里瞬间睁开双眼,她曾问过龙乔,自己为何没有亲人,当时龙乔只是淡淡道,她的亲人为天道而亡,逝去已久了。
“腾蛇女帝携族人尽数自绝于天,先帝以命徇道,冥王伤重,才得以屠戮魔后,魔婴之体却因是归元鼎所化,若其生念不灭,则生生世世不死,冥王将其压入忘川,由忘川厉水冲刷,受川内水鬼折磨,以求长久之后能灭其生念,而后冥王沉渊隐遁,以度化死于魔后的仙者亡灵。”
“你那时尚是一只蛇蛋,受戾气所侵,灵元不稳,天后便引尘霄海棠于千秋河畔,布下海棠谷阵,以护你灵气不散,天后不久便神元寂灭,魂追先帝,”龙乔稍稍松开了些六里,六里怔怔地听着,终于明白为什么龙乔总不乐意自己出惢棠谷,原是她出不得海棠谷,“上古孟婆神殒后,冥府便设摆渡人渡引痴魂,看管彼岸仙花,彼岸花浇忘川水而生,为压制魔婴,看管忘川,罗刹冥吞花入腹,孕出页媚,长守忘川,魔婴脱离母体,纵使生念尤存,但所存戾气大不如前,有页媚掌管忘川,按理说,它很难耐你何……”
龙乔尚未说完,六里一声惊叫,蓦然挣脱开了龙乔,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小腹,满目惊恐。
龙乔起身,携剑向前,“飞仙之前,你曾脱离谷阵去人间行走,那时似乎便引得魔婴有所感知,突然异动,水鬼逃窜,震毁了奈何桥,使它吞食了无数魂魄执念,彼时页媚未察觉异常,如今想来,它因你生念大增,吞食魂念而戾气暴涨,选择蛰伏等待数百年,就是为了在这天地至阴之日,冲破忘川,入你腹中。”
“龙乔……”六里看着小腹隆起之处有异物似在挣扎游动,龙乔慢慢逼近,六里怕极了,她怕这腹中的怪异之物,也怕龙乔眼中隐隐的杀气。
“卿卿,你想活吗?”龙乔语气柔和,望着六里,竭力掩下眼中恸色。
“想……”六里瑟瑟发抖,她当然想活着,只是,只是,六里看着龙乔,若能轻易可活,当年她的母亲,她的族人,怎会选择自绝性命呢?
六里呆呆地看着龙乔举剑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六里后退,却退无可退,龙乔已将自己同他囚在了同一处仙障里,“龙乔……”
“卿卿,你信我。”
随着霜御剑狠厉而下,六里的惨叫声凄厉无比,震动寰宇。
腾蛇断翅,有如龙拔逆鳞,是不能忍受之痛,不可接受之辱,她挣扎逃离,血染了整片仙障,龙乔狠狠扼住她的臂膀,霜御剑再起,就生生划开了她的小腹……
血泊之中,腾蛇濒死之前难以置信地看向龙乔,却看到了那个冷峻的司乾神君眼中,有泪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