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蛇》一梨

16、第 16 章

　　回到襄安侯府，安置好昏迷的薛易，六里吩咐苍吉好好守在一旁，自己同焚琴则进了书房，翻箱倒柜的一番后一无所获，六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六里没想到自己送给薛易的剑竟然真的是霜御，而霜御有灵，薛易的书房中半点线索也无，薛易莫非也是一无所知？六里又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如何都猜不透剑里到底封了谁的灵魄。
　　六里越想越是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是百爪挠心，龙乔贵为神君怎会在自己的剑上使用封灵术？不管封的是仙灵、妖元还是人魄，将元神撕扯出体，强行封入死物里，被封之人生前都要将经历极为痛苦的过程，如此逆天之事天族到底知不知晓？
　　还是需得仔细追查，六里回过神来，想吩咐焚琴时，却发现焚琴支棱着鹤毛已然处于极度崩溃之中。
　　焚琴初时认为自己失身于一个小狼妖，恨不能撕了苍吉，后来知道苍吉竟是藏了仙根下凡历罚的神将桑寄，焚琴的心态天翻地覆地变了个彻底，又恨不能撕了自己，现下已经纠结着要不要豁出去寻一帖逍遥散灌给苍吉，让他忘了此前的云雨之事。
　　“焚琴，你怎么了？”六里看着满地被焚琴拔掉的鹤毛，她莫不是决心要做桃夭口中的“秃鹤”？
　　“王，他是桑寄啊，怎么办？怎么办啊，王？”焚琴抓着六里，满眼的生无可恋，“王，我灌他一帖逍遥散吧”。
　　“就算你给他灌一桶逍遥散也无用，来日神魂归位，他自会知晓金刚身已毁。”六里拍了拍急糊涂了的焚琴，“算了焚琴，你我怎知他是桑寄，你就全然当他是苍吉便是。”
　　“可他不是，王，我毁了桑寄，他不会饶过我……”焚琴的泪珠儿打转，目光遥远而哀伤，“他本来就厌恶我，他本就恨我……”
　　六里看着焚琴，叹息一声，“焚琴，昔年我命你去垚河卜卦，你说路遇邪妖，桑寄救了你一命，你之后才日日念着桑寄，是不是在哄我？”
　　“焚琴不该骗王，但，但焚琴只有这一件事说了谎，其他事情都不曾欺瞒过王的！”焚琴低头嗫嚅，泪珠儿一滴一滴打在衣衫上，沾湿了一片，“焚琴怕王瞧不起焚琴啊……焚琴确实不是因为那时才倾慕他，焚琴其实从小就喜欢他，他确实救过焚琴不假，那时焚琴还是一只幼鹤，被少年从邪妖口下救出，养在仙府，从幼鹤长成白鹤，从白鹤修身化形，焚琴一直都喜欢他。”
　　焚琴看着六里，红唇咬的泛白，“他那时还不是战神，只是神府的少仙，他总赞叹焚琴是天下最美的小白鹤，他很喜欢焚琴的，焚琴渐渐长大了，短短两百年就修成人身了，他却不对焚琴笑了，还说焚琴丑陋，说没人会喜欢焚琴。”
　　“焚琴不明白，焚琴看着水里的影子，不觉得自己丑陋。”焚琴抬眼望向六里，六里肯定的点点头，桑寄的审美的确需要重塑，而焚琴眼中溢满了层层叠叠的哀伤，“后来他又说嫌弃焚琴是妖，所以焚琴化身之后从不修妖法，不修妖法，焚琴就，就没有那么妖了，焚琴想长久地留在他身边，他却更加厌恶焚琴，最后他……不要焚琴了。”
　　“桑寄这简直没有人性！”六里腾地站起，握手成拳，“我替你去维护一下妖的尊严！”
　　“王！”焚琴立马拉住六里，“不是不是，焚琴后来想，他，他或许是顾忌着自己所修金刚之身，又或许顾忌着仙妖之隔迫不得已？总之，焚琴不强求他，就是喜欢寻着和……他模样相近，或是性格相似的人温存。”
　　“我明白你年少无知遇人不淑，路子一时走岔了，”六里俯下身揽着焚琴，拍了怕焚琴的脑袋，“不过你这一岔就是三千年，也实在够久了，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伤情过往，违逆真心流连花……草丛。”
　　焚琴低头不语，良久才悄声言语，“其实焚琴，想得到更多的喜欢。”
　　“我先前以为你乐在其中，现下才知道你那是饮鸩止渴呐，你如今心里还喜欢着他？”六里揽着焚琴抚平了鹤毛，若是焚琴现下还倾心那个桑寄，她也不知道该揍焚琴还是该揍桑寄。
　　“不知道。”焚琴确实不知道，现下她的心绪纷乱如麻，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破了桑寄最为看中的金刚体修为，也从未有一天会想过能携手桑寄一生，那样的念头，早在三千年前就被桑寄毁的一干二净了，但她明明没有那样的奢望，可一提起心里依旧生出无望的难过来。
　　六里看着焚琴难过的模样也便不想逼迫她，便换了个话头，“那当年我于净苍山救下你，你又怎么会招惹上兮颜的？兮颜和桑寄，哪点相似了？”
　　“兮颜是凡人升仙，所以焚琴想去找兮颜，想知道妖是不是可以同样修仙，可是焚琴一无所有，焚琴只有自己的鹤毛，洁白如雪，焚琴脱下衣服，想化成原身更方便拔毛献给兮颜的，可是焚琴还没来得及化形，就被他门下的小仙追着打！还说焚琴没有廉耻！”焚琴委屈地揉了揉眼睛，“焚琴没人要了，又不会妖法，要不是王收留焚琴，焚琴就是一只死鹤了……”
　　“他回来了？”一声悠长空灵的声音突然入耳，打断了焚琴的话，六里瞬间起身，提神凝眉。
　　“谁？”六里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香气，六里细细嗅着，伴随着声音，屋内时隐时现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却是诡异的很，嗅入鼻中，无端让人心生孤冷之感，六里心中一凛，这味道触及了她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那里有幽冥的鬼火，忘川的水鬼，还有大片大片火红艳丽的无叶之花。
　　是彼岸花香。
　　“他在哪儿？”声音旋转在六里和焚琴四周，时重时轻，柔软而空灵。
　　“你是谁，他又是谁？”六里心中大觉不安，彼岸花香，此人必是幽冥的人，六里想起锁妖鞭来，心里一阵胆寒，怎么总和幽冥那个鬼地方牵扯不清。
　　花香越发浓郁，突然有花气冲破窗牖，声音也异常清晰起来，好像有人凭空在屋内同六里她们说话一般，“他在哪儿？”
　　“他不在这儿。”察觉到这里并没有要寻之人，声音的语气突然焦躁，花气也随之横冲直撞起来，掀翻了床榻桌椅，冲出了屋外。
　　六里和焚琴躲避着花气，看到花气冲向薛易卧房，急忙追着花气而去。
　　“在哪儿？在哪儿？”娇柔的女声越发急切起来。
　　苍吉本来老老实实地蹲着，按照六里的吩咐，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薛易，门扉突然被撞开，吓得苍吉浑身炸毛，打了一个激灵。
　　花气直直冲入屋内，灵气四处撞击，六里惊骇，薛易一个凡人躯体，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冥界彼岸花花气的冲击，急忙施了一个妖法想罩住薛易，可花气在前，眼看便要冲向薛易，“叮”然一声清脆之音，霜御灵光闪耀，挡在了薛易之前。
　　之前凌厉的花气撞在霜御上，顿时散成一片，氤氲在房内，缓缓地浮动。
　　“你到底是谁！”六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转而心中大怒，薛易要是死在了这突如其来的幽冥花气之下，自己真是有冤无处诉了。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飘飘荡荡，带着若有若无的欣喜和委屈，像是小姑娘的撒娇，全然没有搭理六里，“我寻你许久。”
　　嗯？六里狐疑的看着薛易，又狐疑地看着苍吉，这，这是和谁说话呢？
　　“叮——”霜御剑突然寒光凛冽，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霜御！她在和霜御说话，她寻找的是霜御？六里震惊，不，不，准确的说，是锁在霜御里的灵魄。
　　“我带你走。”声音落下，空气中花香大盛，花气重新聚集，卷向霜御。
　　“妄想！”六里可不能看着天族圣剑被莫名卷走，不然还不知道天上那群冷脸天族怎么同她算账呢，毕竟当初可是她亲手将剑递给了薛易，是以六里立马奔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霜御。
　　“你是小灵蛇？”声音突然对向了六里，“你为何拦我？”
　　“你，你识得我？”六里紧握霜御，可是霜御震颤不停，她身上有伤，一时竟然有些吃力，“你到底是何人？这是天族之物，怎能任由你平白拿走！”
　　“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带回我的阿善。”声音远远近近飘忽不定。
　　六里身形一僵，手中力气一松，花气顺势便卷走了霜御，穿窗而过，声音渐消，花气渐远。
　　六里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是惊涛骇浪般的翻涌，阿善，她的阿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里里，喜欢本座送你的礼物吗？”一个妖调的声音缓缓传来，六里猛然抬头，浊染一袭银发紫衣，不知何时突然就出现在了房内，脸色冷白，眉目妖异。
　　“浊染。”六里下意识的浑身一战，强迫自己冷静下后，对着浊染冷声道，“是你告知页媚的，你知道霜御剑里封了普善的灵元！”
　　阿善，那是页媚称呼普善的名字。
　　“是不是一份大礼？”浊染勾起嘴角，“本座知道你定会好奇的。”
　　“知道我会好奇？”六里盯着浊染幽深的双眸，她终于知道是谁将霜御送到了自己手里，“霜御剑本就是你的伎俩？”
　　浊染眼中一暗，神色不变，“里里，你不乖，敢趁本座养伤的时候嫁给龙乔，所以本座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嫁的是什么人而已。”
　　“你怎么可能拿到霜御。”六里看着浊染，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信，她同浊染共处千年，知道他行事绝不会无缘无故，更何况如此大费周章，偷霜御，她竟然不知浊染有这样的本事！
　　“本座是妖王，万物妖灵皆从本座意，本座如何拿不到？”浊染居高临下地看着六里，慢慢靠近，“里里，你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妖王，你曾机缘凑巧地坐上了这个位置，浑浑噩噩数千年，但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里里，跟本座走吧，不要同天家牵扯，你会吃亏受苦的。”
　　“同你走？真是做梦，”六里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为何事事都聚在了一起，先是桃夭，后是页好，如今又是页媚，这一环扣着一环，分明是背后有人步步为营的谋划，“我只会在你身上吃亏受苦！”
　　“里里，不要惹恼本座，否则，”浊染眼中暗沉一片，“本座会不择手段的。”
　　浊染身上顿时妖气四溢，妖力震开了挡在六里身前的焚琴和苍吉，浊染伸手便抓向六里，六里情急之下催动妖丹想祭出混天刺，可是妖力入心，未能抵至妖丹处，六里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太爷爷的，六里单膝跪倒在地，她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夜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