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蛇》一梨

14、第 14 章

　　“小灵蛇，这已是唯一的办法，只有本座能帮你。”摇着扇子的男子躺在梧桐树上白衣胜雪一派风流，阳光透过叶缝隙稀稀落落洒下，衬得他眉眼分外精致。
　　“你为什么肯帮我？”六里疑惑，自己访便天下仙尊都无法的事，他虽然想出了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相助自己。
　　“本座自不会无缘无故帮你。”摇着折扇的人眼中精光一现，“因为你有本座想要的东西啊。”
　　六里疑惑地低头打量自己，自己两手空空，能有他什么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六里眨巴着眼对上了对方狭长的眼。
　　“你……”俊美男子摇着扇子声音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蛊惑，“……的灵根。”

　　六里猛地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雪白的掌心蜿蜒着一条细细的疤痕，丑陋而扭曲，她的灵根，她的灵根呢？！六里慌张地用左手使劲摩挲着右掌心，可那里什么也没有，她的灵根没了，早在六千年前便被拔去了，是她心甘情愿地让人拔去的。
　　她是一只蛇妖，是妖，六里心中一片空寂的冷寒，她刚刚梦到了普善。
　　“你梦魇了？”薛易看着六里满头的汗忍不住皱眉，六里走后薛易将金玉堂的下人悉数遣走，依旧如往日只留下了书童少顷伺候自己笔墨，而伺候六里的事情便只能他亲自做，六里本来安安稳稳地睡了十天，每日薛易早晚上药已让身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刚刚六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化形惊醒，吓得薛易心头一跳。
　　“薛易？”六里疑惑地看着眼前人，他虽是皱眉但眼中却闪过一瞬的担忧和关切，六里仔细地看了看眼前人的鼻子眼睛，确是薛易不错，但刚刚的眼神……六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薛易看自己眼神向来冷淡中带着疏离，而那晚被自己一气之下睡了之后更是只剩下嫌恶厌弃，想来自己是眼花了。
　　“你已经睡了十日，”薛易不管六里惊异的神色，只是将红色的药瓶放在六里床头，“既然醒了，每日自己上药。”
　　薛易说完就想离开，当初看着六里重伤，薛易只觉追悔莫及，若那时没有烧符唤回师父，谁人能伤她分毫？看着那条小蛇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薛易数次上药手抖难抑，如若可以，他愿意十倍百倍地伤在自己身上，只要她还是那个骄傲完好的六里。六里昏睡时，薛易一心想的只是希望六里能早些好，早些醒，她这样睡着，他很怕她永远醒不过来，可是六里醒了，只是看了薛易一眼，那双水眸中的惊诧让薛易突然意识到，他这十日里，满眼满心都在担心的是一只妖，是一只蛇妖。
　　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从前对妖如何恨之入骨，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如何被她折辱一晚求死不能，他竟然忘记了，他从来都是瞧她不起，认为她是乡野兽物所化，肮脏不堪的。
　　可她伤重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只有心疼和痛悔，他这是怎么了，薛易攥紧了拳。
　　睡了十天？六里使劲儿回想，想起自己睡前吞了页好留下的补气养心的药丸，这什么药丸让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莫不是迷药吧？六里活动着身体，感觉心口和身上都不怎么疼了，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溢满全身，难道是薛易在自己睡时给自己上的药？六里瞪大了眼，掀被子看了自己身体一眼，立马将被子捂死，自己身材窈窕寸缕未着！
　　六里裹着被子挺直身子将眼风刺向了薛易，哼，薛易啊薛易，便宜你了，小小年纪艳福不浅！
　　薛易刚刚想离开，可是瞥见六里突然捂了捂心口，甩了甩腿，又掀开了被子看了看被窝，再瞬间裹紧自己，然后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薛易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十分沉着冷静地同六里对视，一身浩然正气生生将六里缠缠绵绵的眼风割断，“你十天都是一条丑兮兮的赖皮蛇，刚刚才恢复的人形。”
　　“……”六里撇了撇嘴，往被窝里缩了缩，你才丑兮兮，你给页好抽一鞭子试试，自己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蛇!
　　“你被师父重伤，之前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还有这药丸，吃或不吃你自己看着办。”薛易看六里缩回了被窝，将袖中的白瓷瓶丢到六里床上就推门而出，他十天陪在卧房未曾好眠，现下已经十分疲累，她既然已醒看上去精神尚好，自己总算可放下心去书房休憩片刻。
　　“睡你一次就被打得半死，你还不同我计较？天家了不起啊！还好意思说下凡历劫，哪个神仙下凡还有神尊当师父护佑！”六里忿忿不平，拿着那白瓷瓶骂骂咧咧，见薛易走远了掀被而起，看着床边已经备好的衣服，犹豫了一下，三下两下就豪气地穿上了，生气归生气，不可委屈自己。
　　六里穿好衣衫，推开窗外面晨光大亮，顺手掐了个诀飞给焚琴，一想起桃夭给焚琴和苍吉下的媚魇，六里忍不住心中连连叹气，唉，不知道那丫头现在跑哪儿个山头哭呢，桃夭啊桃夭，你可毁了焚琴她一世清明了。
　　六里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先前烧的发丝已经长出了新发，只是有长有短的披在肩上实在难看的很，六里从妖丹中剔出混元刺三下两下挽起了发髻，混元刺扎在发间寒光阵阵，六里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自己无法催动妖丹使用混元刺了，但这无双兵器给自己做发簪倒也合适，不算辜负。
　　六里照着铜镜左看右看，啧啧赞叹了数回自己的花容月貌，可依旧没等到焚琴，不该啊，六里起身探出窗外望了望，桃夭离开临澧，她的媚魇之术不可能持续太久，自己昏睡了十日，焚琴媚魇早该恢复了才是。
　　六里一跃踏上了屋脊，衣衫在风中纷飞，六里环视临澧，苍山白云，隐隐有仙气缭绕。
　　六里再次捏了诀飞给焚琴，敛眉肃穆地立在高处静静观察了片刻，远山仙气缭绕不散，而焚琴依旧没有回来。
　　“哪路的神仙，老娘倒想会一会！”六里冷哼，跃下屋脊，寻着薛易的书房而去。
　　少顷看到六里刚想说话，被六里一个诀飞过去顿时昏倒在地。
　　“你做什么？”薛易本来十分疲惫，但多年来养成警惕的习惯，睡得不沉，听到屋外声响有异，速速披好衣服，提剑开门，便看到少顷倒在地上，六里穿着自己给她准备的衣裳，向来披在肩头的长发简单地挽起，显得脸庞越发柔媚可人。
　　“借你一用。”六里二话不说伸手便想抓薛易。
　　薛易下意识挡开，六里眼中颇意外，再次上前使了几分力抓向薛易，薛易急急后退几步，寒光一现，霜御剑挥开了六里。
　　“你以为我受伤便对付不了你吗？”六里眼光一沉，看着薛易面无表情的拔出霜御，隐隐可见几分龙乔的影子，心中热血顿起，“老娘倒想亲自尝尝自己这几个月种出的果子味道是好是坏！”
　　薛易推门不明所以，就看到六里眸中戾气一闪就要抓自己，下意识便拔剑躲闪了两次，可六里看到剑仿佛生出了几分的兴味来，语带挑衅，薛易心神一聚，看她模样，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既然想尝一尝，自不能让她失望。
　　六里出手极快，薛易挥剑后撤，二人先后破窗而出，院中剑气妖气四处横溢，六里心中极为意外，霜御乃是凡剑，纵使是剑庄庄主青翼打造，也不该能阻挡的了自己数千年的妖气，可是自己聚气出招，却悉数被击溃，怎么回事？六里蹙眉，这如何都不可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凡剑，焚琴到底是不是按照自己吩咐找青翼铸的剑？六里一边思索着，出手越发狠厉，纵使不能使用妖丹，但千年妖力聚在两掌间，化作一片气盾对向刺向自己而来的霜御剑，若是普通的剑，遇到气盾必定化作一滩铁水，可是霜御却寒光愈盛，硬生生刺破了六里聚在两掌之间凝结的盾气，妖气四散，直冲六里眉心而去，薛易大惊，自己回撤已来不及，霜御在自己手中仿佛有一股灵力来回游走在自己身体和剑之间，让自己的速度更快，出剑的力也更狠，但六里几千年的修为，薛易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剑竟然能如此轻而易举刺破六里聚起的气盾！
　　六里双手一把攥住剑刃，身体被剑气推的踉跄了几步，院中海棠花枝四处散落，剑尖距离六里眉心区区半寸而已终于停住，六里凝眉，看着自己手中血液沿着剑刃一滴一滴落下，而剑通身依旧银光潋滟，不留一丝血迹。
　　六里缓缓将手拿开，长剑如雪，干净如初，滴血不沾，甚至一丝尘埃都没有，薛易急忙将剑收回剑鞘，匆匆走到六里身边拿起六里双手，两道血痕触目惊心，薛易惊怒“你怎么不躲！”
　　“霜御……”六里怔怔地盯着薛易左手握住的剑，天下利剑只有霜御神剑不染三界尘埃，遇血不沾，可那剑鞘隐蔽之处分明还刻着“青翼”二字，昭示着这柄剑出自剑庄庄主青翼之手，怎么会是斩妖除魔震动三界的神剑真正霜御呢？
　　六里手掌聚气劈向剑鞘，妖气触碰剑身，表面一层暗淡的涂层瞬间化作水汽，青翼二字消失得一干二净，剑鞘模样并没有大改，只是突然华光大现，褪去了外在的虚假掩饰，霜御恢复了它纯粹而高华的真实模样，而那华光化作灵光停穿梭在剑鞘上隐隐闪烁波动，似有生命一般。
　　六里甩开薛易的手，盯着霜御极为震惊，“是你哄骗了焚琴？！”
　　灵光在剑身穿梭几回后逐渐黯淡，最终消匿不见。
　　“你在说什么？”薛易突然看到六里望着自己手中的剑说话，似乎极为畏惧一般，拉住六里的手腕，将六里冲向自己。
　　“这……是你做的。”六里看着薛易焦点逐渐失散，话语淡淡的好像呢喃，却带着一丝恍然。龙乔乃天家司乾神君，掌二十四战神，除天下妖祟，最是三界正气所在，竟然动用禁术封灵入剑，他封了谁的灵，又是为了什么？难怪女帝会找到自己助龙乔历劫，龙乔身为神君妄用禁术，历劫时必然难逃天道清算，到时候自己和龙乔谁死谁活真是不一定呢！如若龙乔历劫失败，而自己历劫功成，又将走到哪一步呢？
　　六里眸光一聚，猛然盯着薛易的眸，你若死了，我若功成，我会蜕妖化仙吗？六里手中的妖气渐渐凝聚，望向了薛易脖子跳动的血管，如果自己出其不意划断薛易的脖子，他死了，自己会重新做回曾经的小灵蛇吗？会重新遇到那个眉眼清俊眸如星子的玄衣少年吗？
　　可盯着薛易的眼睛，六里手中妖气却渐渐散去，不可能了，纵使自己不顾七里八里自私地了结了薛易，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薛易紧紧握住六里的手腕一动不动，即使他看到六里眼中狠绝的杀意也没有动。他没想过伤害六里，可又再次刺伤了她，他确实不想她再有什么意外，不想到如果她此刻出手杀死自己，他依旧不会拔剑，可六里眼中的杀意却渐渐稀薄下去。
　　“这剑和我有渊源？”薛易看到六里眼眸重新变得澄澈清明，举了举另一只手中的霜御，薛易向来机警，他目睹刚刚那一幕便已猜出了大概，这把剑不仅不同凡响还和自己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六里抬眼看了一眼薛易，抽走了自己的手腕，“大有渊源。”
　　“这不是你给我的剑吗？”薛易缩回自己的手，望着六里簪发髻的混元刺，她连发簪都挑得这般锋利有杀气，“和我有什么渊源？”
　　“天机不可泄露啊，夫君。”六里转身，娇俏一笑，霜御有灵，薛易有它在手她若想强迫他跟着自己走便不容易了，硬得行不通只得软着来了，“你若想知道，可否陪我去一趟城外山郊。”
　　“既是天机，无故泄露恐有损你修为，你便不要说了。”薛易看了看六里，她突然软下态度唤自己夫君，薛易知道她必定动了其他心思，只是自己的心依旧因为那一声娇软的“夫君”不受控制的一跳，“你去城外做什么。”
　　“救人。”六里毫不含糊，见薛易有兴趣问起，便装着心焦难耐的样子，“十万火急。”
　　“那你让我陪着做什么？”薛易忍着想替六里撩起碎发掖在耳后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将未拿剑的手背在身后攥紧。
　　想抓你做人质威胁那尚不知名的神仙……六里面色一刹那的尴尬，龙乔转世历劫，仙家皆不可无故侵扰，如今那荒山的仙气不管来自哪方的仙家，自己提着薛易过去自然是十分顶用的筹码，可惜如今自己催不动妖丹而薛易手上又有自己亲手送给他的王八蛋封灵霜御，这人质显而易见是做不成了。
　　“壮胆啊。”六里往薛易身边凑了凑，拂了拂薛易肩头散落的海棠花瓣，“我虽然也是威风凛凛一代大妖，但毕竟被你那……师父抽了一鞭子，一时半会的恐怕风华难再，你也是我悉心教导过的，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陪我过去，我自然更安心。”
　　“走吧。”薛易抓住六里拂着花瓣的手。
　　“好。”六里心中大喜，搂着薛易的腰，抬脚飞上了屋脊，踏着妖气直冲那片仙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