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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起风云 ...

  •   尚清闻言脸色微变,心绪蓦然起伏,第四日传出一道圣谕,免去褚相国兼任的度支尚书一职,降褚相国之子九命骠骑将军褚蔚为六命中郎将,另有辅国将军,大都督,和几名与褚相国及固王有丝缕联系的官员皆遭贬黜。此番举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朝中上下皆猜疑重重,而圣上又多日不曾早朝,百官亦不得其容,不论真相如何,这一场变乱却是在所难免。

      “非要进宫么?”

      宓兮点点头,望着窗外愈见墨黑的夜空,轻轻叹气,“难为你要陪我走一遭了。”

      尚清摇摇头,勾起嘴角一线苦涩,“夜深了,该休息。”话音未落,却听见宓兮忽然连声咳嗽,令他双眉不觉紧紧皱了,慌忙抱住她,伸手在她背上施力道按揉。

      “果然我不适合在北地,这哮病竟越发重了。”止住咳嗽后,宓兮不觉打趣自己一番,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空旷起来,这病,从她救起宇文渊的那一天起,就瞬如山崩般袭击了她,莫非是天谴么?

      尚清一言不发抱起她走向床榻,极其小心地拢着她躺下,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感觉到宓兮紧紧攥住了自己的领口,如婴儿般贪婪呼吸着那股混合着玫瑰和艾草的浓郁药味,略显急促的呼吸亦渐渐平稳。

      她的体质天生异于常人,染上哮病之后终日浑身冰冷,入夜常常难眠,须得他翼翼拢在怀里方得一时半刻的安稳,但毕竟,这不是长久之计。

      尚清缓缓闭上眼睛,将一声叹息留在心底。

      ×
      第六日,讨寇、伏波将军及中郎将褚蔚率兵八千人围堵宫门,称圣上多日不见朝,又几发乱命,扣留各官家眷,将一朝相国免职,为将者忧国君,请以兵见。

      一时间朝纲大乱,五皇子及太子初殁,数日前秦王吴王遭劫杀,一事未平,又闻宫中太子护卫被毒杀,接着便是相国固王被禁,连同数名官员家眷被扣宫中,而百官不仅见不到周皇的面,连进宫都无法,眼下又有三将率军兵见,情势十分危急。

      景色旷静的秦王府内霍然飞起一道旖旎身影。

      宇文邕一把将欲冲出涵阁的秦王妃拦腰抱住,微有嗔怒,“阿婵,不可冲动乱了阵脚。”

      他唤的这一声乳名令王妃神色略缓,垂头在秦王怀里悲泣道:“父皇有危险,妾要去救他!”

      秦王叹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替她拢起鬓边的乱发,拭去几行清泪,柔声道:“阿婵,你若是这样冲进去,只会令父皇处境更加艰难。”

      王妃抬起头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说该如何是好!”她本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江淩郡主,却因久无子嗣沉疴在榻,缠病削去了她昔日耀不可视的光芒,叫她飒丽面容悄然生出几分忧愁,美仍美,却叫他心痛矣。

      只是她的目光依旧坚定,有水滴石穿的韧性。秦王伸手抚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淡淡笑道:“以静制动。这场阴谋尚不知是谁引起,若我轻易率兵前往,说不定反倒替人背了黑锅。”

      “车骑将军是父亲昔日麾下忠臣,妾欲请相助。”

      “万万不可!”秦王浓眉一竖,断然否定,“切不可因此事而连累将军,若出了什么纰漏,小则他军职不保,大则连命也要丢掉,你就甘心如此轻易被人拔去羽翼?”

      王妃摇摇头,眸中泛起晶光,“可父皇……”

      “父皇之高明,远在你我之上,我相信他不会有事,何况这幕后黑手尚未现身,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难保不被暗箭所伤,如此一来,我们所仅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秦王动作轻柔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见她目光迷离眺望皇宫的方向,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双碧幽幽的眼,不禁低声道:“何况,她也在里面。”

      秦王妃却似神思游弋已远,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墙角一张弓箭上,心中不免哀叹,想当年,她也是威名赫赫的江淩郡主,是令无数须眉连连汗颜惊叹不止的纪宛薇,不知从几时起,她竟变得如此畏缩,凡事皆是这般瞻前顾后。若不是——为他。

      王妃回首望了一眼秦王,见他温和莞尔,唇角不自觉已漫开一片恣意的笑,却不知秦王脑中反复念着四个字,太子未死。

      多亏了性急的固王,沉不住气派人夜探太子灵柩,这才发现里面不过是一些衣冠,根本没有太子的尸首,继而匆匆派人南下调查太子下落,引起周皇的猜疑;而他秦王,掌管驿站水运盐铁,想要获得此类情报亦是不难,只是皇帝的心思,实难猜透,既然太子未死,他要做的一定是引蛇出洞,自己又何必去趟这浑水。

      秦王不由微微笑了,低低念了一声,“宓兮呵……”

      宓兮端了一盏玉露袅袅行来,在龙榻前的蒲团上跪下,将玉盏平举眉前递上,送至尚清手里,后者亦恭敬托了奉至帝王面前,“圣上,该服玉露了。”

      周皇探起半个身子支在榻上,见曹宦领所试的银针白亮如初,便就着尚清的手喝下整盏玉露,又轻轻咳了几声方躺下,他双眼半阖,容色憔悴,可眼缝里闪着的那道光依旧威慑众生。

      召见固王那夜,他的病情忽然加重,可在这国事危急的当口绝不容许任何龙体违和的消息传出,若宣了太医无异于宣告自己的病情,思来想去,便让尚清宓兮御前侍奉汤药,所幸十分可靠。

      殿外寺人低声禀报,“圣上,大巫咸求见。”

      宓兮和尚清二人起身退至一边,方瞧见杨伯玉恭恭敬敬行到榻前珠帘外候命。曹宦领上前搀住周皇,见他容色微倦可双目依然炯炯有神,不免稍有放心,只听周皇语声浑厚,徐疾有致,“听说皇后抱恙,朕看尚清亦十分可靠,医术了得,不如你二人前去临溪宫一趟,瞧瞧她如何了。”

      尚清闻言立刻出身下跪,称卑从领命,杨伯玉亦行礼称领命,看来神容举止十分平和,只是起身的刹那,快速掠过宓兮的一线余光里,惊起一波涟漪。

      曹宦领无声无息隐入黑暗,迅速地将一干闲杂人等全数屏退,只余宓兮与周皇。

      “宓兮。”周皇开口,“你的母亲应是巫妤妲纳里失罢。”

      宓兮立在龙榻右侧,身形未动,只是轻轻牵动唇角,“圣上英明,究竟是察觉了。”

      周皇轻声一笑,似有嘲讽,“未想到朕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她的女儿。”顿了须臾,他缓缓转首,却见宓兮静静立在宫灯转过的阴影里,没有动,没有出声,半挑唇角似在嘲弄他这无助的帝王。

      “怎么不说话?抬头看着朕。”他语气里带了威严的意味,仿佛是命令。

      宓兮依言抬眸,露出若莹石璀璨的眸子,一线幽碧箭一般探入他眼中,刺入他心底,直抽出丝丝痛楚和忧虑,似煎熬已久。周皇目光一颤,右手方抬起却又无力垂下,她的眼睛应有妲纳里失的恨,妲纳里失的怨,不该如此空洞地望着自己,不该如此骇人可怕。

      他在榻上坐直了身体,侧首望她,“太子抓住的是秀树而非朽木,朕说的可对?”

      宓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眸光缓缓落在足前三步之处,别样从容澹定。

      “想必你也能了解我的用心,这才助太子一臂之力,不知朕说的可对?”

      宓兮抬头望了他一眼,笑意似有若无,“宓兮只按自己想的做,与人无关,亦无尤。”

      周皇却苦笑了一声,“枉朕经营多年,自以为平衡了四家势力,选了最不可能让其中某一家独霸国政的儿子为储君,为他铺平道路,为他培养羽翼,到现在,竟还是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定定望着宓兮,“既然你回来了,作为巫妤,就应该让我周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你会辅佐太子,与他一起治理天下,对么?”

      宓兮冷然扬眉,“圣上错了,宓兮是宓兮,巫妤是巫妤,两不相干。”

      “但你一定会助他登基。”周皇忽然笑了,他的一半容色浸在灰暗里,望去竟有几分诡异。

      宓兮幽幽一笑,声如珠玉溅落石磬,“圣上确实择了最佳人选,从储位上勾去固王,秦王和吴王,但同时也再维持不了崔,褚,荣,温四家的平衡,再好的安排也抵不过人心叵测,圣上真有信心认为太子与温后会一直亲如母子么?”

      见他容色一僵,宓兮继续笑道:“圣上寻家父,不过是想寻个巫妤的替身,可即便圣上预知了一切又如何?就算巫妤也不能时时刻刻监视突如其来的变卦,更何况,家父非巫妤,宓兮亦非巫妤。”

      周皇缓缓抬眸,目如寒潭钉住她,“你对朕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宓兮却低低笑了,“其实圣上知道固王是无辜的,但他的所作所为令圣上无法替他开脱,否则就是向天下人承认,固王作为你的儿子,不管犯了如何严重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就算图谋反叛篡夺皇位圣上也不在乎,因为你已经愿意将一切交给他,不管他如何践踏。”

      周皇眼中瞬间迸出缕缕怒意,“你究竟要对朕说什么!”

      “圣上将固王监禁宫中是为了他好,却发现他暗中勾结将军意图反叛,于是便做好一切部署,将各位大臣的家眷重重保护起来,好叫他们安心为你卖命保国。圣上的反常举动引起褚相国和诸位将军的不安,但他们又无法请示固王,因此以兵见为名,夺权为实,并不打算对圣上手下留情……”

      “够了!”周皇额上青筋暴起,大声一吼打断她的话,并立刻起身抽出墙壁上悬挂的那柄宝剑,青光如电锁住她咽喉,“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班,晚上11点才到家,哭天抢地的力气都没了,累也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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