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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穷变幻 ...

  •   宓兮盈盈抬首,毫无惧色,容色神情一如冰雪寒霜,没有任何波动,“圣上,宓兮想说,若要太子登基,就不能心慈手软,任何事都是要有代价的,毕竟……身为皇子无人不觊觎这皇位。”她轻轻一笑,十分放肆,纤指如兰点开那柄剑,“圣上的宝剑并不锋利。”

      周皇诧异,低首去观那宝剑,只见青光暗哑,锋刃钝钝,分明早已不是他钟爱的金龙剑,霍然一滴冷汗自额头蹿下,烧灼了他的眼。

      “什么代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她,却见她笑意分毫未减,愈发浮光掠影捉摸不定。

      宓兮微微颔首,倒退出了大殿,嘴角那抹笑久久未消,仿佛可以听见周皇略带惊悸的问语,“曹宦领,宫门的事可都安排好了?来,扶朕到前朝明光殿坐阵!”

      ×
      周皇宫陷落了。

      建安门轰然洞穿,残垣断木无力阻止八千叛军踏破御道的洪潮。讨寇将军吴见、伏波将军曲还江及中郎将褚蔚率军分别自西安门,复隆门,建安门长驱直入,一路冲过前殿、宣室殿、金华殿、承明殿、麒麟阁,直达前朝内廷的交界处,泰和门、奉天门及虔化门外的常朝所在——明光殿。

      绣着吴,曲,褚三字的大旗铺陈空中,随风狂展,几千名将士举□□戟严正以待,三名大将威风凛凛乘着矫健坐骑,蓄势待发。丈余高的三重汉白玉高台之上,一条雕有蟠龙、衬以海浪和流云的“御路”自上而下浩浩荡荡,仿佛帝王睥睨众生的眼眸,带着轻蔑而不屑的神色斜睨这些自不量力的叛军。

      千阶之上,几千名禁卫军立盾竖枪威目凛冽端视座下众将,身后龙幡飘扬,依稀是周皇的御辇。

      几乎就在一瞬间,天地间响起一声清朗的号令,叛军个个搭弓上弦,黑冽冽的精锐箭头,对准前方虚张声势的禁卫军,对准他们重重护卫之下的龙辇御座。

      忽然,自禁卫军当中开出一道人流,绮衣罗裳五彩缤纷,端的是格格不入的旖旎色,再一细瞧,竟是前些日被拘禁宫中的褚相姬妾及儿女,个个梨花带泪千哭万诉,抖抖索索被明晃晃的大刀压制得跪倒在地,哀泣不止。

      褚蔚立刻挥刀制止弓箭手,原本气势汹汹的战力也退了大半,他怒目而视,却始终不曾呼出一声,目光紧紧锁定在最前头的两名女子身上。二人皆鬟发尽散,金钗无簪,不同于别人的畏惧,她们直直跪在地上,眉目冷冽,目光里透出别样坚毅,一个是褚相国之妻,褚蔚的生母,郑国夫人,另一名是褚蔚正室,白氏。

      “尔等叛军私闯宫廷,藐视圣上,实为大不敬,更有谋逆死罪,若此时缴械投降,圣上宅心仁厚尚能宽恕,尔等还不速速就擒!”

      一句话如滴水入油锅,炸开一群人,只是双方目前看来势均力敌,并未对叛军的人心有多大的动摇作用,反倒几层宫门之外的铁蹄踏声令他神经一崩,陡然将令牌高高举起,却瞧着跪地的妻母迟迟无法放下。

      千钧一发。

      两道冷箭自空中呼啸而过,簌簌钉上禁卫军的铁盾,另有一支暗箭惊如闪电擦过帝王鬓角,瞬间将飘扬风中的龙幡钉死在木架上!再观其状,竟是入木三分,箭尾犹自颤颤,将底下帝王苍白的脸色衬得血色尽褪。

      顺着那一支精确凶狠的箭,周皇眉峰一挑,双目微微眯起,看见了千名叛军身后矫健立于马上的固王身姿,他的身后立着同样面目阴沉拉弓张满的褚相国——他们竟然从宫廷里逃脱了。

      叛军震天高呼,将那二人让至阵前,固王缓缓举起了手中利剑,对准了丈余之外的周皇。

      “承郎!你竟敢如此逼宫欲杀你父皇,有违天地伦常,亏朕对你一番厚望!”周皇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眼内寒意迸裂,死死钉住固王, 却忘了纵然他高声呼喊,这声音也无法落入固王耳中。

      “既然父皇无心做个高枕无忧的太上皇,便休怪儿臣无情!将士们,杀——!”

      箭雨如蝗钉钉笃笃呼啸着直冲禁卫军而去,万箭带着巨大的力道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几乎要被掼倒在地,再看底下杀声震天,不顾一切朝着明光殿的高台冲杀而上。眼看着叛军越聚越多,一阵寒意透脊梁骨而上,众将士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殿前仅有四千禁卫军,分明就不是对手。

      周皇脸色一黑,厉声质问曹宦领,“不是安排前朝四千禁卫军围堵在后吗,人呢!”

      曹宦领立刻摔跪在地,“卑从本已将一切安排好,不知为何他们迟迟不到。”

      这一招瓮中捉鳖,本是要先引叛军入宫,另设四千禁卫军在后堵截,前后夹击围攻,要将他们灭杀在内,谁想过了这许久,竟不见一人踪影,唯有这阵前的叛军却是越杀越勇。

      在这紧要的关头,周皇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杨伯玉所解的“武”字,或者说是宓兮的预测,而他们父子,终究是要举戈相向了。

      “快!尔等速速保护圣上退回内廷!”曹宦领神色略有慌张,声音却丝毫不颤,仍有条不紊指挥着一切,果然是纵横宫廷已久的宦侍,喜怒慌惧皆鲜形于色。

      刀起刀落,夹杂着女眷尖锐的呼救惊叫声,一把把染血的刀剑刺穿了她们的胸骨喉咙,令那声音猝然破碎赫然遏止,鲜血飞溅,将汉白玉的高阶染成一片汪洋血海。

      褚蔚见女眷被屠,心口一下子攥紧,仿佛被什么狠狠剐了一刀,双目通红如冒火。他持刀冲上千阶,见郑国夫人扯着白氏踉跄奔逃,正要上前接引。只听得噗嗤一声,他忽然觉得胸中一阵空旷,寒风瞬至,眼前是妻母惊恐万状的脸,耳畔传来她们尖厉的惊呼,不知是那个倒霉将士的血竟溅了她们一身腥红。

      他伸手欲抚慰,却觉腿下一软,不由自主倒了下去,再低头一看,胸口被一支三棱箭矢洞穿,正淙淙往外冒血,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滚烫噬人,而自己,竟毫无知觉。只一瞬,他忽然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子却再也无法转动了。

      黑压压的侍卫从宫门源源不断地涌出,惊天动地的铁蹄声护驾声将整个大地震得连连颤抖,也令周皇匆匆撤退的脚步一滞,回头望见英姿飒爽的将军立在马背,挥刀砍下叛军首领的脑袋,鲜血飙溅,直飞上周皇脸颊,头颅却咕噜噜滚到地上,直滚到周皇的脚边。

      干脆,毫不犹豫。

      那一颗头颅,令周皇血脉骤崩,颤巍巍倒在曹宦领身上。那来不及闭上的眼眸,那来不及消退的癫狂,那嘴角残留的一丝夹着得意和惊恐的似笑非笑,正是不久之前甫下战书与周皇反目成仇的固王,宇文烨。砍下他头颅的人,正是平日里舞文弄墨的吴王,宇文戬。

      谁也不知道吴王从哪里调来这骁勇善战的六千精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突如其来的宫变,更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集齐人马朝皇宫赶来。兵如神速,枪法精准,刀法干脆利落,须臾之间令所有叛军伏诛,全然不似平素那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穿上盔甲的他,眉目染阳,竟像是从云端骤现的金甲战神!

      吴王在周皇面前恭敬跪下,“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周皇怔怔望着他,又低眸去看了看仍在地上滚动的固王头颅,良久惨着脸笑了一声,“好,很好……”猛然自喉头喷出一口鲜血,全数淋吴王脸上,令那一双明如朝阳的目变得矍铄幽深,仿佛地上那道凝固的目光。

      周皇直挺挺倒了下去,终究是病入膏肓了。

      吴王眼角微微飞起,唇角不意勾出微小弧度,终于扬眉吐气了。

      ×
      那道目光如锥如刺钉在她身上许久,久得让她双膝跪得发麻。

      尚清在龙榻前侍奉汤药不曾回头,却也能感觉到身后不容寻常的气氛,似一层薄冰下的潺潺流水,正无声无息地蠢动着,酝酿着一场破冰而出的戏码。

      宓兮不由抿紧了双唇,感觉那道视线烫如火冷胜冰,在自己身上渡下冰火两重天,仿佛要将她生生劈开看个透彻。

      忽然自吴王唇间逸出一声冷笑,而后慢慢朝宓兮走近,却在将要靠近她的一瞬间脚步一转,径直拨开珠帘朝内室行去。宓兮霍然抬眸,顺着他乘风飞扬的衣角,沿着他纹龙金丝檀服,一直望到他张狂初露的乌发金冠,掩藏不住的眼底欣喜,终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她在心底冷冷一哂,又缓缓垂下头去——他始终未出声免她的礼。

      “父皇的病如何了?”吴王瞟了一眼尚清,极尽倨傲,然而语气听来十分和缓,没有一丝一毫的王爷架子。

      尚清立刻跪地恭敬道:“圣上病情堪忧,但卑从定尽全力救治。”

      曹宦领躬身立在一旁,眼眸半阖,底下目光游走在吴王足旁,似刺探的触须,轻微而不易察觉,听尚清这一语不觉略略一颤,而这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吴王的眼角。他朝龙榻跨了一小步,隔着半透的纱幔朝周皇轻声低语道:“父皇,褚相国等叛贼一日不除,家国大患一日不去,切不可拖缓,还请父皇示下。”

      周皇抬了抬眼,自鼻端喘出一口浊气,左手费劲地曲起,正巧落入吴王接迎的掌中,他微微一笑,“父皇不必担忧,儿臣定遵圣意办事。”话音未落,只觉掌心猝然生出一股狠劲,攥得他眉头深深纠气,不觉又唤了一声“父皇。”

      “和棋……”周皇唇齿不清,隐隐约约咬出这两个字,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字,和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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