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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破玄机 ...

  •   是夜,圣上坚持留寝东宫,温后随驾,曹宦领则将一切安排妥当,却不料半夜骤发刺客夜探太子灵柩一事,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圣上龙颜大怒,责令光禄勋彻查,几番明察暗访,竟查出固王亲信南下洛阳擅行调查一事,又得知其府内门客外出往来频繁,有谍事嫌疑,圣怒,宣固王见驾并严词苛责,后者唯唯诺诺称错,并被罚跪于扶桑宫外一天一夜。

      太子三七时,五皇子恰七七期满,周皇亲拟于晨时发丧,午至秣陵行礼,此举引起诸臣哗然反驳,君臣争论不休。然而到了送葬那一日,随行队从却浩浩荡荡将整个皇陵铺满,吴王于陵前宣读诔辞,众人行礼,一番祭拜后礼毕入葬,祥嫔哭厥。

      回宫后圣上为安抚祥嫔,特允其归家休养,且闻秦王妃病体渐有起色,赏赐诸多珍奇药材,并携温后亲往探之,浓情甚于一般爷孙。

      昌隆十六年正月在死气沉沉中度过,既无歌舞也无丝竹,仅仅存了对故人的念想哀悼。弥漫在皇宫里的始终是一层猜疑夹杂着算计的气氛,众臣疑心固王却不敢溢于言表,固王下臣欲维护之却不得其词,而其府内门客亦稀薄许多,想来是惧圣之故,唯有固王与众将的联系在暗地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然,鲜有人知。

      但,终有察者。

      二月,吴王借一盘残局求见圣上,圣欣然允之,对弈数日,吴王告去,留下一幅字,道是近来新练习的小篆体。

      圣上独自揣摩许久,终究付诸一笑,下令传大巫咸觐见。

      宓兮捧出一袭朝服送至杨伯玉面前,亲自替他换上,一面又让尚清研墨习字,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待理好衣冠才慢吞吞道:“固王虽才学俱佳,却是个急性子,终究坐不稳,聪明却不高明,自己装作稳坐家中,却不够谨慎遣门客四处打探,又实在太不谨慎追查太子死因,更不谨慎让吴王察见其暗构将领,必定死棋矣。此次宣父亲测字,圣上要的是个肯定。”

      杨伯玉不语,静静听她讲说,只见尚清已将字写好,稍稍晾了晾便摊在他面前,一个小篆体的武(武),而另一个字,却是端端正正的楷体 “裾”。

      “圣上请看,武者,戈在上,止在下,止即为趾,取其象形意为足戈并立,为静态之立足持戈,乃遵纪守法之将士,但此篆体武,戈在上,止于下,乃人举戈相向,以身犯上,是为反也。”杨伯玉面不改色说出这惊心动魄的一句话,怵得曹宦领连连使眼色,责怪他口出狂言。

      周皇却倚靠龙榻神色不改,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又缓缓移至地面,似在沉思,良久才沉声道:“巫咸据字卜卦,按字说文,倒真是妙极。”

      杨伯玉起身跪地,颔首恭敬,“圣上过奖。”

      “却不知为何此武要犯上?”周皇四指撑在颊旁,以拇指抵颌,似笑非笑望向他。

      “自古以来,军者谋反必以权为基石,军政结合方成大事。”

      周皇闻言叹了一声,“看来想要一团和气是无法了。”

      杨伯玉躬身俯首,静默以对,唯有眼角余光瞥见曹宦领脸色微变,一副想要劝慰却又无处说起的艰难模样,不由心底微哂,宓兮定下的计谋,怎可有纰漏?

      这时从殿外匆匆奔进一名寺人,在曹宦领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后又迅速离去,周皇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青石地砖,仿佛那上面能倒映出寺人与曹宦领交相接耳的话语,须臾他开口,“巫咸先退下。”

      杨伯玉领命倒退出殿,眼前掠过周皇凝重表情,有失望,也有淡伤,更多的,却是决绝。

      曹宦领见他出去,立刻上前附在周皇耳边小声说:“今日秦王与吴王皆告假,传闻是昨夜府内遭刺客,二人俱伤。”

      周皇脸色瞬变,却默然不语,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却见曹宦领悄悄抹了额头一把汗道:“太医署那名护卫也被毒死了。”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是铜器重击地面的声音,砖面光滑,那器具又蹭着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发出一阵尖锐惨厉的刺耳之声,让曹宦领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可是圣上最喜爱的金鸭炉,竟被他一手拂下。

      周皇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狠狠吼出一声,“要反了不成!”他双拳紧紧握起,又重重在龙榻上捶了一下,指节泛出死一般的灰白色,吓得曹宦领立刻跪地伏首,连声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谁下的毒。”周皇语声沉冷,抑住了将要爆发的盛怒。

      不是一次下毒,而是慢性中毒。太医令吕钴将那护卫所在的偏阁彻底查了个遍,药碗器具被褥铺帐全被一一仔细检查过,均为发现任何异样,但此护卫死状显然是中毒后的七窍流血而死。吕钴领了医官和尚药监在偏阁整整查了三天三夜,终究有些眉目,却在将要面圣时横生事端,那名尚药监被人发现横尸容华池上,双手紧紧攥住,似要保护什么东西。

      周皇目光霎时阴鹫,直刺刺射向曹宦领,果然,他很满意地听到后者说:“尚药监手上攥住的是一方衣角。”

      却只是普通宫装的衣角。皇宫宫婢大多着淡绾色宫装,依据所属宫殿不同配相异腰牌,锦靴亦有差别,但仅凭一方毫无标记的淡绾衣角,难以断定是何者,唯有一名一名排查,然此事耗时之巨,牵涉之广,亦有可能令嫌疑之人逃脱。

      “卑从以为,可允大巫咸一试。”

      “测字?”

      曹宦领俯首,“测字一事虽小,但巫咸之能卓绝,窃以为可行也。”

      杨伯玉在殿外等了许久,终于再次被宣召,只听曹宦领不紧不慢道:“仅一方衣角,圣上欲知其主下落,不知巫咸以为应测何字?”

      “自然是裙裾的‘裾’。”杨伯玉慢悠悠地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衤”和“居”,只是墨汁多水,久久不干。

      “居者,尸有十口而不语,看来触其者必死,而其本人,即便是寻着了也如同死尸,欲问个片言只语也难。再看‘衤’,人必服,蔽体者衣,衣上束带,带上佩玉,牌,或香囊。由此辨其人,乃知其府。”

      “仅凭一方衣角能查出什么玉牌香囊?”曹宦领觑了周皇神色,语调平稳道出质疑。

      杨伯玉淡笑,以指腹蘸了一点未干的墨迹道:“尸在上,口在下,又有水,想必有人已遭不测,既然如此,所寻之物必定浮于水上,只是鲜有人察觉而已。”

      周皇目光一凛,眼中精光如剑,但见杨伯玉憨然垂首,“圣上,臣不过据字说文而已。”

      周皇的冕冠微微前倾,旒珠深深挡去他的目光,仿佛是略点了一下头,然而神色半分未变,反是对曹宦领道:“不妨按巫咸说的去查。”后者领命,眯起一双神色和蔼的眼朝杨伯玉扫了扫,露出真假难辨的笑意。

      既然皇帝下了命令,下头的人也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将整个华容池搜了个底朝天,只差没把池水倾倒而出,终于在池旁一处假山洞地下发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香囊。

      单从外表来看,那确实是一只普通的香囊,绣工普通,花纹普通,用的绸缎亦十分常见,唯有两处十分特殊,一处是绣纹用的丝线,那是蜀中特有的晶丝木棉编织而成,其色泽银亮如雪,剔透如冰,唤作冰丝,是南郡去年的贡品;另有一处则是锦囊内里残留的药粉,大多数溶水而去,但仍有少部分粘结在绳缎上,太医令亲尝之后脸色大变,竟是毒草中沾肤而入的乌头属研成的粉末。

      冰丝极其珍贵,圣上喜甚,令司制女官做了一袭夏衣,余下的一部分便赐给长秋宫皇后,桂宫荣妃和相国府。众人正在犯难是否要如实禀告时,不想一名宫婢瞧了那香囊竟脱口而出道:“那不是希雯的锦囊吗?前些天还寻它来着。”

      太医令心头一凛,手心里渗出些微细汗。褚希雯虽然只是荣妃身边掌簪珥花严的女饰,可她毕竟是褚相国的女儿,论大小也可算个女官,若非是侍妾所出,也不会送入宫中来为奴为婢,但此事一出,势必牵涉相国荣妃,甚至连固王也脱不了干系,实在是令人头疼。

      那名口无遮拦的宫婢当下被责罚,太医令权衡再三本欲隐瞒下来,不防大医丞悄悄提醒了他一句,“圣上高明,非你我能臆测,若讳而不报,反而落了包庇的口实。”

      太医令听着他的话,眼前浮现的却是曹宦领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眼底那线游动的精光一瞬间便可看到对方肺腑里去,思及不由冷颤,抿紧了嘴唇默然不语。

      是夜,圣上急召固王觐见,同时又派三公仪仗于相国府外迎接,一百名侍卫终究是将相国抬进了扶桑宫含露殿。

      尚清用银勺调了调玉盏中的玫瑰露,放在临窗遥望的宓兮面前,却见她神思恍惚,竟未发觉眼前已多了一人。他推了推她,望见眉梢眼角的倦怠,不由疼惜,“又占卦了?”

      宓兮抬眸望了望她,拉紧披在身上的衣服,扯出唇角一抹笑,“不是只有算卦才如此费神,心计更甚。”

      尚清在她身旁坐下,亲眼瞧着她喝下玫瑰露,这才松了一口气,“若不盯着你,这玫瑰露都不知要放到何时。”

      “固王与相国都未出宫,其家眷也被请入宫廷,接着便是司马、司录、京兆尹以及光禄大夫等人家眷被请入宫廷幽禁,看来这是一场恶战。”宓兮欲伸手揉一揉额头,不防尚清动作更快,替她在眉心轻轻捏了捏,他的语气有些责怪的意味,“本以为你只须坐阵军帐,怎得如此伤神。”

      宓兮扬眉笑了,眸色遇光璀璨,“还不止这些,我在想我们如何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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