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应如是否

12、第 12 章

　　青年的声音像是触发了我身体的开关，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退无可退，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江歧，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很怕我吗？”

　　青年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他的嘴唇在无声地一张一合，却没有一个字飘进我的耳朵里，可我能清晰地听到吵闹的蝉鸣，呼呼的风声，以及自己有力沉重的心跳。

　　手指抠下了一片干瘪的树皮，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可是心头的怪异让我留了下来，我咬咬牙，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一切，江歧。”

　　我冷笑一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应该知道我并不认识你。”

　　青年叹了口气，轻蹙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你知道的，不然你不会这么害怕，你只是不愿承认。”

　　“那你说说，我要承认些什么？”

　　“你已经发现了那么多，却还是视而不见，江歧，你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厉声问了出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直跳，越加让我烦闷暴躁。

　　青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用那双哀伤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烦躁地偏过了头，青年的视线让我无所适从，却没想到不远处方濯湿漉漉地走了过来。

　　他浑身都在滴着水，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他的身上还背了一个人。

　　是陆瑶瑶。

　　岸边有风吹过，我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密汗，盛夏的天气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溢了出来，方濯背着陆瑶瑶，笨拙而缓慢地从我身边走过。

　　陆瑶瑶的脚拖在了地上，留了一道长长的水渍，我僵硬地转动着脖子，正看见了陆瑶瑶那张腐烂水肿的脸。

　　海草一样的头发紧贴着陆瑶瑶的脸，她的脸已经被泡得发白发涨，就像被打满空气的气球，轻轻一戳，腥臭的血水就会喷洒而出。

　　我一把拉住了方濯的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陆瑶瑶软烂的皮肤，恶心软烂的触感让我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方濯这才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毫无情绪地看着我。

　　因为这个动作，方濯的脸贴上了身后的陆瑶瑶，陆瑶瑶闭着眼睛，安稳地靠在方濯的肩头，脸部因为挤压而皱巴巴地粘在了一起。

　　这个场面并不好看，即便方濯的相貌再英俊，我还是有种想吐的冲动。

　　我强忍住了生理上的不适，生硬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把她藏起来。”方濯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已经死了，你去管她做什么！”

　　方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藏起来，你会被人发现的。”

　　“那他呢！他现在就知道这一切了，你打算怎么做！”我指向一旁安静不语的青年，逼问方濯。

　　“除了我们，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方濯话中“我们”显然是包括了青年，在我怔愣的时候，方濯已经沉默地背着陆瑶瑶远去。

　　“江歧。”

　　一旁的青年说话了，我却被他的声音刺激得愈发焦躁，愤怒地向对方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跟我来吧。”

　　还没细想青年要带我去哪里，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只是这一路上我都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直到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青年竟然带着我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正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八音盒。

　　“你到底是谁？”

　　压抑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这一刻我终于问了出来。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直直地看着我，轻声问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你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那么怕我？”青年放下了手中的八音盒，一步步朝我走来。

　　“你看到我和方濯在一起，你嫉妒的是他，还是我？”

　　“这一切的答案，你为什么不承认？”

　　青年一连串的问题逼问得我哑口无言，在他一步步逼近中，我已经没有退路。

　　“你……你别再过来了！”

　　我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捂着头无力地大喊着，沉重的脚步声在渐渐地向我靠近，随后声音停住，我睁开眼睛，透过指缝，地面上青年的鞋尖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不能让他靠近我！

　　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我奋力地跑到了茶几旁，嘶吼着声音喊了出来：“你不许过来！”

　　可等我看清面前的景象，全身因为僵硬而颤抖了起来。

　　一个有着和我一样容貌的人与方濯难分难舍地拥抱在了一起，他们如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对恋人一样，在忘我地亲吻着。

　　方濯吻得很用力，他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青年的下巴，另一只手搂住了青年的腰身，满是浓烈的占有欲。

　　我能看到青年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潮红，他仰着头，双手勾住了方濯的脖子，被动的承受又热情的配合着方濯的吻。

　　一吻完毕，方濯爱恋地轻吻着青年的额头，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我忽然明白过来，方濯说的是青年的名字。

　　那两个字却被自动过滤消音，我只能看到方濯一张一合的嘴唇，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可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桌上的八音盒忽然开始转动起来，随着小人的起舞，动听干净的音符也传了出来，这美妙的配乐，是他们感情的最好见证。

　　也是方濯背叛了我的证明。

　　这一刻我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既没有冲上去将他们拆散，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叫，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哪怕眼底一阵刺痛。

　　转身看向桌上的八音盒，我弯下身子，将八音盒放在掌心，盒盖里的镜面印出了我面容模糊的脸。

　　我勾唇笑了笑，一点点地将八音盒擦拭得干干净净，看着它像以前一样崭新透亮才满意。

　　接着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八音盒朝他们砸了过去。

　　小人还在翩翩起舞，音乐也没有停止，八音盒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就像是平静湖面中的倒影，随着“砰”的一声，倒影破裂成无数的碎片，最终消散不见。

　　八音盒被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音乐停止了，眼前的人也消失了，我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心里一片空荡。

　　终于清静了。

　　我已经不在乎青年的名字和身份了，也不在乎他和方濯的关系，他们已经和八音盒一起变成了碎片，再也不会有人来扰乱我了。

　　可是我的心，在他们破碎消失的时候，好像也跟着破碎了。

　　很痛。

　　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身体的疲惫让我连动动指头的力气也没有，霞光照进了客厅，直射在我的脸上，我沐浴在这片暖色的霞光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凭着记忆我摸索到了屋内的开关，用力按下，突然的光亮让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等我看清屋内的一切时，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房子的构造一眼便能看完，正中间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沙发和桌子，破败的木床上挂着泛黄的纱帐，除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物品之外，屋子里再也没有的摆设。

　　这是天桥底下方濯的那间木屋！

　　我自然还记得我睡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觉得怪异，我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我惊疑不定四处打量的时候，却被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桌上摆放着一个完好无缺的八音盒。

　　外表，材质，花纹，都和今天被我摔碎的一模一样。

　　破镜重圆，真的存在吗？

　　掌心抚过八音盒冰凉的外壳，一点点地摸过凹槽，精致复杂的纹路带给了我最熟悉的触感，我知道，这就是属于我的八音盒。

　　那么，方濯呢？

　　他同样在我面前变成了碎片，他还会再出现吗？

　　还有那个青年，他又怎么样了？

　　我无力地揉了把脸，看见了床底下熟悉的铁盒。

　　怔坐了片刻，我还是没能地方住它对我的诱惑，再次把它拿了出来。

　　我握住了铁盒的提手，只要轻轻向上一提，便能将盒盖打开。

　　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我却犹豫了，甚至是怯弱地松开了手，心底的两个念头在疯狂地交织。

　　打开它！打开它你就能明白这一切！

　　千万不要打开！它会毁了你！

　　里面的东西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可它对我的诱惑力丝毫没有减少。

　　我挣扎了半晌，最终“打开它”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我颤抖着手重新握住了提手，“吱啦”一声，盖子慢慢地打开了。

　　寂静的夜里这道声音犹为刺耳，仿佛尘封多年的隐秘，在这一刻，终于被人发现。

　　烟盒，水杯，笔盖，衣服，等看清里面的东西，我才松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和我曾经见过的并无差别。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望去，依稀黑暗中一个人影渐渐走了过来。

　　脚步声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屋外的草丛被他踩过，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极力想知道来人是谁。

　　人影并没有走进屋内，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上半身停在了阴影中，只露出了笔直修长的腿。

　　“方濯，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吗？”

　　我忙不迭站起来身来，却不小心踢翻了脚下的铁盒，一个卡片式样的东西掉了出来，我下意识低头看去，在看清地上的东西以后，犹如被一桶冰水浇灌全身，浑身发冷，不停地颤抖着。

　　地上的卡片是一枚校牌，校牌上贴着一张照片，样貌俊美，黝黑的双眼仿佛是引人陷入的漩涡，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校牌上的的名字，是方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