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应如是否

11、第 11 章

　　没去管方濯有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一天下来我已经满身疲惫，挨不住身上的困意，我便起身回房打算先睡上一觉。

　　方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中，我渐渐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我眯着眼睛打开了台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刚睡醒的困倦顿时消失，我又看向门外，同样是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也并没有人在客厅。

　　我垂眸半晌，随即起床换了一身衣服，走出了家门。

　　小区里的路灯幽幽地亮着，白日里盛夏翠绿的草木也变得深重了几分，枝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下垂，仿佛也不能承受这片黑暗一般。

　　凉爽的夜风吹在我脸上，枝叶也随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好像在对着我挥手，无声地催促着让我靠近。

　　顺着小道走过转角时，我看见前方的路灯下站了两个人。

　　黑色短袖的背影我很熟悉，是方濯。

　　他站得很直，全然不似从前那样垂着头的样子，他背脊挺拔，黑发衬得后颈越加冷白，浑身都散发着不一样的精气神。

　　另外一个人是个青年，纵然他站在色调昏暗的灯光下，也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他的皮肤苍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看起来十分羸弱。

　　因为相貌普通，即便今天见过他的样子，但和每天在遇到的陌生人也并无却别，不过下一秒就会忘记他的样子。

　　青年的嘴唇微动，正在说些什么，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方濯像是有感应地回过了头，而青年的目光也随着方濯的动作看向了我。

　　随即方濯转回了头，似乎是对青年说了些什么，随后才大步向我走来。

　　方濯的目光还是没有变，一直牢牢地放在我地身上，我没看他，视线落在了方濯身后的青年上，青年正走进其中一栋房子，在拿着钥匙开门。

　　“江歧？”方濯往旁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疑惑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道：“走吧。”

　　到家的时候，我见方濯也打算一起进来的时候，手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今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方濯的神情顿时变得落寞起来，尽管他眼中百般不舍，最终只沉默地点了点头，收回了踏入房门的那只脚。

　　浴室里，我不停地拿凉水泼脸，额前的发丝已经湿透了，发尖正在往下滴着水，我双手撑在台面上，渐渐有些呼吸不稳。

　　此时脑子里闪过的是今晚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明明是一张普通到极点的脸，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我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脸是任何人看上一眼便会陷入迷恋之中的美，可我却喉咙一阵翻涌，当下我便恶心得吐了出来，我的手臂在不停地发抖，连撑着台面的力气都没有了。

　　生理的不适渐渐淡去，我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水流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我疯狂地捧着水洗脸，用力地搓揉着，直到脸上传来刺痛，我才停止了动作。

　　我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右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握着，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肤，我才猛地一拳砸向了镜面。

　　“哐当”一声，镜子碎了，我这才有勇气抬起了头。

　　密密麻麻的裂痕布满了镜面，破碎细小的镜面上折射出许许多多个我，他们全都在看着我，用一种最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双手胡乱地在四周摸索着，直到我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抓住实物的感觉让我不敢再放手，仿佛只要我一松手，等待我的便是无边地狱。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我低头看去，地上有一小块掉落的镜面，扎破了我的手，一滴血落在了镜面上。

　　血珠慢慢地晕染开来，镜面里的我被血色染透，他的表情是那么惊恐害怕，好像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再也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浴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上了床，我一把把被子罩住了头，急促地呼吸着，浑身颤抖得厉害。

　　“江歧……”

　　房间里有人在喊我，声音拉得又长又远，又仿佛是近在咫尺，我身子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昏暗的房间寂静无比，心脏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着，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掌，睁大了眼睛。

　　“江歧……”

　　那个男声又出现了，满怀怨恨，我在极度的绝望中闭上了眼睛，双手用力地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希望那个声音消失。

　　“滴答”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滴在了我地脸上，粘稠温热。

　　我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动，只能任由越来越多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可即便这样，鼻尖嗅到的铜锈气，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是血。

　　身下的被单也开始变得温热湿腻，它在慢慢地放大扩散，湿腻的感觉从我的腰身一直延伸至小腿，恍惚中，我看到了浴室地上的那一块镜面。

　　镜面中的我身处一片猩红之中，视野处都是血色的红，表情惊恐狰狞。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易英那张惨死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脸上的血正在一滴滴地落在我的脸上，他笑得诡异可怖，嘴角扯到了耳旁，带着最深的怨念叫着我的名字。

　　“江歧……”

　　“啊——”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把扯开了身上的被子，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床。

　　我踏足之处地上都留下了一个鲜明的红脚印，眼睫也被黏稠的血液粘在了一起，我漫无目的地跑着，不管我去哪，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好！

　　直到眼前出现了那座破旧的小木屋，我看到了方濯。

　　“方濯！”我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方濯双手接住了快要晕倒的我，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我是被窗外的阳光刺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头顶上方是嘈杂的汽车鸣笛声，我揉了揉额头坐了起来，把房间环视一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方濯家。

　　可我怎么会睡在他家？

　　还没从弄清这一切时，房门外传来了方濯和另一个人交谈的声音。

　　头顶上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我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却听不出他们交谈的内容，不过方濯的声音像平常一样淡漠有礼。

　　而另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语调温和，不急不缓，让人听着便心生好感。

　　我从窗外看去，正巧看见了青年平凡无奇的脸，我当下想起来，是昨天在小区里见过的那个人。

　　青年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侧过了头对上了我的视线，“他醒了。”

　　这一句话我听得很清楚，他虽然是看着我，可话却是对方濯说的，而我却不知为何避开了青年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方濯。

　　方濯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下，很快又松了开来，他对着青年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进屋朝我走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方濯关心地问道，又伸出手想探一探我的额头，我偏开头，躲了过去。

　　方濯的手一顿，讪讪地垂了下手，“我以为，我们会有所不同。”

　　我自然没有忘记昨天在家和方濯的事，我轻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缓缓说道：“不需要有什么不同，你只要像从前一样就好。”

　　“刚刚那个人……”方濯正要解释刚才的事，我摇了摇头，阻止了他要说的话。

　　“你不必和我说什么，方濯，我们无需如此。”

　　方濯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又问：“江歧，你昨天怎么了？”

　　我刚醒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被方濯一问，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随意敷衍了几句，没放在心上。

　　小木屋里腐旧老坏的味道很不好闻，我不愿多呆，方濯大约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主动提出了要送我，我点点头，两人一起往我家走去。

　　方濯并没有送我到家，在路过人工湖的时候，只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做，而我心里还有想去的地方，两人便暂时分开了。

　　我刻意走了一条平时很少走的路，凭着记忆我来到了昨天晚上第一次见青年的地方，果不其然在小区的凉亭里，看到了抱着小狗的青年。

　　青年垂眸浅笑，小狗安顺地伏在他的怀中，阳光透过枝芽的缝隙星星光点照在了青年的身上，青年的脸上也覆上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温暖得让人想靠近。

　　即便青年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可是这一刻，我却情不自禁地为之悸动。

　　“咔哒”一声，我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树枝，青年怀中的小狗警戒地看了过来，牙齿龇了出来，一跃跳在了地上，恶狠狠地对我狂吠不止。

　　青年弯腰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讨好欢快地摇着尾巴，方才的凶恶不见，一个翻身躺在了地上，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渴望着主人的爱抚。

　　青年反而朝我走了过来，黑发如墨，嘴角带笑，我却狼狈地只想逃跑，可是脚下像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然后我听见青年温润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歧，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