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应如是否

13、第 13 章

　　第13章
　　“江歧。”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他那张平凡普通的脸暴露在灯光之下，小木屋里安静得出奇，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地粗重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我强迫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双眼通红地看着青年。

　　“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不承认？那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指着地上的校牌，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

　　“方濯的校牌，它本来就在这个盒子里。”

　　“你还想骗我！我明明见过，这里面都是我的东西！”

　　“对于你来说，它的确是你的东西。”

　　“你不要跟我打哑迷！”我猛地冲上去攥住了青年的衣领，厉声问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青年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他只是静默地看着我，好像在他的眼里，我此刻的癫狂，悲哀又可笑。

　　“江歧，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我终于被青年淡漠的态度激怒了，拖拽着他的脖颈大步往床边走去。

　　“我一定会让你说出来的，你等着，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咚”的一声巨响，青年羸弱的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他却好像不知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青年黑羽般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平静无波的眼眸中蕴含着淡淡的哀伤。

　　“你能在黑暗中找到房子里的灯，却不记得小区开门的钥匙，咖啡厅你自以为常喝的咖啡，却不是你喜欢的口味，江歧，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这些？”

　　“你要我承认？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暴躁的在屋内来回踱步，青年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我越想让自己不去在意，那根刺便陷得越深。

　　忍无可忍我一脚将桌子踹翻，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地倒了一地，八音盒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转头看了青年一眼，心中有了个主意。

　　也许有些残忍，但一定很管用。

　　我无声地勾起了唇角，弯腰把八音盒捡了起来，转动发条之后，清亮的音律传了出来，给这寂静的夜里添上了一抹诡异。

　　我缓缓朝青年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当然我会给你思考的时间。”

　　“如果在这首曲子放完之前你都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我将八音盒放在了床头，咧嘴一笑，“我就杀了你。”

　　青年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我冷冷地打断了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方濯的事？”

　　话音顿了顿，我又加上了一句，“方濯背叛我的事。”

　　青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人还在八音盒中旋转，我伸手抚过，语气淡淡地问道：“他们死了吗？”

　　“没有。”

　　“没死啊……”我轻声重复了一句，说不清此刻我的心情是可惜还是感慨。

　　“那他们还在一起吗？”

　　“对。”

　　“你也喜欢他吗？”

　　音乐还在缓缓地流淌着，青年睁开了眼睛，黝黑的瞳孔不停地颤抖着，满眼恐惧，好像我是个会吃人的怪物一般。

　　我颇为满意地看着青年的反应，“原来你也会害怕，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俯下身子，贴着青年的耳朵，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方濯？”

　　青年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一言不发，音乐欢快地响起了第二段旋律，小人的旋转也逐渐慢了下来，我笑了笑，好心提醒他，“快结束了，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很有耐心地等着，哪怕青年浑身都在抗拒着这个问题，就算他不愿意说，起码方濯还活着。

　　恍然发觉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好消息，我可以带着八音盒，把这一切在方濯身上也来上一次。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小人重新站回了属于她自己的位置，音乐也跟着停了下来。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青年倔强着一言不发，我还能怎么办，毕竟我答应了人家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我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的人。

　　难得和青年静坐了一会，我突然又觉得刚才那些失控的情绪非常失礼，不过他马上就要死了，我再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盖上盒盖，将八音盒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铜制的盒身颇有份量，这一下砸下去，一定很痛。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什么也不愿意说。”

　　高高举起手中的八音盒，我朝着青年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青年没有躲，他只是稍微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江歧！”

　　几滴鲜血溅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眼睫一片猩红粘稠。

　　这还不够，我正准备再次砸下时，突然额前一阵剧痛，紧接着大片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从我的下颚滴落，“滴答”，“滴答”，落在了地面上。

　　我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子，一阵头晕目眩，低头看去，鲜红的血珠在地面上溅开成一朵朵花。

　　我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指尖上尽是湿热粘稠的触感，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掌心，满是触目惊心的红。

　　“你……你想杀我！”

　　说话间我已经站立不稳，双手胡乱地攥紧了纱帐，“呲啦”一声，泛黄的纱帐飘落在地，我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想杀你的，不是我。”

　　青年的这句话似乎在远方响起，又似乎在我的耳边，我已经分辨不清。

　　我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能感觉我的体温，呼吸随着流出的鲜血在渐渐消失，生命在一点点地从这具身体中流逝。

　　我的世界已经变得一片猩红，朦胧中青年牵起了我的手，在我耳边喃喃细语。

　　“江歧，醒来吧。”

　　“他不爱你，背叛了你。”

　　“你一直都知道你留不住他，即便是在这里。”

　　“醒来吧，让他接受你的审判，让他和你一样痛不欲生。”

　　“他在等你，睁开眼睛，醒来吧。”

　　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涌入了我的脑海，变幻莫测的画面错乱地交织着，一条条迷幻的光线无限地拉长延伸，紧紧地缠绕在我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呼吸被一点点地掠夺，我试图张大了嘴想吸入救命的氧气，可就连这最简单的吞咽动作也无法继续，喉咙仿佛被水泥浇灌堵死，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终于挣扎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虚脱地半跪在地上，脖子上的桎梏感依然存在，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脖颈上的感觉骤然轻松。

　　终于放手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原来刚才，我是险些被自己掐死了吗？

　　等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我撑着墙壁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屋内的一切也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还是在天桥下的小木屋里，房间里除了我之外，床上还有一个人影。

　　人影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他的双手双脚被人用绳子和床角固定在一起绑了起来，他穿着充满了设计感和品位的西装，原本应该光滑平整的衣面却满是褶皱。

　　我心头重重地一跳，慌乱向后退了两步，撞倒了桌上的水杯，一声清脆的响声，水杯摔在了地上，透明的玻璃碎了一地。

　　床上的人因为这声响动稍微挣扎了一下，他异常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在灯光下露出了半边脸来。

　　其实我方才就能猜出这人是谁，但因为没瞧见他的样子，到底是心存侥幸，如今见到他的脸，心中的震惊并没有减少半分。

　　“方濯？！”

　　我不过才喊了一声，方濯所有的动作顿时停住，他的嘴唇干裂，双眼却在见到我的那一刻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江岐，你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我却莫名的镇定了下来，冷声问道：“我好得很，怎么，你很失望吗？”

　　听到我的回答，方濯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如释重负地垂下了肩，“你很好，那就好。”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我说不清此刻自己什么情绪，方濯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我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到过的那一幕，“比如说，你背叛我的事？”

　　“方濯，跟这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是个疯子！”

　　角落里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男声，我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墙边上还蹲了一个人。

　　房间的灯光昏暗，他被绑在墙角动弹不得，又一直没有出声，我才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那人有一张美得雌雄莫辩的脸，皮肤白皙似雪，即使他脸上沾上了不少的污垢，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浓浓的恨意和轻蔑，即便他处在这样的遭遇，在他眼里，好像我才是最卑微可笑的那个人。

　　这一瞬间，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我无数次在镜子里见过这张脸，也见过无数人因为这张脸而沉迷，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张脸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这分明是我的脸！

　　那人满眼讥笑地看着我，仿佛我越痛苦一分，他便越畅快一分。

　　我慌乱狼狈地跑到了镜子前，双手撑在桌台上，看着洁白的瓷面，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镜子里的青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色，他的身形瘦弱，脖颈处的锁骨突出得厉害，看着没有丝毫的美感。

　　他的长相再普通平凡不过，如同每天擦身而过的路人，不会让人有多看上眼的兴趣，稍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却遮不住他眼底的阴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镜子里的人和那个奇怪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

　　我缓缓伸出了手，指尖在冰凉的镜面轻轻一点，镜子里的青年和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我木然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有湿意划过，我看到镜子里的青年，眼底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和痛苦，流下了一滴泪。

　　原来，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