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知的小心思》陆隐香

5、第五章

　　入夜，微风渐凉，城西处的一片竹林里，一间小院里还亮着灯。
　　三年前，季知知攒够了银两买下了这块地，只因师父季拐喜欢清净，所以她在院子前种了不少花供师父观赏。她自己也喜欢花，最喜欢春天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若迦河畔，看着满树的梨花，会让她心情好上一整天。
　　刚搬来这院子的时候，一起在乞丐庙长大的同龄人都舍不得她，季知知也热情邀请他们一起来玩。但之后她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较多，生活逐渐好起来，又不再和他们一起出去乞讨，渐渐那些人都不再同她往来，季知知心中明白，他们这是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类人。
　　她有些黯然，但不表现出来，她师父看穿她，摸摸她的头，“知知，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脆弱，人活一世，其实也并不需要太多人的陪伴。有人走了，自然也有人重新来到你的生活中。”
　　但一开始，她师父是并不乐意住到这间院子的。
　　因为买院子的钱，并非是知知自己通过正当手段赚来的。
　　可也难怪知知那么想方设法存钱。在知知八岁的时候，季拐出去乞讨，不知怎么被一群混混盯上，给打得半死不活，知知请不来一位大夫，因为身无分文。那一次季拐差点死掉，知知整日担心受怕，唯恐连自己唯一的师父也离她而去，从此孤身一人。
　　她师父的本意是只希望季知知做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子，等到一定的年纪里，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不要再过飘零落魄的生活。所以从知知小时候，他就教育她，穷可以，但不能穷得没有志气。他想尽一切办法让知知过上好的生活，穿好的衣服，就是为了让她知道，她可以值得更好的。
　　季知知自出生时就由她师父带着，她从小就懂事，自知自己没有父母，也不向师父打听自己父母的消息。她知道，总有一天，师父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此刻，她站在屋外，见屋内的灯还亮着，就知道师父在等着自己。
　　自己那么多天没有回家，师父肯定急坏了，季知知快速跑进屋，却发现师父脸上丝毫没有急迫之感，而是淡定地对坐在窗边赏月。
　　季知知有些惊讶，然后她听见师父说，“赏花可赏得愉快？”
　　季知知嘴巴都张大了，无比震惊道，“师父，我都消失了好几天了，你都不担心我！”
　　季拐回过头来看她，发现她一身男装，还灰头土脸的，有些吃惊。不过依旧悠然道，“有段少爷带着你，为师自然不担心。”
　　段离泗从小就和知知关系好，早在很久前，季拐就早已将他当做自家女婿。
　　季知知心知师父的意思，却不愿说破，因为她知道，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好的良人，一生幸福。
　　可问题是，段离泗并不是自己的良人。
　　而且现在自己也和段离泗关系破裂，不过看来自己住牢房的那几天，段离泗早已想好托词来哄住师父，倒让师父以为自己和段离泗在牧城赏了三天的梨花。
　　这样也好，免得师父担心。
　　季知知咳了声，脸色有些不自然，只字不提段离泗，只问师父近日可觉得身体好，季拐点点头，她便放心，打了个哈欠便走向厨房去打水洗澡，季拐突然叫住了她，季知知顿了顿，顿时明白师父这又是要像往常一样讯问自己可有偷银子的事情。她噘了噘嘴，大步走到季拐跟前，“师父，你现在就是搜遍我全身也见不到一两银子。”
　　“哦？戒了？”季拐笑问。
　　季拐才四十多岁的年纪，若不是因为腿脚不便，季知知觉得自己师父英俊得可真能迷倒一大片女子，虽然也在乞丐庙生活过那么多年，不过像师父这般儒雅相貌的人可真少见。
　　季知知身上的钱都给了韩季瑜，她师父自然搜不到。
　　不过季知知重重点了点头，肯定道，“戒了！”
　　季拐好奇道，“为师劝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放手，如今说戒就戒，可是因为段公子？”
　　“不是。”
　　“那是为何？”
　　季知知静默了好半天，想了想，脸色有些黯然，憔悴道，“认识了一个人，他让我觉得自卑，总觉得如果我是小偷，那和他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季拐默默地注视着季知知的神情，知道这丫头怕是动情了。若这个人真是段离泗，他不反对。
　　季拐问，“那你要如何生活？”
　　季知知摸了摸鼻子，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可以酿酒啊！师父教我酿过酒的，可是忘了？”
　　季拐点点头，“知知酿的酒不比师父差。正好这满院的花都开了，你可摘些花瓣酿些梨花酒。”
　　季知知轻轻帮季拐锤锤肩。
　　季拐看着这满院的月色，神色微微凝重，若此刻是在乌疆，新芽初发，大草原的景色应该也很美吧。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
　　第二日清晨，季知知早早就起了床，换回一身女儿装。她黛眉弯弯，眸如秋波，长发柔顺披腰，细腰盈握，一身鹅黄色的纱裙衬得她碧玉玲珑，俏皮可爱。她提着竹篮站在一棵梨树下，摘了不少白色的花瓣，为了颜色好看一点，她顺手又摘了一点旁边的迎春花。
　　就在此时，她见到院外的竹林边站了六七个小丫鬟，她停了下来，见那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到自己跟前时季知知才发现，她们手中还带了不少东西，用精致的檀木盒子装着。
　　为首的丫鬟细细看了看她道，“你可是季姑娘？”
　　季知知一脸疑惑，“你认得我？”
　　丫鬟点点头，道，“这是我们家少爷送姑娘的，说是道歉礼，希望姑娘可以不计前嫌，和他归好。”
　　“哪个少爷？回去告诉他，他认错人了，我从不认识什么少爷。”
　　季知知皱了皱眉，有些生气。她除了认识段少爷之外，还能有哪个少爷。可他若要来道歉，也该亲自来。
　　丫鬟继续道，“我家公子早猜到了姑娘会这样说，但公子一定要让我把东西送到姑娘手里，他说姑娘看了一定会欢喜的。”
　　季知知半信半疑，说话的丫鬟吩咐其他丫鬟打开盒子，入眼的是几颗夜明珠，和那日知府千金丢失的一模一样，还有一些价格不菲的翡翠珠宝。
　　季知知的脸瞬间红了，冷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季知知虽然爱财，但不贪财，这些东西，还是他留着自己享用吧！”
　　丫鬟急道，“季姑娘别生气！这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好意！他知姑娘缺这些东西，也爱这些东西，有了这些东西才会心安，所以才会送姑娘这些东西讨姑娘欢心的。”
　　季知知的脸气得更红了，“那叫他送别的姑娘去！讨别的姑娘欢心去！”
　　季拐在屋内听到了这段对话，自己移动轮椅到门廊外，对着那些丫鬟淡淡道，“东西都放下吧。”
　　丫鬟听后，赶紧将礼物放进屋内。
　　季知知站在原地不可置信，怨道，“师父！”
　　“段公子好心送你，你不要拒绝他一片好意。”
　　季知知咬了咬牙，“师父，你没见我现在很生气吗？你叫她们把东西拿走，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季拐端坐在门廊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季知知心中委屈，将满篮子的花丢在了地上，捂着撇得扁扁的小嘴跑出了竹林。
　　黄色的迎春花和白色的梨花纷纷洒了出来，季拐望着知知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莫非前几日知知与离泗有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