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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00年的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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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暖想起她和江寒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2012年的春末。学校里的天文社团贴出海报，说近期会有一颗6800年一遇的超亮彗星接近地球，天文社将组织五场观测活动，分别于下周一、三、五、六、日晚上7点出发，请有意参加活动的同学积极报名。
宣传海报深蓝色的底色上画了一颗璀璨的彗星，右下角写着“一生一遇，一期一会”。
程知暖被这行字打动了，掏出手机来记下了海报上报名的□□群号。晚上回到宿舍，她就加了群。
管理员发出消息：“请新入群的同学将备注改为姓名+周几参加。”
程知暖想了想，给白思燕发了个消息：“美女，下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浪漫的彗星~~”
白思燕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我还以为这是哪个想撩我的小哥哥发的，白高兴了五秒。”
“有软软的小姐姐，那你去不去嘛？”
“我倒是想啊！但你知道我们新闻学导论那个钱教授多变态，昨天布置的作业又是这周读一本理论专著，下周上课前要交给他5000字的读书报告！！这还不算其他课的作业！！我要疯了啊！！！！！！”
程知暖从这一串感叹号的数量看出来，白思燕是不会陪她去了。
程知暖又问了两个关系不错的室友，其中一个每天晚上要出去打工做家教，一个显然更想跟自己男朋友一起去。程知暖也不勉强，就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打开□□群，按要求改了备注，参加时间随手打了个周五。
接下来的一周里，群里的管理员时不时地会在群里发一些关于这颗彗星的介绍，和全世界的天文爱好者们已经拍到的照片，看得程知暖期待不已。
彗星数量很多，但用肉眼可观测到的并不多。这颗名为Neowise的彗星，其直径约为5公里，将于5月22日抵达近日点，亮度达到了0.9等，在暗夜环境下肉眼可见。它的公转周期为6800年，也就是说，等下次它再回到现在的位置，地球上早已是沧海桑田。
她小时候看十万个为什么，就最爱看天文那一部分，总觉得每颗星星上都写满了神秘。小时候，她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天文学家，还认认真真地在三年级的时候写了一篇《我的理想》的作文。
可惜等她读到高中，物理学得实在垃圾，那个孩提时代彩色泡泡般的理想也逐渐褪色了。高二文理分科时她没有什么选择地去了文科。好在她文科成绩一直都很好，最后也没费太大劲就考来了汉北大学文学院。
到了周五晚上，程知暖按时来到活动集合点。观星需要完全黑暗的环境，天文社租了大巴，要走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到市南郊区的一个小山顶上去。集合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都是小情侣或者三两结伴的朋友，只有程知暖是一个人。所以上车后，她只得自己坐了一排。
也好，程知暖本来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身旁若坐个陌生人，她会感觉更不自在。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安静的校园变幻到流光溢彩的市区，又从市区变幻到空旷漆黑的郊外。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眉目清秀的脸，还有身后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一个人的一个小时并不难熬。
大巴到了目的地，她随着大家从车上走下来，捡了空地上靠边的一块位置坐定。
大巴车熄火关灯，周边一下子陷入了几乎彻底的暗黑，只有极远处，可以隐约看见市区星星点点的灯火。
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慢慢地也能看清周边坐得近的一些同学的轮廓了。
然后，抬起头，她看见了此生最美的画面。
漫天繁星，如珠如玉。银河闪烁，似白色的雾，似蓝色的梦。
有个男生忍不住说：“我靠，真好看！”接着一个听起来像是男生朋友的人说：“涛哥，你是人在江湖漂，遇事就‘我靠’啊！”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程知暖也微微笑了。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空，慢慢地认真地吟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春天的夜晚乍暖还寒，她穿得少了，声线里带着一点细微的颤。
她没有注意到，右前边离她最近的一个白色背影正回头看着她。
这时，天文社的志愿者小何提醒大家看向西方：“彗星彗星！可以看到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围到小何身边，依照她的指点看过去。程知暖也站起身，向前凑了凑。黑暗中，她的肩膀与旁边一个高个男生的胳膊挨在一起，传来一阵温热。
果然，她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定格在深邃的夜空中，让周围其他所有的星都黯然失色。
6800年，只为见你一面。
小何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一辈子只能见一次的彗星，看到的都是缘分。咱们今天来的都是有缘人啊！”
一个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女生轻轻自语道：“一生一遇，一期一会。”
一生一遇。
一期一会。
后来的岁月中，程知暖无数次抬头仰望星空。在汉北的校园里，在桐雾的海岸边，在每一个她走过的城市和乡村。在她开心时，在她失意时，在她每一个想念江寒的夜晚。
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样美的夜空和星星。
返程的车上，大家都默认坐了来时的位置。程知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正低头找安全带的扣子时，感觉到一个身影坐在了自己旁边。
抬头，看见一个穿白T恤蓝牛仔裤的男生。
男生侧身略一弯腰，修长的手臂从车座下面把安全带扣拉了出来，递给她。
程知暖道声谢谢，伸手接了过来。冰凉的指尖碰到男生的手掌，一点似曾相识的温热。
在车厢里清冷的灯光下，男生的脸庞也仿佛笼了一层淡雅的光，英气的剑眉，高高挺挺的鼻梁，嘴唇有点薄，但和他硬朗的下巴线条却正相般配。
“‘满船清梦压星河’，很美的诗。”男生的嗓音清朗里透着一丝低沉浑厚，很好听。
程知暖的眼神对上了男生乌黑深邃的眼眸。她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彗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她说：“这是一个元末明初的诗人写的。不太有名的诗，只有这一句，是我最喜欢的。”
“你是学文学的吧？”
“你怎么知道？”
男生笑笑：“我蒙的。看来蒙对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是学人工智能的，计算机学院。”
程知暖：“哦。”
……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颠簸了许多，大家都在车里晃来晃去，程知暖的右胳膊时不时地和男生的左胳膊蹭在一起，酝酿出一丝丝朦胧而尴尬的暧昧。
男生也觉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又问：“你读几年级？”
程知暖：“我大二了。”
男生：“我研一。”
……
从山上下来后，路就平滑了许多。程知暖把头靠在车窗上，感觉有点困倦。折腾了这一晚上，现在已经10点多了。车厢里也安静了下来，不少女生已经靠在男朋友肩膀上睡着了。
程知暖从玻璃倒影里偷偷瞅向男生。男生背很直地靠在座椅上，头正面向前方，微微下垂，似乎也在打盹。
程知暖觉得浑身轻松了些。她拉开背包，取出耳机戴上，随着孙燕姿的音乐沉浸入自己的世界。她轻轻地跺了跺因为冷而有点发麻的脚，又抱住双臂小幅度搓了搓胳膊。车窗上已经凝了薄薄一层雾气，程知暖拿食指在水雾中画出星星和月亮的形状，又加上一个有点笨拙的笑脸。
程知暖是从来不会放过在车窗的雾气上画画的机会的。
她没注意到，身旁一直没有动弹的男生，唇角微微弯了上去。
终于，汽车驶入了汉北大学的校门。车厢里微微骚动，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温暖的宿舍睡觉了。程知暖也收起了耳机。
汽车停定，车门打开。男生起身站到过道里，很绅士地对着程知暖做了个“请”的姿势。
程知暖站起身来，发麻的脚有点不听使唤，她趔趄了一下，手里的包摔了出去，掉在男生座位下。
她居然忘了拉好背包拉链。这一摔，水杯、书本、笔记本、笔盒、耳机……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还有一包粉色的姨妈巾。
程知暖的脸蹭地红了，赶忙蹲下去捡东西。笔盒摔开了，五颜六色的笔撒了一地。男生也蹲下，捡起摔得最远的一本笔记本，又仔细地把笔盒收拾好，很识趣地避开了那一包小粉红。
她装好书包，从男生手里接过来本子和笔盒，都没好意思抬头，匆匆地说了声“谢谢”，就三步两步跳下了车。
男生想起了刚才在笔记本封面上看到的那三个字，跟出来，笑着在背后喊道：“程知暖，我叫江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