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暖之间的爱与时光》甜甜甜橙

4、与时光为伴

　　办公室里，程知暖无精打采地坐着。

　　前天她陪着白思燕深夜买醉、一夜无眠不说，昨天又被拉着陪她去了好几家房产中介看出租房，几个小区十几套房子走下来，程知暖感觉自己超额完成了一个月的运动量。晚上，白思燕请她吃火锅，说要给她好好补补。程知暖累了一天，没把持住，两个人足足吃了两盘羊肉两盘牛肉一盘海鲜三盘蔬菜。没想到这一时是爽了，结果到了深夜，胃又痛又涨，折腾得她大半宿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凌晨4点多才安稳睡了一会儿。

　　程知暖叹气。这几年胃时不时地就跟她闹别扭，大概就是她读硕士那几年总不好好吃饭落下的病根。程知暖硕士时读的是古典文献专业，几乎每天都拿着厚厚一沓影印的线装书誊写校对书稿，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她很多时候不觉得太饿，懒得去挤食堂打饭，随便啃几口饼干面包就顶一餐饭了。

　　后来，她迷上了古籍修复，就总跟着学校图书馆的王老师泡在古籍室里。当年王老师已经快60岁，头发花白了一多半，是个干起活来就忘了今夕何夕的主儿。那时程知暖一般每天下午没课时就会到古籍室去找王老师。古籍修复是个寂寞的活儿，最要紧的是心静。一老一小两人在安静的古籍室里，常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往往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天已黑了。

　　这是一方仿佛被时光和尘世遗忘的角落。拆书、去污、配纸、补书叶、修书皮、压平、订线……程知暖一点一点地修复着手指间泛黄的册页，也一点一点地修复了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她与时光为敌，抢修被岁月侵蚀了容颜的古籍；她又与时光为友，修长柔弱的手指在书页间轻轻一抚就是数百年的光阴。

　　所以当毕业季来临，王老师告诉她，桐雾市博物馆文物保护部要招聘一名古籍修复师，问她愿不愿意考虑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去了。王老师反倒有点犹豫，说你汉北大学一个硕士毕业生专门去做这个着实有点屈才，程知暖不以为意。是古籍修复让她重新找回了内心的平静，她愿意以此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

　　更何况，她本就无意留在汉北市。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她和江寒的回忆。留在本校继续读研后，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物是人非的滋味并不好受。熟悉的食堂，熟悉的操场，熟悉的图书馆，熟悉的绒花树，只是没有了那个熟悉的人。

　　她承认自己败退了。

　　得知她要来桐雾市，白思燕高兴坏了，提前两个月就帮她找好了现在住的这处公寓。白思燕是桐雾市本地人，大学毕业后就回了桐雾市工作。有白思燕在，程知暖感觉自己在这个新的城市也不算太孤单。只是她来桐雾博物馆工作了这半年，和白思燕并没见几面。白思燕现在在桐雾新闻传媒集团做网站编辑，每天都忙得像打仗一样，不加班才是稀罕。

　　九点整，与程知暖对桌的陈琳琳踩着点儿进来了。刚一坐下，她吃惊地看着程知暖的脸：“小程，你生病了吗？”

　　程知暖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没事儿琳姐，就是昨天晚上胃痛，没睡好。”

　　陈琳琳关切地问：“那你吃早饭了吗？”

　　程知暖摇摇头。

　　陈琳琳很快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红豆薏仁粉，又起身去接开水，冲好了放到程知暖桌上：“慢慢喝，喝点热乎的会舒服些。”

　　程知暖感激地对陈琳琳点了点头。说起来陈琳琳只比程知暖大5岁，家里却已经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了。她很喜欢办公室里新来的这个秀气的小姑娘。

　　程知暖这会儿没有精神工作，就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一些新闻。她并不是一个时政爱好者，但在领导眼皮子底下总不能肆无忌惮地刷淘宝刷知乎吧。看新闻是一个上班划水的折中选择。

　　“向海图强，桐雾市滨海新区释放增长新动能”

　　“1500元一个号！市民遭遇房产过户预约难”

　　“人工智能助力桐雾文化建设，赛博智能公司落户滨海新区”

　　程知暖鼠标停在了最后一条上。她又想起了那天白思燕说的话。

　　他要回来了。

　　那天晚上，这句话搅得程知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她其实很想追问下去，但思想和身体却像是两个系统。心里有个小人一直在催她：“问呀，问一下吧！你不是很想知道他的近况吗？”身体却一动不动，两片嘴唇似有千斤重。

　　江寒是程知暖的初恋。他们曾经也两情缱绻，也山盟海誓，满足了她对爱情的一切想象。虽然后来的吵闹、冷战、分手对她而言像脱了层皮一样痛苦，但说到底姜寒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已。

　　他不过是在现实面前选择了自己的前程，而不是爱情，不是她，而已。

　　她怨他，却不恨他。

　　鼠标停滞了半天，程知暖还是点了进去那条新闻。

　　“近年来，桐雾市滨海新区密集出台多项扶持政策，积极构建一流的人工智能科技创新生态，“大智能”产业集聚区建设已见成效……据悉，2018年下半年以来，又有五家科创公司落户新区……赛博智能科技公司以人工智能为基础，引入先进的云计算、大数据、移动互联、物联网等多种新兴技术，专注于智慧城市、智慧教育、智慧医疗等研发，提供全面的行业解决方案和服务……公司创始人苏诚宇博士，2018年毕业于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主攻人工智能方向……”

　　新闻的责任编辑是白思燕。发布时间是今天上午8点35分。

　　程知暖想，白思燕那天一定是弄错了，也许她听说这位赛博智能的创始人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人工智能博士，就想当然地认为是江寒，然后乘着酒意未经核实就告诉了她。这不，今天上班后一确认，就发现其实并不是他。

　　一定是这样的。程知暖暗暗为自己的逻辑推理能力点了个赞。

　　江寒就算毕业回国，又怎么会来桐雾市这种小地方呢？

　　他是那颗夜空中最亮的星。他的征途一直是星辰大海。

　　程知暖正神游天外，古籍室主任杨宏时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站到了她办公桌旁边。杨主任把一张文件纸放在她桌子上，程知暖被这只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

　　“杨……杨主任。”

　　杨主任是个平时总是笑眯眯，工作起来马上变得严肃严厉的中年男人。只要大家在古籍修复工作上不出错误，杨主任总是容易说话的，程知暖倒也不怕他。只是作为一个刚来单位半年多的新人，被发现上班划水总是有点心虚。

　　杨宏时倒不在意。他仍然笑眯眯地说：“小程啊，这是馆里刚发的通知，过一阵有个全市文化系统青年新春联谊会，让各个部门的年轻人踊跃报名参加，你没事儿的话就去玩玩。”

　　程知暖有点头大。这种联谊会其实就是几个单位联合起来组织的相亲大会，一群大龄单身男女聚在一起互相挑挑拣拣，想想那场面就令人十分尴尬。

　　见她不吱声，杨宏时又语重心长地劝道：“小程，你今年27了吧，也该考虑谈个对象了。这个联谊会去的人都是咱们文化系统的，都门当户对，多好啊。”

　　程知暖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已经见识了单位中年同事热衷于替人做媒的热情。她知道自己要再不答应着，杨主任怕是会亲自操心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了。她只好笑笑，说自己有时间的话一定去。

　　杨主任满意地转身走了。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小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年轻人还是要早睡早起多锻炼，别等年龄大了才想起来保护身体，就晚喽！”

　　程知暖嗯嗯应着，对面的陈琳琳笑着向她挤了挤眼。

　　杨宏时其实算是个不错的领导，就是有点迂。

　　到了饭点儿，程知暖感觉身体好多了，就下楼到单位餐厅买了一份盖浇饭。陈琳琳家里有孩子，每天中午都回家自己做着吃。程知暖一个人正端着盘子找座位，听见有人叫她名字，是林朝晨。

　　林朝晨是与她同一批被馆里招进来的，新人入职培训的时候她俩坐一块，所以两人要比旁人更熟络些。林朝晨毕业于桐雾大学计算机系，现在在馆里的数字信息中心做馆藏品数字化工作。

　　程知暖坐下，两人随便聊了些最近的热播电视剧和明星八卦。

　　“对了，你听说没，咱们这儿要上线一个智能数字博物馆App。”林朝晨嘴里塞着米饭，有点含混不清地说。

　　“没。不过现在这种App挺火的吧，好多大点的博物馆都做了。”程知暖正努力地把鱼香肉丝里的青椒挑出来。她从不吃青椒。

　　林朝晨羡慕地说：“你们古籍室倒是清闲，不像我们数字中心，最近为了这个App忙得要死。”

　　没等程知暖接话，她接着说：“下午馆里要开个协调会，好像也让你们古籍室派个人参加。”

　　程知暖心想那主任肯定让自己参加没跑了。她知道一般这种和电脑啊数字化啊沾边的东西，年龄大的同事们都避之不及。

　　果然。

　　协调会由一个分管副馆长主持。他先是照着稿子念了半天数字化智能化对博物馆工作的意义，声音让人昏昏沉沉地想睡觉。

　　程知暖无聊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小乌龟。

　　直到她听到了赛博智能几个字。

　　虽然上午的时候自己已经“推理”出这间公司和江寒并没有关系，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耳朵支棱了起来。

　　又过了两个小时，程知暖终于总结出三个重点：

　　1、桐雾市博物馆将与赛博智能科技公司合作，推出“桐雾博物”App。

　　2、赛博智能会派一个工作小组过来，大概用三个月的时间搜集博物馆藏品图像和数据。

　　3、博物馆也组建了专项工作小组与赛博智能对接，程知暖被选在内，负责古籍藏品的对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