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生》三叔君子

2、离婚案

　　老先生手术做得很顺利，从手术室推出来之后，护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奕珩坐在老爷子旁边处理工作，王舒雅则在一旁看着奕琛写作业。
　　“小珩，要不要吃苹果？”王舒雅问，“我削一个给你和小琛吃。”
　　“给小琛吃吧。”
　　奕琛撅嘴，“大哥一起吃嘛，就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让你大伯母吃。”奕珩拍了拍他的脑袋。
　　奕琛抬头看正在削苹果的王舒雅，“那大伯母我俩一人一半。”
　　“好。”王舒雅笑着答应，连眼角的皱纹里也满是笑意。

　　“咚咚咚——”
　　敲门声迫使奕珩将注意力从工作上移开，他放下电脑去开门，门一打开，是齐詹。
　　齐詹笑眼弯弯和奕珩打招呼：“奕先生。”
　　他真的很爱笑，弯着眼睛好像没有烦恼。
　　奕珩颌首，稍微侧过身子示意齐詹进来，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齐詹明显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在看着自己。
　　有点像……狮子在看猎物。
　　刚见面时也是这样，可你一回头，他又会移开视线，冷淡得完全不像盯你时那样霸道。

　　“肿瘤已经切除了，现在正在化验，看是良性还是恶性。”齐詹望着还在麻醉中的老先生，“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了一下，大概率是良性。”
　　“谢谢齐主任。”王舒雅笑着站起身来，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老爷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齐詹调了一下点滴，“大概半个小时会醒，醒了之后要和护士说一下。”
　　“好。”王舒雅点头。

　　齐詹离开不久，司机小李就送来了午饭，四份，可奕老先生现在不能进食。
　　“小李你吃吧。”王舒雅把多出来的一盒递给了小李。
　　“夫人，我已经吃过了。”小李连忙摆手，“要不然……我带回去？”
　　“给我吧。”奕珩伸手提过装着饭菜的盒子。
　　“你吃得下两份？”王舒雅惊讶。
　　奕珩摇了摇头，没说话。

　　齐詹正用手机浏览着各种外卖，吃来吃去，医院附近就只有那几家好吃的店，还都吃腻了。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最近胃口实在不好，也不知道究竟该点什么。
　　正发愁着，房门突然被敲响，齐詹抬头看去，竟然是奕珩。
　　他臂弯上搭着西装外套，暗灰色的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左手提着一个精巧的木盒。
　　“奕先生。”齐詹站起身来，“怎么了？”
　　奕珩站在门口，一双好看的眸子望着他，“吃饭了吗？”
　　齐詹一愣，“还没。”
　　奕珩走近，把食盒放在他桌子上，“吃这个吧。”
　　齐詹连忙提起了盒子要递到奕珩手里，“不不不，我这正要点外卖呢，你吃吧。”
　　奕珩不接，“还有。”
　　“这不行，医生不能随便收东西。”
　　“不过是一份饭。”奕珩把食盒推到了桌子上，看着齐詹的眼睛顿了顿，又添上一句：“齐先生就当是朋友送的。”
　　朋友……
　　奕珩那双眸子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齐詹竟还是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盒，不好再推脱，笑着说：“那谢谢了，吃完我洗干净给你送过去。”
　　奕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齐詹坐了下来，看着奕珩送来的食盒，这种饭盒齐詹只在电视里看过。
　　木质食盒上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提手上还镶着金边，打开一看，上面一层装着四个精致的小菜，中间一层是米饭，下面一层则是乌鸡汤。
　　现代人竟然还用这种饭盒？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味道还真是不错。

　　晚上回去后，齐詹又做了那个梦，穿着长袍的少年拿着毛笔画着什么，因为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少年站在覆着雪的红亭子里，亭外长着一院子的红梅，这场景美得像一幅画。
　　少年朝他这里看过来，叫了一声“詹哥”，然后这幅画就消失了。
　　齐詹醒了过来，发现外面又在下雨，他打着伞走到阳台上，拨弄着几年前买的那盆花树。
　　这盆红梅他都买来三四年了，却从来没见它开过花，却也没枯，只是黑黑的枝干上从不开花而已。
　　他突然想起那双冷淡的眸子，不禁向隔壁阳台看去，却恍惚看见了一条小金龙。
　　金龙？
　　他一愣，眨了眨眼睛，金龙又不见了。
　　真是太累了，幻觉都出现了。
　　齐詹连忙收起伞来，回卧室好好睡觉。

　　林晶与康启言离婚案开庭。
　　离婚属于个人隐私，康启言要求不公开审理。但因为康启言拥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法院门口早早地挤满了媒体记者。
　　网络上甚至也对其离婚一事议论纷纷，有人爆出康启言在明知自己性向的情况下仍与林某结婚，欺骗林某长达八年。
　　法庭上，康启言的律师指出林晶无任何技能，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来源的她根本无法抚养孩子。
　　林晶面容憔悴，双唇发白，“我没有收入，我会去挣，但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被一个骗子养大！”
　　对方律师反对：“请您考虑现实问题，我当事人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抚养孩子，给他最好的教育与生活环境。”
　　奕珩直视对方律师，“请不要回避康先生欺骗林女士性向的问题。”
　　康启言冷笑了一声，“同性恋是怪物吗？同性恋难道就不能照顾好孩子了吗？”
　　“康先生，本人并非歧视同性恋。”奕珩看着他，“我所指的是你对林女士独立人格的不尊重，以及对婚姻和家庭的不负责任。”
　　“我对婚姻不负责，但对孩子绝对会负责！”康启言咬牙看着奕珩，“我爱我的儿子！”
　　奕珩抬眸冷冷地看着他，“你爱你的儿子？康先生的爱未免有些畸形。”
　　“什么？”康启言一愣。
　　奕珩转身对审判长说：“我方请求播放录音证据。”
　　“同意。”
　　接着，法庭里就响起了奕珩提供的录音。
　　“你为什么不喜欢爸爸？”
　　泡泡的声音有些怯怯的，“爸爸怪怪的。”
　　“怎么怪？”
　　录音里泡泡久久没有回答，法庭上的人都在屏息等待。
　　康启言突然大喊一声：“停下来！别放了！”
　　审判长敲锤，“肃静！”
　　康启言急了，正想冲上去关掉录音，突然泡泡说话了。
　　“爸爸……爸爸总是摸我……摸我尿尿的地方。”
　　泡泡刚开口，林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康启言，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录音还在放，“我有点疼，不想让爸爸摸了，他就拧我……还不准我和别人说。”
　　林晶咬着牙，恨恨的看着康启言，指着他大骂：“禽兽！你这个禽兽！禽兽！！！”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原告请控制情绪。”
　　康启言吓得一下瘫了，他没想到胆小的泡泡竟然真的会说出来，“我……我没有……我……”
　　“你没有！”林晶站了起来，冲到康启言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我就说泡泡怎么会害怕上厕所！为什么不敢和你亲近！你这个禽兽！”
　　眼看着林晶又要再扇一巴掌，法警上前拉住了她。
　　毫无疑问，泡泡最后判给了林晶，康启言则需支付泡泡抚养费用直到十八岁，且无探视权。
　　虽然此案件不公开审理，但还是有人千方百计得到审判结果放在了网上，包括康启言对自己六岁儿子的侵犯行为。
　　乍然间，网络关于同性恋的议论甚嚣尘上。
　　维护同性恋的有很多，但称同性恋是病，骂同性恋者都是变态的也不少。
　　他们总是擅于以偏概全。
　　世界上有56种性别，64种性向，可网友不关心，他们只相信自己所拥有的所谓“正常”的异性恋爱。即便同性相恋并不会危害到他们的生活，他们仍要在网络上挥舞心中的圣旗，满目红光口诛笔伐。
　　除了他们所认为的“正常”，其他的“异常”，都该消灭。
　　奕老半躺在病床上看着报纸，头条就是康启言离婚案。
　　“这康启言竟然是同性恋？”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把报纸一摔，“还对自己儿子做这种事！荒唐！”
　　王舒雅偷偷看了看奕珩，折起报纸说：“爸，看一看就行了，别动怒啊。”
　　“怎么不动怒！”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奕珩的脑袋，“同性恋就是病！你再执迷不悟我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好好查一查！”
　　奕珩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臭小子！你以为不说话我就能饶了你吗！”
　　王舒雅见奕老呼吸有些困难，连忙和护工一起拍着他的后背说：“爸，您别生气，等您身体养好了，我们慢慢谈。”说着对奕珩摇了摇头。
　　奕珩站起身来，“您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就走。
　　奕老拿起果篮就往他身上砸过去，奕珩没有回头，径直打开房门离开了。
　　王舒雅拍着奕老的后背对护工说：“我出去看看。”
　　她快步走出病房，见奕珩正在等电梯，连忙上前拉住奕珩的胳膊，“小珩，爷爷现在身体不好，你不该这样。”
　　奕珩回头，过了好久才说话，“什么事我都可以让步。”他冷淡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唯独这件事，我不会妥协。”
　　王舒雅松开了手，眼睛有些泛红，“那……”她张了张嘴，“那个人是谁？你带给妈看一看，妈帮你一起劝劝爷爷。好吗？”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
　　齐詹从里面出来，他见两人气氛不太对就开口问：“怎么了？”
　　他看向奕珩，奕珩却移开了目光。
　　王舒雅扯起一个笑来，“没事。”
　　别人的私事不好多问，齐詹点点头就进了办公室。
　　奕珩看着齐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和王舒雅说，转身上了电梯。
　　王舒雅面对着已经关闭的电梯，想起了六年前。
　　那时自己的丈夫奕檩和他弟弟奕橦飞机失事，奕家的产业一下失了主心骨，奕珩还没大学毕业就扛起了重担。
　　老爷子到底是有些害怕了，就想起联姻的法子。王舒雅想着能成就成，不能成就当两个年轻人见见面做个朋友，就也没反对。
　　结果从公司回来的奕珩一见到家里坐着个千金，直接当着人家的面就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老爷子气得拿着鞭子就抽，让他滚出奕家，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回来。
　　奕珩就真的什么都没拿，带着一背的鞭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