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乡》曙光微凉

9、第 9 章

　　当院长推着江沅进来的时候，林青还没放学，只有墨真独自在客厅里画画。对于墨真的画，林木从未看懂过，若是非要评论，只能说少年的画比着别人，多了许多怪诞的东西。
　　林木先一步进了屋，气喘吁吁地窝在门后，小脸憋的通红。
　　掉了色的书包只摘了一半，另一半还斜斜地挂在胳膊上，她也不去理，只是一心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早晨听墨真听说今天要来新伙伴，林木一天都觉得紧张不安，上课时也忍不住地一直往窗外看，总觉得时间过的太慢，好容易眼睛收回来了也是不停地在那摩擦着自己的新橡皮，结果弄巧成拙被班主任放学后约谈了半个多小时。
　　待老师结束两个字刚出口，她就背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不见了踪影，身后年轻的小班主任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半小时的苦口婆心是白费了，只能呼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路上林木踢踢踏踏地追着那艳红的太阳，直追着它顺着屋脊落下，才停下脚步，欢喜的露出笑脸。
　　一进门，她先是风风火火地叫了一声哥，也不待墨真回应就抢先上了楼，砰的一声把门带上，尔后又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极细的缝。
　　橘色的光从窗户外溜进来，把地上的画笔拉的老长老长，墨真往楼上望了一眼，继而垂下眼睛笑了笑，想必是在院子里遇上了什么，要不这丫头哪能跑的这样慌张。
　　他仰起头刚要嘱咐林木两句，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细碎的说话声，他站起身往院子里一望，心下更加了然。
　　整整衣服开了门，墨真接过院长手中不多的行李，像个大人一样笑得和煦得体。
　　院长向屋里扫了一圈，没见着什么让自己太糟心的人，于是还颇为得体的向墨真介绍一下了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孩子和有些应该注意的东西，最后还表示有困难就可以来找她。
　　待时钟又转了半圈，院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本来滔滔不绝的演讲突然嘎然而止，她不自然地笑笑：“我刚想起来我那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既然人送到了，那我就走了，墨真，这里你最大，记得多照顾照顾这个孩子，以后你们大家要好好相处。”
　　墨真白牙耀眼，一副乖巧样子。
　　院长出门匆匆，步子大的像有人在追她，丝毫没有看见墨真在身后挥舞手臂的鬼精灵样子。
　　她环顾一下四周，笑话，再不走等碰见林青那个冷面小子，再好的心情也会瞬间给你乍成冰块。
　　墨真看着这个被包的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娃娃和极简单的行李，让本来送走院长有些雀跃心情又沉重了下来。
　　这些天他能看出林青的不快，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向这孩子发泄不满的理由，被人当成半旧的娃娃随便丢弃在哪里，在这上面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
　　思虑片刻，他弯下身子对着这个像木乃伊一样的娃娃真诚地说：“在这个家里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你愿意成为我另一个弟弟吗？”
　　江沅怔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沉默着打量着眼前的男孩，黑瞳闪过一阵涟漪，但是一眨眼又被很好的掩盖起来，眸子里平静如水。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阵动静颇大地下楼声吸引了注意力。
　　“呀，死丫头，不是说了让你动静轻点吗！”墨真瞬间崩了温柔和煦的样子，卷起眉头回头喊道。
　　林木咚咚咚地跑下楼，却在离江沅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手臂上仍挂着那泛了色的书包。
　　这是林木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以后被大家戏称为她小丈夫的男孩。
　　这一生有很多事她无法去探究，无法去解释。
　　就像无法解释为何听到他今天要来的消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又为何期盼又紧张地想去见他。
　　当多年后，林木一次又一次梦到初见到男孩时的情景，还是那时的黄昏和镀了一层暖色的屋子，旁边摆着墨真五颜六色的涂料。
　　江沅相貌仍是远远的让人看不清，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却依旧让人感到心中抽痛。
　　男孩的目光投过来，林木慢慢上前，有些汗湿的双手使劲在衣服上搓了搓，继而伸出去，带了点小心翼翼地味道：“你好，我是林木。”
　　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久到林木的脸从红变白又转成红色，林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门，耸着肩膀从林木身旁经过，鼻子里哼出声：“没出息。”
　　林木吸了吸鼻子，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刚想挂上笑脸来说点什么，却不曾防莹白的指尖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讶异抬头，眼前的男孩嘴角咧开，眼尾轻轻向上扬起：“我是江沅。”
　　眸子漾开，三分戒备，七分冷漠。
　　尽管读出了男孩眼中的防备意味，但林木还是傻乎乎的笑了，嘴咧的大大的，露出白白净净的糯米牙。
　　墨真为这不知敲了她多少次的头，告诉她不要这么笑，女孩子笑的这么傻是没人喜欢的。
　　每当这时江沅就笑眯眯地出现，话虽是对着墨真，但脸却凑到林木眼前：“墨真哥，那就把林木嫁给我吧，我不嫌弃她。
　　此时的男孩不似初来时那么冷漠，渐渐与大家相熟起来，人也变得越发爱笑灵巧。
　　墨真笑的眉目温和，转头对林青说：“阿青，你觉得怎么样？”
　　林青嫌弃的转过头，像是无聊般地托着腮：“两个傻子。”
　　林木看着做着各种搞怪表情，但是手上却麻利地刷着碗的江沅不禁好奇地问：“江沅呐，你为什么对人都这么好。”
　　卷头发的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她一个恰似最近班上同学都在狂追的汤姆猫的调皮眨眼，头再转回去时眉目就软和了下来，偷偷弯着嘴角，笑这有一点幸福就满足的傻丫头。
　　彼时无意地偷懒却被江沅养成了习惯，当几年过去，卷头发的漂亮男孩慢慢长成了秀隽的少年时，却依然穿着白T恤站在刷碗池前面帮她刷着碗。
　　林木仍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站在边上对他碎碎念，摆着架子来回指挥，男孩有时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学着林青的话来逗她：“喂，林木，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小啊。”
　　这话对于林木格外敏感，她立时把眼睛撑的大大的凑到少年面前：“大不大？”
　　江沅上下睫毛忽闪了几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真的很小。”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林木将来会嫁给这个大眼睛的小子，连着一些大人有时见到他俩并排放学回来都会忍不住地调侃几句。
　　但是当一切都复旧如初时所有人也都像集体失忆了一样，没人再去揶揄她，也没人再去提什么江沅，仿佛那不只是她的空想，也是大家的空想一般。
　　林木彼时却通透地摸着胳膊上掉痂不久的疤继续笑的没心没肺，男孩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欢喜和和善，却……唯独少了喜欢，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