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乡》曙光微凉

13、留在人间的小太阳

　　江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在这个女孩身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跟上来的。
　　傍晚暮色的光潮已经来临，铺天盖地得包裹住周围的一切。
　　他抬头，觉得周遭的天地突然变得宏大起来，而低头行路的女孩却越发渺小。
　　他喊她停下，而她却充耳不闻，像一头大汗地老牛般只顾往前冲去。
　　他说：“喂，你不要走了，我很累，走的好累，你停了，我才可以停下。”
　　女孩充耳不闻，他上前追去，拉住女孩，却见女孩根本不搭理他，只顾侧着头像是在和身后的什么人说着话：“没有父母又怎样，我们还不是好好的长大了，你也一样，你也会好好长大，能活着多不容易啊，你怎么能就这么放弃。”话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句句咬着血。
　　江沅听后却在一旁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他们一直在等我，我太累了，想休息了。”
　　眼前的女孩抬起了头，这次他看清了，这是一张脏兮兮的脸，和以前身边漂亮的小玩伴完全对不上号。
　　女孩这次把他的话听见了，她哭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很凶的样子：“你真的没有良心，你但凡知道往周围看一下，就会发现墨真为了守着你，整宿整宿的在外面画画，林青不爱说话，但每顿饭必为你熬粥，严爷爷攒的积蓄也为你花了大半，你整天只顾自哀自怜，觉得自己凄惨可怜，那我们做这些的又成了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像喃喃自语：“我没有见过我妈，她把我们丢了，我不恨她，只是觉得她不是好人。但你父母是好人，他们舍命救了你，所以你得留下来，我们大家都想你留下来……”。
　　江沅想去纠正她，你话里的逻辑不对，颠三倒四不通顺，但是刚触到女孩的皮肤时却被冷的倒抽了一口气，只一瞬，世界又回到了混沌之中。
　　他后来睁开过眼睛，看到这丫头在哭，他摇了摇头，因为哭的实在是太难听了，活像那破锣敲在头上，让他不能好好睡个觉。
　　他还看到了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的老人，站在这丫头边上，脸上的皱纹活像被打成一捆的干树枝，多的向外蔓爬，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笑笑，想说你们俩说相声呢，但发没发出声就不知道了，因为很快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白漆漆的墙壁，白漆漆的被子，以及趴在床边不算白漆漆的林木。
　　他茫然地眨眨眼，这是第几次醒来时看到这丫头了？
　　看着蜷成一小块的林木，江沅突然想问问她怎么会背的起自己，怎么能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不过这一想不要紧，那被女孩肩胛骨硌了一路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牵了牵嘴角，既然留下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是啊，没有父母又怎样，若在这里论起这个，谁又比谁好多少呢。
　　这个男孩就这样收起了他所有的悲伤，存储到了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就像一个扔掉所有笨重行李的旅人，或许只在有一天喝得酩酊大醉时才敢去去回忆，去拆卸当时的记忆。
　　但是他比较幸运，因为遇见了林木他们，所以这份悲伤也变得不再那么沉重，难过时也有了可以拥抱的人。
　　林木指了指男孩头上的纱布，笑得傻气：“江沅啊，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开心吧。”
　　江沅眼睛盯着眼前那布满雪花的屏幕似乎看的入神，双眼皮的褶皱顺着眼角的弧度轻轻扬起。
　　“咳，”医生推了推圆圆的眼镜谨慎开口：“小伙子，你这脑后的疤……，可能是要跟你一辈子了。”
　　林木看着那蜿蜒可怖的曲线，咧着狰狞的笑容就这么深深烙在了少年身上。
　　江沅眼睛都没转一下：“谢大夫，我命都是捡回来的，这个疤，就当是买一赠一了。”
　　大夫和那眼镜融为一体的脸上绽出笑容，男孩的这份通透，许多活了半辈子的大人都领会不到。
　　“好了，即然如此，那现在便出院吧。”他呵呵一笑，提前放出了特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