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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非去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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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日一顿戒尺是免不了了!
村长五爪金龙已经快要揪住我,却听夫子说,“欸,罢了罢了。饶过他一回吧!”
三百年不遇,夫子竟会出面为我解围!看来我替书院砌过的墙,搬过的桌椅都没白干!
村长看看夫子,气哼哼收回了手。
夫子默默撼首,“明日碧玺湖边,有几棵桃树苗需得栽种,且这破洞必修补得毫无破绽,这两件事做好,此番就不与你计较了。”
我感恩戴德,点头如啄米,转念一想,却顿时有五雷轰顶之感。
碧玺湖边,不正是灼灼的居所吗?明日他不是约了一众庠生去饮酒作乐吗?方才我才坚决拒绝灼灼的邀约,眼下却是非去不可了?
我趔趄了一趔趄,正好撞到什么硬硬软软的东西,回头一看,自己的背脊堪堪贴在治铦胸腹处。
平时远远瞧着,我便知道治铦个子十分高挑,这时这样身体相触,两相比对,原来我的头顶直到治铦手肘上方一点儿。
温温的热度透过衣裳感染了我的肌肤,裹挟着一种特殊的气息——原来这便是人族的雄性特有的气息……
……我一时脑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治铦也正低头看我,四目相接,却不知过了多久。
我立时又羞恼又愤恨,一到紧要时分脑子就僵住,这毛病真是害人不浅!
“咳咳”,村长干嗽了一声,我从治铦身上弹开,站到离他远远的地方,治铦倒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缓缓仰起头。
正好这时一抹月光透过这黑漆漆的洞照进来,照得他原本就十分精致的脸更加让人挪不开眼。
意识到他是在看我刚刚造成的破洞,我又心头一紧, “委实抱歉,委实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把你刚修好的屋顶——我——我——” 心慌意乱的,舌头也不听使唤!
我和他虽都在这村子里生长,几百年来却很少有交集,莫说闲谈,就是这样近处相看也是极少。认真考究一番,这似乎,的确,委实是第一次,我与他说话。
只是我这语无伦次的,他大概不能听懂,还是赶紧闭嘴吧!
我抿着嘴唇眼巴巴看向他,治铦半晌不置一词,就在我以为他果真没有听懂时,他才面无表情的说到,“无妨。”
声音像是贴附在地面上行走的爬山虎。我忍住嗤笑——原来男子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
大抵在我的认识之中,从未想过村长和夫子也是男子这个事实。
“咳咳,”村长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阻隔在我和治铦中间,一张黑脸望着我,“你还不走,是想我请你吃饭吗?”
“不敢不敢,我,我这就回去了。” 我手忙脚乱向后倒退:
转身向外走时,我又想起方才在夜色中看到的人影。
那时因我在高处,只瞧热闹似的,觉得有趣,此时再一想,才觉出几分惊悚。村子里的居民都是畜生修炼成的兽妖,在谷外的凡人看来有几分骇人,但我们也是正正经经的阳世的活物,对于阴间的东西,同样是十分惧怕的。
我寻思要不要向村长讨个灯笼什么的,一转头就看到村长瞪视着我,不得不一咬牙一头扎进黑暗之中。
白天里分外熟悉的深山老林,阡陌交通,此时看着分外陌生。四下一派阒寂,我的脚步声像是踩在自己的心间,一步,一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偶有夜鸟振翅的声音,每每吓得我两腿瘫软,好几次差点跌个屁股墩儿。
走着走着,蓦地听到身后有人“喂”了一声,我原地跳起,转身就跑,幸好又有一个声音及时止住我。
那声音温柔缱绻,且有些哀婉,“姑娘遇到在下竟要逃跑,灼某在姑娘心目中竟是这般丑陋吗?”
我认出这声音,是阳间的活物无疑,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不自在起来,脸上又开始发烫。
灼灼的身影从夜色中显现出来,还是一袭红衣,长及脚踝的青丝松垂在肩上。
或许是太过慌张,我全然没有听出调笑的意味,十分认真慎重的答到,“怎,怎么会,我是……”
灼灼衣带松松垮垮,露出一截香雪一般的肩膀,若不是骨节凌厉的线条,颇有几分娇弱美人的韵致。我说话间刻意不去看他的肩头,眼珠子不知向何处瞧才好。
灼灼却嗤笑起来,悠悠然道,“灼某正好要去林子另一端,姑娘可愿同行?”
似乎预料到我会摇头拒绝,他浅浅一笑,不待我回应便先行一步。且行,又抬起一只莹白的手腕,掌心处聚集起一簇湖蓝色的光芒,如同几只萤火虫聚在一处,黑暗中光明乍现,虽是小小的一簇,却也显得光辉耀目。
同为鲊妖,我身上蕴藏的粉红色光芒全然不受自己控制,每每越是窘迫,这光越是昭显。妖和妖之间的区别可真大呀。
他走得很慢,并不回头,眼看着湖蓝色的光离我远了,黑暗又朝我袭来,我不得不挪动步子跟上去。真真是令人羞耻。我垂着头,生怕他会回头耻笑我,然而他只是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直到我们二人一前一后的穿过树林,他都没有回头。
走着走着,似乎又到了灼灼的居所,他蓦地停住,没有回头,我却能感觉到他在轻笑。
果然他悠悠然转过头来,浅蓝色的微光在他的侧颜上镀了一层光晕,越发显得好看。
一双丹凤眼掠过一抹促狭,他低低说到,“姑娘,此处可是你的住所?”
这话指的是我今日误闯进这宅子,还擅自占用他的浴盆洗澡的事情,一想及此,我双颊烫得厉害,这一囧,激发了鲊妖的体质,果然周身又开始发光,在夜色中分外刺目。
灼灼见状,以袖掩口。我知道他这是嘲笑我,却也无可奈何。索性此处与我的茅屋并不远了,我堵着气,支支吾吾的说了句,“谢谢你为我带路,我的茅屋就在附近,就此别过了。”
灼灼也不再说什么。我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开,结束了这漫长的一日。
一夜辗转反侧,似乎处处都是灼灼的影子,委实难熬。
第二日我起得很迟,又是艳阳高照,连一小片水洼都无处可寻,昨日的暴雨仿佛是整个村子的人一齐发了一场梦天似的,看来村长和夫子那场关于“天诛地灭”的谈话委实是杞人忧天了。
自打我记事起,焦土上中气象就十分奇诡,最初的一百年白虹贯日,经年不散,太阳终日不落,烤得地上寸草不生。到了新旧世纪之交 ,又遽现千年不遇的日蚀。
村长说,‘“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村民们都以为这一天便是天地末日,不曾想,翻过年来,天地尚在,却又开始骤雨倾盆,无休无止。百年内竟无一日放晴,焦土山俨然变成了汪泽,无数草木虫鱼浮尸漂水中,民不得不筑巢于树,靠野果鸟蛋果腹。
之后的百年,气象仍是不顺,但总算差强人意。骤雨初停,我之前随手救来的草籽,昆虫和小鱼,经过两百年豢养竟也长势喜人。虽仍旧不见天日,阴霾密布,村民们也已然十分欢喜,对老天感恩戴德。
三百年磨难下来,焦土山中的草木虫鱼已然绝迹,满眼飞灰泥沼,唯独山谷正中那一株桃树,巍然屹立,每年春天,满树嫣然,三百年来从不曾间断。
我把院子里的盆盆罐罐都悉心浇了水,又一盆一盆搬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去,百年前捡来的蝴蝶幼卵,菜虫苗儿也都茁壮成长起来,甚是令人欣慰。
我正喜滋滋的侍弄自己的花草虫鱼,忽然一阵浓烈的脂粉味儿袭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对我道:“灼灼,你何时才去为我的菜园子除草?”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兔妖晶晶和狸猫妖阿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