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雁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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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当然是安全撤离了。
就当是杞人忧天了一番吧。
果然还是我的小说更爱我。
【我对外祖母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发生于我十五岁那年，一次意外事故。
掉进河里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害怕。
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了。】
钢笔的墨水顺着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一圈黑色。良久的停顿过后，我突然问起小黑：入水是什么感觉？
小黑团连动也没动，毫不犹豫的道：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入过水——甚至都没游过泳。所以我们更感觉不到。
我其实也没指望着她可以帮我，只是想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于是我放下笔靠在椅背上，一边用脚尖抵着地板晃荡着椅子，一边喃喃道：“这样啊……”
黑白说到底只是我的不同面，路痴还是路痴，记性差还是记性差。
小白打破这莫名让人难受的沉默：去图书馆里瞧瞧啊——总不可能真的去跳河吧？那就太疼了。
我背上挎包，在门前挂的小黑板的提示下带上了地图，选择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
正值燥热的八月份，我本就不耐热，走了一半路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好在书店开了空调，我婉拒书店小姐姐给我带路的建议，表示“我只想随便逛逛”后，选定几个区域一排排看了过去。
没逛了多久我就看到了一本不可思议的书，朱红的书皮上用墨黑色提了几个字——《完全自杀手册》，背面则是他的日文写法。
嗯，是那本没错了。
寥寥几本《完全自杀手册》被可怜兮兮的挤成夹心饼干，是我随便踮踮脚尖就可以轻易够到的高度。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想想动漫里太宰治时常抱在怀里的书，还有对其的称赞，我当机立断拿了下来并顺着目录找到了入水那一篇。
只是还没有细看，旁边就来了个小男孩，努力踮起脚够书。
我眨眨眼，转头看过去。
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年纪，个子还不及我，黑黑的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身上是材质看起来不错的衣服，乖巧可爱，整个人都有着一种安静的氛围。
我下意识就想起来了我弟弟，于是我顺着他的手把书拿下来：“给。”
我留了个心眼，封面上写着的是《红与黑》。
连爱好都和我弟好像诶。我看他的眼神更慈祥了。
他被看得头皮发麻，停下够书的可可爱爱的动作，抬起头来甜甜的笑道：“谢谢姐姐。”
“……不用谢。”
盯——
男孩可能是想找什么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于是将视线放到我脚边排的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上，诡异的停顿片刻后看向了我手里拿着的这本书：“这是一本什么书呀？”
阳光照耀下，他的眼睛显得很漂亮，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它们的颜色，便移开视线，庄重的读道：“完全自杀手册。”
他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我弟弟在找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给我的也是这个感觉，于是毫不犹豫的，我将另一本《完全自杀手册》拿了下来递给他：“如果要自杀的话，这个可以让你选择一个不疼的方式，我还没有看完，但这应该是一本著作。”
他接过来，好奇的翻了翻，然后问道：“姐姐为什么要看这本书呢？”
“说来惭愧，是因为小说里出现了需要了解自杀的地方。”
说完之后我又后悔了，说到底这不是我弟弟，他没那么理性，要是看着书觉得压抑了挑个好方法自杀了怎么办？这样不就是糟蹋了人家正直的阳光三好少年啊？
于是我又心虚的补充道：“自杀肯定很疼，活着更疼，但我觉得还是活着舒坦。”
言下之意：憋自杀，贼疼的。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如此耿直，稍微一噎后点头道：“谢谢姐姐，我记下了，那，我回家了？”
我自是答应，随意摆摆手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书上。
【明明是在盛夏的八月，湖水却冷得像冰。
人类的本能让我屏住呼吸，却被我亲自放弃。
最初的窒息感过后，胸口传来不可遏制的痛感。身体想让我呼吸空气，精神却疲惫至极，好像无数的手将我拉下湖底，直至深渊。
在这之后，余温散尽，手脚失去了感觉外界的能力，我也不再可以感觉到他们，好像四肢分解，化作尘埃，最后融入冰水。
眼球酸涩，可我却不想闭上。温暖的阳光对我来说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只成一个光圈悬在上方。
到了最后，眼睛也感受不到光明，耳内是嗡嗡的杂音，像是千百个被湖水囚禁，沉默多年的人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讲话，诉说不忿。
我闭上眼睛，也妄图感受水的温柔。】
我兴致勃勃，一遍又一遍满意的看着那短短几百字：哦~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小白莫名其妙，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那个小男孩你还记得吗？我觉得……
我沉迷小说根本没理她，小白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沉入意识，威胁我说：后悔了不要对我哭爹喊娘的！
我毫不在意，反正小白抽风不是一天两天了。
把稿子一塞，洗漱一下就钻进了柔软的被窝。
要说夏天什么是最令人舒服的事情的话，那一定是窝在空调屋里盖着被子睡觉。能加上西瓜什么都就更棒啦。
……
以前养成的良好生物钟让我在五点半就准时醒了，但此时闹钟都还没响，整座大房子安静的像是个几十年前的破旧别墅，装修一下估计都可以当鬼屋的那种。
我摇摇脑袋，把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
有句话说得好，真正吓到自己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幻想。
但……我就是忍不住就会想象，如果眼前蹦出来一个双目赤红，雪白的裙子上溅上血痕，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的女生，手上还紧紧握住一把浸满暗红色鲜血的刀，并直直对着我的心脏……
哦，画面太美。
自己想象出来的人物将我彻底吓醒了，小黑有点思想准备并没有被吓到，而小白却是休眠时间刚到，恢复意识就看到3D立体恐怖小姐姐就在脸前。
小白：……去死！！！
手里的牙刷迅速崩坏，我熟练的迅速撒手不让自己碰到任何东西，紧接着掌控住异能力的暴动。待手里的白色光芒渐渐染上金色，我拿起坏了一半的牙刷，满意的看到它复原后继续刷牙：你干嘛啊小白，居然暴走了。
白团依旧在剧烈的浮动，语气不由自主的变得很激动：全是你的错！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知道你的害怕对我影响最大还特意给我看！在你道歉之前，你别想用我的那半能力了！！！冷战！！！
我：……
啊，闯祸了。
我的计划本来是到附近便利店随便买点便当，热热吃掉算了的。只是站在阳台上观察天气的时候，对面的夏目正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拉开窗帘。
四目相对，我凭借着眼镜看到了夏目顶着一头炸了毛的乱糟糟的头发，愣了两秒后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仅剩的一点瞌睡虫飞一般全被我赶跑了，手忙脚乱的拉回窗帘，我似乎还听到了一道牙酸的“Duang”。
我无奈（满足）的回到屋内，两秒后，夏目对着我的窗子喊道：“秋，婆婆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我站在门口，在夏目跑出来后无意识的摸摸鼻头，出声询问道：“井田婆婆怎么了吗？”
夏目露出担心的神色来，右手将刚梳顺柔顺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然后又一巴掌抚平：“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很累。”
我皱起眉头，紧接着又听到他说：“她没让我拿药，还说这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是吗……”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右手握拳敲敲左手，眼睛瞬间亮起，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我带你去中华街吃饭，然后给婆婆带些暖暖的米粥回来吧！我妈说过，不舒服的时候喝点暖和的东西会变得舒服点！”
很想说“这种话根本就不成立”的夏目，在一种“说了就会被揍”的直觉下将话转了个弯，最后叹道：“只能这样了。”
……
夏季的樱花开得洋洋洒洒，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种的樱花树将枝条探出墙头，暖风吹过，唯余一地花瓣。
夏目心不在焉的吃掉手里的包子，我很清楚他在担心什么，犹豫了下，我张开了嘴。
只是旁边的夏目先是忧郁的抬头看向樱花树，紧接着一口豆浆全喷了出来。
我：？
小黑想了想：是妖怪吧。
我默默闭上了准备询问的嘴，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自然是一团空气。但夏目仍然没有动作。
“你怎么了？”
听到我的关切声，夏目更加剧烈的呛了起来，我只得手无足措的拍拍他的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缓过来些：“秋。”
“？”
“你拍的是我的腰。”
“哦。”我从善如流的将手换了地方继续拍。
*
来到这里之前我正准备着升高中。经历了初中四年的洗礼，我早已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课上偷偷写小说。
崇拜我的敬业精神吧！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液的气味，耳畔传来的是叽叽喳喳的鸟鸣还有人们一刻不止的窃窃私语。
疼痛感伴随着每一次尽量清浅的呼吸，仿佛最基本的摄入氧气对我来说都成了罪孽深重的罚。
被救下来了。
我一面痛恨着自己糟糕的心态，悲哀着自己连死都不能抉择，又不由自主的庆幸着自己还可以活着继续寻找明天的光。
我彷徨着，迷茫着。
记忆里的母亲只剩下单薄的后背，独自一人对外祖母哭诉：“我该怎么办……我自己一个人根本就养活不了阿雁……”
她连我打开房门都没有注意到。
我害怕着，犹豫着。
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其实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阿妈知道这件事吗”，然后才是“阿妈在吗”。
……
秋季悄无声息的来了，我们仍然抱怨天气燥热的时候，雁群也许是发现了雁湖上飘零的黄叶，也许是注意到草间细细碎碎的露珠，便未雨绸缪，早早做好准备迁徙了。
雁群一走，雁湖里角落里的腐烂的叶子被发现，粗心的人们才东奔西走互相告知，急忙安排起秋天的事务来。外祖母像雁群一样敏锐，秋天第一场雨还没来就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衣物。
我的后遗症终于好了许多，外祖母便趁着天气温润的时候带我到了雁湖，这是我落水的地方。
我想起同一个病房里另一个女孩的母亲，她每天都会对自己的女儿耳提命面——不要靠近湖边了、长点心吧不要再让我给你操心花钱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啊、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光整这些幺蛾子……
外祖母将我拉到外围，离湖边稍远一些的地方，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漫无目的，只是缓慢的一圈一圈的绕着雁湖走。
“阿雁。”她忽然说道。我被吓了一跳，转而心想：终究是要如此兴师问罪了。便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我幼时正值战乱，我与我的心上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的父母还有他的原因，我过得极其幸福。农村偏僻，可是夕阳一样很美很暖。他很愚笨，不善言辞。那天他难得脸红，一向沉稳的他终于像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他在我的门外喊着——我喜欢你，想与你成婚。那年我们说了媒、订了婚、成了亲。”
“只是后来战乱彻底爆发，我的父母失去工作并且逐渐变老，他便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留下信纸奔赴战场。”
“你的母亲那时已经五岁，我还有一个儿子。我看着肚子渐渐变大，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再随风而逝。我等不到他。”
“春秋交替了一轮，我的父母去世了。教育搁浅于时代的沙滩，崇高的教师职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一样。”
“我把那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溺死了。就在这里。”】
数学老师用手扶扶眼镜，另一只手上的戒尺抵在黑板上，眼镜后的棕色眼睛锐利的扫过全体学生，无一例外的都挺直了腰板，装作一副‘我好认真的在学习的连我都被感动到了你还舍得让我上黑板去写题吗’的样子——除了我。
等我注意到时却为时已晚了：“秋，上来做做这道题！”
“是！”
自认为如果回到小学时代，自己一定会是学霸的我将小说稿子一塞，一脸泰然自若的做完了题。
我：稳如老狗☆
数学老师怀疑的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说道：“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哪怕我写对了你还是要让我去办公室的......
我坐回座位，正准备拿起钢笔继续写的时候，我发现小黑居然拟出人形了。
只是身影还是有些淡淡的，衣服也不甚清晰，纯黑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似乎可以一眼看到自己的秘密，我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你和小白恢复了？
小黑伸了个懒腰，转眼又缩回球形：暂时的。老妈给我们下的那个规则比较麻烦。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顺便不受控制的提醒道：是我妈。
小黑：滚。
我：哦。
我屁颠屁颠跟着班主任——也就是我的美女数学老师一起走了，临死前还对担心的夏目比了个大拇指。
美女老师带着我来到开着空调的屋里，拿出几张资料来对我温和的说道：“我看过你的信息了，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上学很辛苦吧？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讲，有不理解的地方就和老师们说，他们都理解的。”
我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谢老师关心。”
清水凉——我的美女班主任，又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我：“你觉得班长怎么样？我帮你把班长调到你的附近去。”
我摆摆手半开玩笑的说道：“不麻烦了，也要征求她的同意啊。”
……
出于顾虑，夏目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过了那条铺满樱花的街道的。只是那个妖怪也是个爱玩的，大概率是趁人之危趴在夏目耳朵边说了什么，吓得夏目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钉在原地僵直着。
我叹了一口气，背好书包抓起夏目就跑：“下次干脆换条路或者坐车走吧？”
夏目竟然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过来抓住我问道：“什么东西？”
“啊。”我胡诌八拉扯起来，“中国有个法术，可以让我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老爸有这方面的研究。”
我想了想，毫不犹豫的将这种事情丢到了老爸头上，反正我爸神通广大。
“……这样吗。”
夏目笑了起来。
半晌后他忽然红着脸反应过来，甩掉我的手：“抱歉抱歉刚才忘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雁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