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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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刘缈拖着长长的鼻音，懒懒的应了一声，想要起身，却被胡灵一把摁住。小狐狸的瞳孔里闪着异常警觉的光芒，和他漂亮的桃花眼完全不相配：“他来干什么？”
“你怕他会杀我？”刘缈拍了拍胡灵的手，露出惯常的没心没肺的笑，“放心，他现在比谁都害怕我没命，我猜他一定是来劝我不要为了一个——一个——”他迟疑着停下，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又像是不想让他哥哥那些讨厌的话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最后，他胡乱哼哼两声，岔开了话题。
“云儿呢？叫他打盆热水，怎么去了那么久？”
薛雨的目光在段素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瞬间，掠到刘缈脸上，长长的睫毛闪动，将目中那股如水的温柔衬的更加动人：“这里到厨下有点远。”
刘缈有些不快，但对着这么一个温柔似水的美人——就算是个女人，却也发不出火来。他悻悻然起身，打算就这样一身臭汗、毫无王者仪态的去会见他的哥哥，就在这时，云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王爷，水。”声音很轻，怯怯的，恍惚中带着颤抖。刘缈察觉到这孩子不大对劲，以为他病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触手又冷又粘，他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病了？”
云儿摇了摇头，咬住下唇，默默的将水盆放到桌上，刘缈疑心他听见了什么，但云儿不会武功，要躲过屋子内外这么多人的眼睛耳朵，除非这么多年来，他毫不知情的在眼皮底下养大了个影卫。他正在胡思乱想，薛雨给他递过一把热手巾：“您再不出去，恐怕吴王要闯进来了。”
“我还没死呢，他就赶着奔丧吗？”刘缈胡乱擦了把脸，将手巾狠狠砸进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湿了半张桌子。
“这么暴躁……”胡灵看着刘缈的背影，不觉咂舌。
薛雨擦着桌子，笑道：“一屋子的人都等着看你何时归西，换成你也会暴躁吧？”
“如此善解人意，难怪你石榴裙下冤魂无数。”胡灵笑着窜出房门，段素皱了皱眉头，也跟着跃了出去，房中只留下薛雨和云儿。薛雨细心擦拭着已经干了的桌面，云儿看着她来回移动的手，突然有些眩晕似的，慢慢趴在桌上。
刘钦喝干了第三杯茶的时候，刘缈才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嘟着嘴，一脸的不快，连虚假客套的笑容都懒得奉送一个。刘钦却无意追究他的无礼，看见刘缈还活着，他已经松了一大口气。
刘缈显然也对他的目的心知肚明，所以脸色越发难看。他深深吐纳几次，这才勉强吐出平稳的声音：“十二哥，你这来的也太快了。”
刘钦静静的打量着刘缈，目光审慎，却又蕴含了太多的东西，让刘缈渐渐觉得膝盖发沉。他猛地抬腿，几步走到刘钦跟前坐下，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钦已经抢着把轻笑连同嘲讽一起砸到他脸上：“我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九哥要杀你，而我要救你，真是世事无常。”
刘缈的脸颊霎时被血气胀满，刘钦胆敢当着他的面戳穿真相让他无比恼怒，他想也不想，手一抬，兜头泼了刘钦一脸的茶水。
刘钦出人意料的没和他一般见识，他从袖中取出手帕，缓缓擦去脸上的水渍，笑道：“你还是这么霸道，再荒唐再危险的事你都敢做，却不准别人多说一句，哪怕是为你好。”
刘缈哼了一声，刘钦所谓的“为他好”的话，他用膝盖都能想出来是什么，这个蠢货总以为他把一切都经营的很好，其实根本就是个投胎时留下野心而丢了脑子的司马昭。
“为我好？怎么不想想到底是哪个混蛋把我陷入这种境地的？”
刘钦的脸色一变：“白驹——”
“闭嘴！”刘缈大怒，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谁准你这么叫我的？”
刘钦竭力压制心中突然窜上的怒火，拼命安抚自己，有一个人发疯已经够糟糕了，不能再多一个。刘缈却无暇体会他的忍让，他来回转了两个圈子，冷笑：“事已至此，你什么都不用多说，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刘钦突然笑了起来：“别这么一副痴情不渝的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抬起手阻止刘缈继续发火：“好啦，小弟弟，心平气和一点，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刘缈眯起眼睛，“难不成你想说，如果本王可以和你结成盟友，你就——就——”
“不错！”
刘缈定定的看着刘钦，脸上的怒火和坚冰都在慢慢的动摇，碎裂，刘钦几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了。但最后，刘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刘钦倏地沉下脸：“你是怕他到这种地步？还是愚忠到不可理喻？”
“他是谁？谁是他？”
刘钦忽然语塞。
“你连刘玄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我凭什么相信你？说实话，我有时候觉得，你那些被父皇称赞过学问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刘缈讥讽的笑着，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凡是卷进‘谋反’一事里的人，没有一个有回头路可走。江山是赌注，筹码是身家性命，赢的人，自然拥有一切，而输的人，完全俯仰由人，到时候，连你是做条狗还是做头猪，都由不得你自己选。”
刘钦的脸色惨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紧紧锁住刘缈。
“怎么？不信？”刘缈的语调和笑容都有些失控，微醺一般，“我可不是在吓唬你——”
“所以你怕的宁可现在去死，还能落个痴情的好名声，运气好的的话，燕然以后会在和什么人温存之后，拨冗想起你来……”
“啪”的一声，刘缈摔了杯子，打断了刘钦冰冷的话语。他撑着桌子的胳膊颤抖着，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又是不许别人说的？”
刘缈重重的喘了一会，冷静下来，冷冷的道：“那我也说点你不爱听的，我绝不会和你坐一条船，那是死路一条，你想赢九哥，下辈子吧。”
刘缈嘴角两边的肌肉蓦地绷紧：“你……”
“别说九哥，就是我，你也还差得远！”刘缈微微抬头，被墨色的长眉压住的眼睛，像野兽般放出不祥的光芒，“谁叫你命不好，没托生在母后肚子里呢？九哥最被奶奶猜忌的那会，即便他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之位，也是先轮到我，然后是刘义，你那时候都被外放到封国了，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刘钦猛的握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揍到刘缈脸上。
刘缈看穿了他的忍耐，不屑的撇撇嘴：“想揍我就上，反正你也只剩下这点能耐！”
“我以前得罪过你吗？”
“什么？”
“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像你这样对我。要不就是，狗总是比主人叫的凶？”
刘缈忽然大笑起来，他扒住桌沿，尽量不让自己狼狈不堪的滚到地上去：“茶！茶！给——给杯茶——”刘缈上气不接下气的伸出手，刘钦端起自己那杯茶，恨不得照刚才那下一样奉还回去，但他还是尽量稳重的把杯子塞进刘缈手里。
“咳咳——”
刘缈一口喝干已经没什么味道的茶水，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才擦掉眼角的泪水：“原来你还记得你的身份，那么，你就更该明白，你没资格觊觎皇位，就凭你甘心和匈奴人结盟这一点。”
刘钦心头一震。
“匈奴——匈奴！大宁建国迄今六十多年，是谁一直在不停的杀戮边民，劫掠边塞？是谁一直逼迫朝廷不停的献出金银、布帛、粮食，甚至是女人？甚至，连我们的姑妈，永乐公主，那是大宁真正的金枝玉叶，也不得不出嫁匈奴，给一个老头子去做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这不仅是国耻，也是家恨！父皇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北击匈奴，使北疆再不受烽火战事之苦，这也是九哥一直以来的抱负！可你为了一己之私，却打算引狼入室，将万千黎民，置于匈奴人的铁蹄之下！”
刘缈突然吼了出来，刘钦震惊的看着他。
“就连伊宁林都知道，他是匈奴的大单于，因为他母亲高贵的身份，他才得以继承匈奴王庭的御座！可是，他以此为耻！因为，他的尊荣建立在他母亲的屈辱之上，她的血统越尊贵，大单于就越觉得耻辱！因为她的亲人，没有办法保护他们的女儿、姐妹，却要用她来换取边境上区区十几年的安宁！”
“你住口！”
“也许才智这种东西你不输给别人，可论到王者的胸襟、抱负，还有眼光，不要说父皇和九哥，你连一个匈奴人都赶不上！”
“你再敢说下去——”
“杀了我？”刘缈不屑一笑，“你有没想过父皇为什么把如此富庶的吴国给了你？难道是为了给你造反？因为你有当一个贤王的资质，但皇帝，你没那个命，也没那个本事。你顶多就会跟在九哥屁股后面给他下下绊子而已，所以，我不会结什么盟友。左右都是死，我还不如落个忠君爱国痴情不渝的好名声呢。”
“刘缈，”刘钦突然打断他，他脸色煞白，眼中充斥血色，没有丝毫困兽犹斗的意思，却像是闻见了血腥味的猛兽，“你见过约纳斯图了？他在哪儿？”
刘缈垂下眼眸沉吟一瞬，嘴角微微翘起，有些高深莫测的得意：“要是我真见过了他，你觉得我会和他说什么？他又会和我说什么？匈奴王庭内外的事情的确挺有意思的，他知道的也多，甭管真假，只要能让九哥高兴——”
刘缈猛的变了脸色，拂袖而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刘缈，你今天说的太多了些。”说完，不等刘缈回答，径自去了。
刘缈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不是今天说的太多，而是以前说的太少了，甚至连看的、听的，都越少越好。
不过，无论他多么压抑自己的见闻，旁观者，总是清楚的。
所以刘钦才会陷入他小小的圈套中，无论愿意不愿意，他的这位哥哥，已经无路可走。
“唉……”刘缈叹了口气，“刘缈啊刘缈，齐王啊齐王，难得你如此天资聪慧、英明神武，怎么命运偏偏如此不济，有命时无缘展才，等到展才时，又快没命了，无端让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占尽风流呢？”
他似是自伤，又似自嘲的低笑一声，慢慢走了回去，薛雨已不知去向，只有云儿一个人趴在桌上，愣愣的出神，连刘缈进来都没发觉。刘缈心中那股异样的兴奋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云儿的肩膀，没想到这个堪称小心翼翼的动作却把他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刘缈吓了一跳：“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王爷……”云儿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半天才呼了口气，有些慌张的环顾四周，“您回来了，我……我去倒茶……”
“回来！”刘缈拉住云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说明白！”
云儿盯着他好一会，那双明澈的眼中慢慢浮现一层水汽，他低下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没什么……只是……以后，以后……我就不能陪在王爷……身边了……”
“什么？”刘缈一听这话，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真偷听到了先前的对话。但要是是这样，刚刚的话未免有些奇怪了。
刘缈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他看着云儿不住颤抖的睫毛，心中油然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7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