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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2章 ...

  •   室内弥漫着氤氲的香气,浓郁的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燕然喝过药躺着,只觉得眼皮沉重,像被人拴上了两条铁链,用力的往下啦。他知道段素在熏香里掺了安魂的药物,也明白这时候睡一觉对自己有好处,可一合上眼睛,无数往事就会在眼前飞掠而过,搅得他心烦意乱。
      “怎么了?”胡灵察觉他的神色不对,“哪里难受?”
      段素轻轻哼了一声:“躺着容易胡思乱想,你让他靠着你坐坐。”
      胡灵依言扶起燕然,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燕然重重的喘了一会,艰难的开口:“雌蛊呢?”
      “在这里。”段素从怀中取出装有雌蛊的盒子,轻轻摩挲着盒盖,双手微微颤抖。
      “给我。”
      段素停住手,静静的立着,仿佛化成了一座玉像。良久,她唇边慢慢绽出一丝笑容:“你想要做什么,毁了它?”
      “与你无关。”
      段素突然抬头,点漆般的眸子里燃着青白色的火焰,唇边的笑容转为冷冽的讥讽:“燕然,别在我面前摆臭架子。要不是受人之托,你以为我乐意管你死活?七年前,我就受够了你的任性妄为,这次,你给我安分点!”
      燕然嘴角绷得紧紧的,冷然道:“受够了你可以走,堂堂一教之主,何必在这里委曲求全?”
      段素大怒,她年纪轻轻便贵为一方之主,呼风唤雨惯了的,何时受过这样的顶撞?当下一言不发,抽身就走。胡灵大急,正想要打个圆场,段素已经闪身出了房门,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埋怨燕然:“你这是干什么?”
      燕然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忽然一笑:“其实,她看着我难受,我对着她难道就好过?”
      胡灵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燕然将他推开,躺了下去:“你不用管我,去看看刘缈。”
      “他?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现在恐怕比我还要难过,去吧。”
      胡灵满心疑惑,但看见燕然已经闭上眼睛,只得替他掖好被子:“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嗤的一笑:“要我回来通报那傻王爷的情况么?”
      “不用……”
      燕然的脑袋在枕头上微微摇动两下,气息沉沉,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但胡灵一出房门,他立刻翻身坐起,小心解开贴身亵衣,从暗袋里取出一方叠好的手帕,里面是他从方惟义身上取来的两枚银针。他用手帕托着银针,在地上整整齐齐的摆好,咬破自己的中指,将鲜血挤在银针上。鲜红的血液一触到银针,立刻化作一种灰暗的深青色。燕然缩回手,留心着四周的动静。
      过了一会,房门口传来几不可闻的“沙沙”轻响,一只两寸来长的红顶蜈蚣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它向房内爬进几尺,又犹豫着停下,在原地昂起头,两只触须不住晃动,似乎是害怕房中熏香的气味,却又舍不得那两枚银针。燕然见蜈蚣迟迟徘徊不前,忍不住焦躁的催促:“快!过来……”
      像是听到了他的催促一般,那条蜈蚣慢慢爬上手帕,绕着两枚银针打转。燕然咬了咬牙,伸手摁住它,蜈蚣闪电般蜷起身体,一口钳住他的指尖,燕然强忍着痛楚,依旧摁着它,直到蜈蚣口中的毒液都注入自己体内才松开手。那条蜈蚣在原地挣扎着扭动几下,忽然肚皮一翻,直直挺住,死了。燕然将死蜈蚣扔进床底,盘膝坐好,那只受伤的手垂在床沿外,潜运内力。片刻之后,几滴黑色的血液从指尖的伤口渗出,滴在手帕上,他吁了口气,将手帕连同银针一起捡起包好,掖在被褥底下。
      做完这一切,燕然倒回床上,屏息凝神,像是等待某些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蓦地,他的身体猛的一颤,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呻吟冲出喉咙,仿佛体内突然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疼痛,他连忙咬紧牙关,蜷起身体,双手重重压住胸口,额头抵着床头的雕花木栏,尽力吞下所有的声息,却止不住那急促的喘息,还有湿透全身的汗水。他怕屋外的人听见动静,勉强伸手扯过被子,罩住了身体。

      刘缈趴在桌沿,懒懒的抓弄着手边棋盒里的云子,凝神听那清脆的碰击声。云儿见他半天都心不在焉,担心起来,倒了碗茶放在他手边:“王爷,喝茶。”
      “嗯?”刘缈正在出神,冷不防被他一叫,吓得手一抖,大半把云子洒在外面,“稀里哗啦”散了一地,云儿连忙去捡,却被刘缈拦住。
      “算了,别管它了。”
      云儿奇怪的看着他,刘缈从小锦衣玉食,无论身处何地,衣食住行,能讲究的地方绝不将就,放着一地乱七八糟的云子不管,实在不像是他做出的事情:“这么乱也不收拾?不好吧……”
      “只是几个棋子,费什么力气?”
      他笑着刮了下云儿的鼻子,语调轻快,眉梢眼角除了得意还有些使坏的意思,如同偷了腥的猫儿。云儿没有笑,他对刘缈的喜怒哀乐太熟悉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察觉到他瞳孔深处闪烁的恍惚。
      “王爷,你在担心什么吗?”
      刘缈愀然变色,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云儿的头发:“别胡思乱想,我在想燕子的事情。”
      “不是!”云儿摇头,“您只要露出这样的神气,那一定是在想——”
      “行了!”刘缈截住他,岔开话题,“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洗个脸。”
      “……是。”
      云儿起身,一开门,“哇”的惊叫一声。刘缈吓了一跳,回头见门口站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不过那身衣服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死狐狸,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刘缈瞪着胡灵,顺手拍着云儿的脊背。
      胡灵横了他一眼:“燕子叫我来看看你,说你现在恐怕比他还要难受的。不过,我看你好得很嘛!”
      “他——”刘缈冲口吐出一个字,突然哽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屏住呼吸,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对云儿一摆手:“你先去。”然后撑着桌子,慢慢坐下。他如此激动,弄得胡灵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好一会才开口:“段素给他施过针了,他现在好多了——你没事吧?”
      “你不懂!”刘缈摇了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环顾室内,最后蹲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云子一个个捡起。他的动作很慢,但因为手有些颤抖,动作依旧显得笨拙,经常要三四次才能捡起一枚云子。胡灵看不下去了,利落的将地上的云子归拢到一处,一把抓起,放回棋盒里。
      “你到底怎么了?”
      刘缈愣了一会,嗤的一笑:“狐狸,如果现在叫你为了卓扬去死,你愿不愿意?”
      “什么?”
      “愿意吗?”
      胡灵被他问得愣住了,他本该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管他去死”,但这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口。他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看——看情况吧。”
      刘缈嘿嘿一笑:“如果是燕子为了救卓扬,打算牺牲你呢?”
      胡灵不假思索的否认:“胡扯,燕子才不是那种人!”他突然回过味来:“你——”
      “卓扬对我说,要救燕子,只有拿我的命去换,我倒不在乎这个。可是,我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刘缈咬着牙,挤出扭曲的笑容,带着点凄然,又十分的愤恨,“当年段彩给燕子下蛊,因为燕子不肯牺牲方惟义,段彩不得不去死,她是段素唯一的妹妹,段素分明就是恨燕子入骨,怎么可能特意到江南为他解毒?是另有高人请动她的大驾吧?”
      这个推测和段素才说过的话相吻合,胡灵倒也不怎么惊讶:“这有什么?十有八九是骆姑娘的授意嘛。”
      “所以你不明白!”刘缈猛的吼了出来,目中的光芒愈加明亮,像是失控燎原的火焰,“段素远在滇南,却在燕子毒发后就出现在姑苏,是有人预先传递了消息。但她是怎么预料到方惟义会打情蛊的注意?恐怕——恐怕是楚王宫中的锦衣卫内线发现方惟义和白峰有来往,这才让她起了疑心吧。这个消息是九哥给她的,所以,她不可能瞒着九哥解药的事情,况且,瞒也是瞒不住——”
      “等等!”胡灵打断刘缈,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刘玄,他明知道解情蛊毒要你的命,还——”
      刘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的拍打胡灵的肩膀:“不错,你还不是太笨嘛!”
      胡灵茫然凝视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刘缈,突然反手握住他的肩膀,硬把他压进椅子里坐好,怒吼:“别笑了!”
      刘缈愕然,夸张的笑容猛的在脸上僵住,像戴了人皮面具一样,诡异而可笑。胡灵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牢牢盯住刘缈的眼睛。过了一会,刘缈僵直的肌肉慢慢的放松,笑容渐浅,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挣脱胡灵的手:“我是不想死,可是如果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救他,好啊,我不在乎去死,甚至说我乐意!可我不想这样,不想被别人这样暗地里逼着去送死,他好歹也是我的亲哥哥,怎么就能——”刘缈猛的停下,他想要说的太多,反而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胡灵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几句,但耳边像开着一场水陆道场,吵得心烦意乱,刘缈看着他复杂的眼神,反而冷静下来,轻轻一笑:“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况,对他来说,这样最好不过,齐王刘缈在吴国暴毙,那刘钦真的走投无路,反也要反,不反也要反,再也逃不掉的。”
      刘缈重重的吸了口气,想起吴王宫中,刘钦僵硬拜伏着的背影,那时候,他们之间只有君臣之分,而没有兄弟之情。其实他早该想到,他和刘玄之间也并无不同,身为宗室,他所有的一切,从出生起就注定被笼罩在皇帝的权威,而非九哥的亲爱之下。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将他推入了怎样可怕的牺牲之地——
      刘缈眨了眨眼睛,格格一笑:“情蛊这东西真是可怕,两人心情相连,互相影响,所以我都要死了,你们还不许我见燕子最后一面,真是——”他偏着头,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动作,眼中却流露出阴暗的怨毒:“我真想段彩现在就活过来,再杀她一次!”
      “你试试?”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段素缓步走进房中,手中还握着装着雌蛊的盒子。
      “啊,段教主,”刘缈笑着招呼她,仿佛他刚刚咬牙切齿要再杀一次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妹妹,“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行不?”
      “什么?”
      “燕子的身体还能撑多长时间?虽然我希望情蛊越早解开越好,不过,我也不是无所事事,而且还都是些麻烦事!能不能等我完事,要不至少也等我理出点头绪来……”
      段素漠然注视着刘缈,那种视生死如浮云的无悔,却又因为被逼迫而怨毒不甘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段彩,她的小妹妹在被父亲抓住以后,也是这样……
      段素猛的握紧手中的盒子,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阿彩,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他送到你身边去。可惜……
      “齐王殿下,”烟雨阁的主人悄然出现在门口,迎着屋内三人惊讶的目光,嫣然微笑,“吴王殿下来了,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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