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17、刘陵

　　我不管，我要看到他真的无碍才放心。
　　小采悄悄地将门掩上。
　　霍去病哭笑不得地问我，“这就是你经常提到的贴身侍女？这方面倒是灵动得很。”
　　我说是，趁他不做防备，将他的中衣领口扯开，肩膀上一道赤红的伤口露出。
　　我又气又急，没好气地说道：“你还说没有受伤！”
　　他只好悻悻然嘿嘿笑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你看伤口很浅。”
　　我看那伤口，他倒是没有说谎，看起来触目惊心，实则不深。
　　我没说话，这才发现他现在衣冠不整，整个上身几乎都是裸的，若是现在走进一个人，那我真是百口莫辩我的清白。
　　我这时方红了脸，转开盯着他伤口的视线，对他道：“我知道了……你把衣服穿穿好。”
　　他朝我一笑，快速整理好了衣衫，又来握住我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沙场之上，刀剑无情，但若是太过惜命，畏手畏脚就无法克敌。”
　　他轻抚我的脸颊，道：“老是动不动就动手脱人衣服的习惯可不好，以后只可以对我，不可以对他人如此，知道吗。”
　　我一听这话有问题，问道：“什么叫老是？什么叫动不动？”
　　他笑起来，站起身，道天要黑了，他送我回寝宫。
　　“不对，霍去病，什么老是，你和我说清楚。”我跟上他。
　　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我差点撞上他，他稍俯下身子，在我耳边悄悄说道：“那次你喝醉，我送你回宫，你不光对我上下其手，手竟然要伸进在下的衣服里。”
　　我冷面答，“哼，你就意淫吧。总之不可能，我不会做出这等事。”
　　霍去病轻笑，突然道：“我听得长安城里有一个无赖，很多店家都拿他没办法。”
　　“什么无赖？”我好奇道。
　　“这个无赖，喜欢吃白食，每次到食肆、到酒家，总是点了一桌子饭菜，吃完了不付钱，偏偏他有点武艺，大家拿他没办法。”
　　“哦？有这等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我道。
　　霍去病眼露凶光，向我逼来，边走边道：“蔷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无赖，对在下吃干抹净后就不认了？看了在下的身子后，就不负责了，嗯？是不是在下也如同那些店家一样束手无策，嗯？”
　　哎呦，要不是亲耳听到，我实在不相信霍去病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能说出这等虎狼之词。
　　还他的身子，我呸！

　　接风宴在两日后进行，在接风宴上，霍去病被受封为冠军侯，骠骑将军，赐一千六百户邑。大将军卫青本次军功不多，赏赐了千金，苏建全军覆没只身回来，被贬为庶人。校尉张骞以知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渴，被封为博望侯。李广随卫青出击匈奴，没能建功，无奖无罚。
　　我远远地看见高堂上刘彻面北朝南而坐，卫青和霍去病一左一右坐在下首，这舅舅和外甥二人性格相差甚远，刘彻点评什么，卫青频频点头，谨言慎行的附和，霍去病则是沉默少言，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我发现其实他和别人的话很少，但跟我在一起却总是话痨。
　　阳石公主早就表演完了，现在已经回到卫皇后身边吃东西了。就剩我还在偏殿侯着——据说本来我的舞也在前面的，不知怎么的被皇上调的最后一个。哼，我饥肠辘辘，跳舞前也不敢吃东西——李延年说跳舞前一个时辰不能进食。我百无聊赖，只得撩起偏殿的珠帘，偷看宴会中的情况。
　　阳石公主真的弹得很好——虽然和她平日相比水平只发挥了七成，但也足可余音绕梁三日了。只是她表演时，那皇帝刘彻、卫青和霍去病一直在谈论什么，有时还会笑出声，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感觉没有认真在听。宰相公孙弘偶尔插两句嘴，皇上也不甚理会。果真是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我收回视线，放下珠帘，扭头看到一个身影吓我一跳，这个人正站在偏殿门后，背对着光，半暗半明的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是个女子，身材曼妙，容貌当属艳丽，看样子已经在此看着我许久了。
　　“你是谁？“我惊道。
　　那女子笑起来，听得笑声，却感受不到笑意，“你自然是不认识我的，但我认识你，昭安公主殿下，周蔷。”
　　我心中奇怪，我贵为皇女，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刘家人，怎么她还称呼我未入宫的名字。
　　“你究竟是谁？”我心里有了戒备，脸上不懂声色。
　　“不用慌张，公主殿下，在下淮南王之女刘陵，只是想和公主说几句话。”她慢慢走近。
　　我稳了稳气息，对她说道：“刘陵郡主，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只是今日不巧，本宫就要献舞给皇上。”
　　我脚步略匆忙的避开她。
　　刚走至刘陵身旁，我略一侧头，发现刘陵还在笑意盈盈看着我，她的笑令我浑身发冷。
　　只听她轻启朱唇：“恭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若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可以来问在下。”说完也不行礼，而是直视着我。
　　我心中诧异，侍者已经传我去正殿，我回头又朝她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今日穿着需得配合着我的舞蹈，因跳的是百鸟朝凤舞，于是穿得是天青色光袖流仙裙，外罩白纱，上点缀着羽毛，彩色丝带为系腰，头戴步摇，和我平日喜素净打扮完全不同。
　　我的入场似乎让在场所有的王宫臣子惊诧不已，他们都放下了手中酒杯看我流露出惊艳之色。我心下顾不得多想，因为鼓乐声已经响起，我的脚步不由自主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只感觉自己如同一只鸟儿，在空中翱翔。
　　我知道舞蹈技法若一般，但表情管理要到位，舞台氛围要营造。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在最终高潮时我需要旋转很多圈，我安排宫人此时在高处撒下鲜花瓣，一时间花雨落下，满座皆春。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似乎还在回味，有几个青年臣子竟然失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经身旁有人咳嗽提醒才收回视线。
　　刘彻满脸都是赞赏之色：“昭安公主舞跳得不错，应该赏。”他说着赏我，却是笑着对霍去病说的。
　　我看那霍去病，他笑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和骄傲。
　　我拜谢并回到了座位。
　　只见刘彻斜着眼对霍去病笑道：“冠军侯对朕的礼物还满意？”
　　霍去病行礼拜谢，说了些表忠心之言。
　　那刘彻笑道：“去病还没有回答朕。”
　　霍去病这才道：“回禀陛下，臣很喜欢。”
　　刘彻向我这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对霍去病道：“去病的心意朕知道了。”随即又神态自若和满朝臣工喝起酒来。
　　这帝王之心很奇怪，他自己先问霍去病喜不喜欢他的赏赐，等到霍去病说喜欢，他似乎又不高兴了，真是十分怪异。
　　我一抬眼，看到刘陵郡主在一帮女眷中朝我看来，看我朝她看，又朝我微微一笑。
　　我对这个刘陵很是不爽，就算没有上帝视角也很不爽。这个刘陵和他父亲淮南王刘安，自从去年皇上出台推恩令以来就蠢蠢欲动，刘陵带着他父亲给她的财物，在长安城内四处打点人手，结交左右大臣，刺探朝中内情，看似聪明实则愚蠢至极。
　　如果现在的汉朝是个老朽腐败、摇摇欲坠的末朝也就罢了，如今正是汉朝兴起的时代，之前文景之治，如今的汉武帝拓展疆土、争霸天下，一代天骄，千古一帝你们也想取而代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去年刘安的儿子，刘陵的弟弟刘迁犯了事，刘彻心怀仁慈，没有追究刘安和刘迁的过错，只是削了淮南王两个县以做警示，没想到依然不听规劝，蠢蠢欲动，如今竟然想从我身上做文章，真是痴人说梦。难怪日后会被灭族数千人，完全是他们父子父女三人作出来的啊。
　　想到此，我下意识地用筷子狠狠戳中面前的菜肴。
　　她刚才说到我的身世，我之前听苏武和李陵在车里说起过，这段时间里我梦境里和实验室也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很有可能我的母亲家族和淮南王刘安有渊源，而他们现在想造反，故而想从我身上刺探情报或得到好处。
　　真是可笑，这于公于私都不合情理，于公，我是天家之女，何以帮着外戚来反自家人？刘彻是我爹，就算刘安是我什么近亲，这关系也大不过亲爹吧。于私，我穿越来的几年没有得到过他们一点资助，若没有李广家族，我一个七岁小女孩早就冻饿死路边，那时他们不过问，如今我贵为公主，有所需要时，就来找我了？
　　于是我抬起头，用手中的团扇隔绝了与刘陵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