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14、送行

　　李陵问我要不要许愿，我点头。
　　我心中默默许下愿望，我希望身边的朋友今后，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不会发生，所有的好事全部灵验。
　　我睁开眼睛，看见李陵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我。
　　我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轻轻对我笑道：
　　“希望以后每一年的上元节都能和蔷儿放飞天灯。”
　　所有的装傻充愣都不管用了，我无声看着他，眼泪盈在眼中。对不起，李陵，我没有办法做到每年上元节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属于我的现代，正如你终有一天会随着命运的脚步，远离故土，在遥远的匈奴，在风吹草低的漠北荒原，看着大漠上空的星斗，回忆今晚长安城漫天的天灯。
　　苏武又寻回了我们，他要我们去得月楼上看。
　　初春还是很冷峭，夜风一吹，夜空中繁星点点的祈天灯都往西飘去。
　　我远远指着莲池西首的巍巍矗立的府邸大宅问苏武，那是什么地方，低调的奢华。
　　苏武看了一眼道：“那边啊，是大将军卫青府邸。”
　　我知道霍去病平日住在他舅舅卫青府邸，那数千天灯将飘过那卫府的上空，希望，希望此时的他不要在庭院，不要在湖边，不要抬头看夜空，不要看到我和他的名字。
　　那晚，我和李陵、苏武看了半夜的祈天灯。

　　我又喝醉了，其实没有喝多少酒，甚至比不上上次喝的一半。有的人酒量说来奇怪，有时候心情好，可以千杯不倒，而低落时，便是一喝就醉。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我沉沉睡去，感到迷迷糊糊地被扶进车里，耳听得车辙声阵阵。夜风透过车帘吹进来，脑中片刻清明，只听苏武说道：“李陵，苏兄之前从未过问过你的私事，但今日我还是要说一句，莫要再执着了。”
　　未听得回话。
　　还是苏武的声音，“之前我只道你们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今日我细细观察，说句贤弟不爱听的话，我看公主对你似乎只有兄妹之情。李陵，天涯何处无芳草，莫要执着。”
　　许久，听得李陵轻声道：“谢苏兄提醒，我知道。”
　　就听苏武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看公主对那霍去病比对你上心多了，你没看整晚她都在对着大将军卫青的府邸发呆吗？你不知那霍去病就住在那吗？你辛苦准备的天灯不过就换来片刻的感动，李陵，莫要如此下去了！”
　　苏武说得激动，但怕将我吵醒，很是小声。
　　“苏兄，我从来没想到要得到什么，看她笑我已经是心满意足……此生做兄妹也无妨，有些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就听苏武长长叹了口气：“天家的人的婚姻都是棋子，就算她对你有意，她也做不了主。何况我听得她的母亲，已故的周美人与淮南王府素有渊源，我父亲有门客告知，这淮南王府近几年一直不安生，去年因罪刚被陛下削夺二县。李陵，和天家的人只能是君臣之礼，莫要有非分之想！”
　　听不清李陵说了什么，我脑中一片浑沌。
　　当晚，实验室的人用脑电波告诉我，历史上淮南王刘安确实是刘邦的孙子，刘长的儿子，他于公元前122年，被汉武帝以“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等罪名捉拿，刘安自杀身亡。其余亲属被灭族，涉及到几千人。
　　我心中“咯噔”一下，若是我与这淮南王家族牵扯不清，说不定自然也难逃其中，虽然我身为公主，但刘彻可是个狠人。
　　我的母亲究竟和这淮南王府有什么瓜葛，为什么所有人对我的母家讳莫如深？
　　我怀着满腹的疑问，昏昏睡去。
　　很快便到二月，柳树刚刚冒青的时候，我的皇帝老爹刘彻为了巩固阴山一线的防护，命大将军卫青率大军东征，直指匈奴老家单于王庭，除了公孙敖，公孙贺，苏建等旧部以外，他以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右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霍去病以“骠姚校尉”的身份跟随卫青主部。
　　上元节后我就没机会看到霍去病，他太忙了。我想把狐皮大氅还给他，还有那块金子，我虽然爱钱，但不喜欠人什么。二月初六那天，小采告诉我，说那些即将出征的将领在司马门刚刚举行出征礼，皇上亲自到场，宫中众多朝工大臣、王工女眷都去相送。
　　我想了想，要小采拿着大氅一同过去。教授说要我多经历历史事件，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不去呢。
　　等我赶到时，出征礼已经基本结束，老爹刘彻率百官到场观看兵家阵法。那卫青大将军手持皇帝授予的节、钺，威风凛凛，一众将士身着黑色盔甲，一眼望去，鼓角齐鸣，真是冲坚毁锐的铁甲之师。我远远看到霍去病头戴凤翅盔，身穿铁甲，正和旁边将领说些什么。
　　我见出征礼已经结束，便要小采将手中大氅交予一边的侍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听得身后马蹄声，我回头一看，霍去病正骑着汗血宝马过来。
　　他身着铁甲，外披紫色披风，矫健地翻下马来，满脸笑意洋溢：“公主可是来为在下送行的？”
　　小采和侍卫都在，他说话也毫无忌讳。我尴尬的轻轻咳嗽一声，道：“那日承蒙校尉大人关怀，今日把这大氅还来。”
　　说着侍卫便要把东西呈上。
　　霍去病微微把眉头一皱，仿佛有点失望，道：“原来是为这个来。”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用手摸小乖枣红色的鬃毛。
　　那小乖似乎很是喜欢我这样的抚摸，它眼睛眯成窄窄的一条缝，很放松和愉悦的样子。它鼻子在我身上嗅嗅，后来竟然伸出舌头舔我的手。
　　“真痒……”我被小乖舔的咯咯笑起来。
　　霍去病要把它的头扭过来，它似乎很不情愿。
　　“这畜生倒是重色轻友，”霍去病有点忿忿然，“它原本只和我撒娇，其他人没法近它身，现在是不是不听我话了，嗯？”他朝小乖说道。
　　我说它如今是“弃暗投明”。
　　眼看着那边队伍就要集合，我加快语速对霍去病道：“你务必要万事小心，平安回来最重要，其它的我不担心，就是水源问题----”我急急忙忙说道，“有水源的地方也要看有没有牛羊的尸体，以防污染。”历史上霍去病二十三岁盛年就去世，至于原因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病死，有说是喝了污染的水中毒死，不管如何，我希望他刚刚开始走上历史舞台的时刻不要埋下疫病的祸根。
　　霍去病神色飘渺，脸上的表情如临渊古潭深不可测，他的手似乎想抚上我的脸，又挺在半空中，他微微启口，似有千言万语，终却化作一句话：“你也要乖乖的，酒品不好就不要喝酒——等我回来。”
　　我朝他笑，又贴着小乖的耳朵嘱咐道：“小乖，你可要听从你主人的指挥，载着他去打大胜仗！还有一定要平安归来。”
　　小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湿漉漉的鼻头嗅嗅我的衣袖，瞧着我的眼睛圆溜溜地忽闪忽闪。
　　我拍拍它的头，抬头对霍去病道：“等你的捷报。”
　　霍去病眼光炯炯，双眼毫不避讳直直看着我，眼底有什么满得要溢出来，嘴角勾着一抹笑意，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