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10、割爱

　　“好的，我知道，我明白。”被这些数据搞得哑口无言的我，真心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另外，我要提醒你一点的是，和历史人物在交往时，尽量不要走得太近，避免干扰历史人物的内心，导致在关键时刻做出有悖于本来的决定。”教授说。
　　“人生有很多十字路口，重要的历史人物之所以会千古留名，往往是因为在十字路口他做了正确的或错误的判断。这时候你若是干扰了他，他做了相反的选择，就会改变历史，造成不可逆的结果。”教授严肃地说道。
　　我无言以对。

　　当我醒来时，面前是小采那张焦急的大脸。
　　“殿下终于醒了！”小采对着外屋喊道，招呼宫女前来服侍。如今她作为我的贴身侍女，也是这些宫女的总管。
　　“你声音小一些。”我说道，嫌吵。
　　“我睡了有多久了。”我问道。
　　她告诉我已昏睡了一夜，太医已经过来看过了。
　　“公主，霍去病大人送你回来的，他就是上次得月楼送你回来的人。”小采神秘兮兮小声道。
　　“我知道了。他送我回来有没有说什么。”我问。
　　“就说殿下受伤了，要赶快宣太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太医来了之后说没有大碍他又逗留了半日才走。”小采道。
　　正说着，宫女报阳石公主来，这次父皇上林苑狩猎，只带了两个公主便是我和她。她走至我床前，撩开被子，见我腿部青紫红肿，吃了一惊。
　　她屏去左右，告诉我皇上得知我受伤后恼怒，将霍去病喊去骂了一顿，说他身为天家的侍郎，却不能保证天家的安全，属实失职之嫌。
　　我心中一沉，要知道明年春霍去病第一次出征漠南，现在正是朝廷决定出战人选的重要时刻，虽说之前皇帝承诺过只要霍去病上林苑狩猎骑射得了第一便许他上战场，但圣心难测，他若因为我对霍去病心存芥蒂，那霍去病能不能征战匈奴就成了问题。何况他才17岁，资历尚浅，朝中可以带兵、想要立战功的将军比比皆是。
　　看到我陷入沉思，阳石公主缓缓地说道：“蔷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霍去病？”
　　“啊？”我一惊，赶紧说：“没有，没有此事。”
　　我知道她一直钟情霍去病，何必夺人所爱。
　　她仔仔细细看着我，握着我的手，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若我说，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你可相信？”
　　我抬眼看向她。
　　她说道：“不错，我之前确实钟意他，明示暗示过他，他一直毫无反应，我以为他生性迟缓冷漠，不把儿女私情放心上。直到——直到昨日妹妹受伤昏厥，我见他满脸忧伤竟不能掩饰，才知道他并非天性冷漠。”阳石公主自嘲一笑，说道：“只不过本宫并非他钟情之人罢了。”
　　“娟姐姐，我……我没有……”我急于自辨，想让她不要误会，却不知从何说起。
　　霍去病对我究竟是真是假，是真情还是贵族公子暧昧调情的手段，我不清楚。但我自己确定对他没有动心吗？我的底气为何不足？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告诉你，本宫现在有喜欢的人了，那不属于我的人，我就让给你吧。”阳石公主骄傲的笑说。
　　“喜欢的人？是哪位啊。”我好奇。
　　“他是南奅侯公孙将军的公子，我们两情相悦，我觉得他才是我这辈子寻寻觅觅要找的人！“她笑着说，脸上呈现出少女娇羞的明媚。
　　阳石公主刘娟，是汉武帝刘彻的第五个女儿，她虽身为女子，却继承了汉武帝敢说敢当、敢爱敢恨的性格，令我钦佩。然而日后，她似乎没有如愿嫁给公孙敬声，有情人未能在一起，甚至于被人诬陷婚后与公孙敬声苟且，从而祸起萧墙，引发了巫蛊之祸。
　　说到底，生为皇女依旧是政治工具而已，我心里叹息。
　　阳石公主坐了一会就离去了，晚上李陵托小采问候，说担心我的伤势，要来看我。我听从教授的话觉得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同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我名誉有损，断然拒绝了他的见面请求。
　　他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托小采送来一个蜀绣的袋子，里面放着一把玉石做的梳子。梳子很精巧，但我却不感兴趣，我每日头发由专门的宫女负责，我也按照现代的作法，要她们提取花朵植物精油做润发之物，头发倒是保养得乌黑柔顺，实在不需要亲自打理。在我看来，当下不如送我一副拐杖比较实用。
　　我随手交予小采要她收着。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说动皇上下定让霍去病开春跟去前线的决心。
　　从上林苑回到未央宫没几日，皇上突然驾到。
　　我赶紧先行一瘸一拐地向父皇行礼，并谢罪，请他原谅我的过失。
　　刘彻看了我的腿伤，欲将我扶起皱眉道：“你何错之有？”
　　我不肯起，低头诚恳道：“生为皇女，在上林苑单独行动，失了皇家威仪，其错一；擅自骑了霍大人的宝马，其错二；生为皇女，骑术不精，让人贻笑大方，其错三。数错累累，请父皇责罚我！”我言真切切，声泪俱下，不敢抬头看他。
　　只听刘彻沉默半晌，说道：“你总结了几点，但最重要的却没有说到啊。”
　　我不吭声。
　　刘彻道：“夜色已晚，年轻男女二人在那湖边野外私相会面，这算如何？”
　　我急忙解释道：“父皇明察！儿臣那日偷偷骑了霍去病的马，没想到那马儿性子忒烈了，竟然要将我甩下来……”我绘声绘色地将那天我遇险的经过说出来，主要就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希望刘彻千万别把气撒到霍去病头上。他若让霍去病不得去前线，我就是改动历史的罪人。
　　“所以霍去病出现是为了解救汗血宝马和儿臣，追到了昆明池边，并非和儿臣有私情。”我总结道。
　　刘彻看看我，慢慢说道：“就是如此？”
　　我认真点头道：“果真如此！当真如此！”
　　刘彻突然笑道：“你们二人当真是绝配，一个说是自己的马儿没有看管好，冲撞了公主，请求责罚；一个说是自己擅自骑马，请求责罚。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霍去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是脑子歪特了吗？
　　我没法言语了。
　　刘彻大手一挥，“罢了！朕本来十分看好霍去病那小子，觉得他是可塑之才，有时候我觉得他的性子和我很像，我看到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决定让他去战场历练历练，但此事他有包庇之意、济私之嫌。看来需要再行斟酌。”
　　我一听完了，这刘彻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行，今晚务必要让他改变初衷。
　　我跪在地上冲着父皇俯首磕头道：“父皇可否听儿臣说几句？”
　　刘彻淡淡道：“你说。”
　　我说道：“若把我们大汉朝比做人，父皇希望如今的大汉属于少年时、中年时还是暮年时？”
　　刘彻似乎很意外这样的比方，道：“自然希望是少年时。”
　　我道：“正是！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经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将来也，事事皆其所未经者，故常敢破格。”
　　我停顿了一下，看刘彻听得入神。便继续说道：“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四方，则国雄于四方。如今朝上王工老朽者多，少年者少，官家贵族者出生多，平民百姓出生者少。要想威仪四海，不如让少年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定会让父皇刮目相看，让我大汉威仪四方！”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头上已经冒汗，心中“砰砰”直跳。这几天苦背梁公的《少年中国说》，不知能否说动这汉武帝。选择做如此赌注，因为相信他是一个爱才、惜才、不拘泥于形式的明君。
　　四下无声，只有我的心跳声。
　　终于那刘彻说道：“好笔仗！朕不知道朕的女儿文采如此之好。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雄于四方，则国雄于四方，真是说出了朕的心里话啊！”
　　刘彻道：“朕自登基以来，开言路、纳贤士、削诸侯、强军队、壤匈奴、拓疆土，苦于没有足够多的人才，虽完善了察举制，但贤才难求，朕看霍去病是块好料子，也培养了几年，确实准备用他。”
　　我伏地叩首道：“儿臣以性命担保，霍去病定能大捷而归，请父皇给霍去病建功立业的机会，此举将有利于父皇，有利于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