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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变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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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我好像整晚都没睡着又好像整晚都在做梦。直到第二天上班似乎也只是梦或睡眠的延续。
太阳依旧明晃晃得挂在天空,阳光下窗玻璃、办公桌面、金属笔杆都变得明亮耀眼。我无力的伏在桌上不想睁眼。汗液和着呼出的蒸汽在桌面留下一圈水晕,明明热的难受却不想打开电扇,页片转动的嗡嗡声成了很刺耳的噪音。好不容易混到中午,餐厅里也并未像我期待的那样能看到曾茜。
下午修空调的人终于姗姗来到。金苛和这人倒是很谈的来。话题由空调展开并向‘四周’延伸开来。渐渐的我只觉的他们嘴巴不停的张合却不能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竟管还能‘安稳’的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像是已飘浮在了空中。
“闵诚,你脸怎么这么红。” 金苛好像是在对我这么说。他走过来将那只有点肥大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的天。”他迅速取来一个体温计放到了我嘴里,“41度!你居然还安稳的在这坐着。” 金苛读体温计的时候表情很是吃惊,但除此外我还能看到另外的什么感情呢?想来昨晚长时间裹在衬衫里,一个突然的冷水澡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你快回家吧,对了,写一个请假便条,我会给主任的。”他很认真的说,好像自己很厚道的为我做了一件分外之事。
“那谢谢你了。”我拿起笔自己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便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
刚钻进出租车这移动空调的后座我便萌生出想这样一直躺下去的冲动,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人刚上车便唠叨个不停,见我躺在后座上并不回话便开始向我寒暄,我并不想答只是随便客套的吱唔了几声,哪知他话题一转开始对自己世界观的大侃特侃。好容易到了家不巧电梯不知怎的没开,上楼梯时我觉得头昏的厉害,才上了一半便忍不住靠在了扶梯上……
终于能安稳的躺下了,李梅将冰袋敷在我头上。觉得很是讽刺昨天本还劝李梅说或许还是让她住院比较好,今天却要她来照顾我了或者应该是说让她照顾我和梦。梦到现在还是很难说出比较完整的句子,虽然不愿去想但我知道李梅的生命已经不长了以后又要何去何从呢?我这么胡思乱想着,梦竟已安静的躺在了我的身边。她侧过头看着我,额发流苏般的伏在枕头上,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帘温和的洒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眼中透出一片迷茫的晶莹。这漫妙的眼眸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的,我看到了她。我本不愿再多想,但这难受的体温轻易烧毁了心底的那道防线,思绪便通过这晶莹的窗口回到了那个时候……
这生活真无趣,每天单调的学习,看见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就算偶尔考试过后或是谁的生日大家喝酒聚餐也总有那么一层无奈。已经是高二了,难道中学时代就这么继续下去。无论高考成绩如何日后回首这段时光可能只会是一段空白。我百无聊赖的走在沿江的堤岸上,竟管从这条路走家到学校的距离会变得比较远,可每次星期五放学我总有不想回家的感觉。虽已入秋,江水拍岸会听见‘哗—桦’的声响可并感觉不到风,我推着自行车向小木屋走去,江堤修复时那本是一个临时民工住宅,民工走后它也自然被荒废了里面却还留有几张没带走的桌椅。说来奇怪有一个看守码头的老头一直不让拾荒者走进小木屋半步,而我和朋友有时在里面闲坐他却并不阻止。确实在以往本有一个朋友陪着我做这无聊的事,但逐渐学习任务紧了他也没了这闲工夫,即便有空余时间也宁愿去上网或打游戏。
走近小木屋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屋里——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坐在木制板凳上穿一身淡黄的衣服,额发略遮了眉毛,虽谈不上特别漂亮五官却很周正。秋日向晚的残阳在她脸庞上抹上一层红晕,她转过头看着我。我们这么相互凝视了一番,她开了口,“不介意我分享这个小屋吧。”
“你知道我曾在这里呆过?”我说着已把自行车推进小木屋,靠墙摆在一旁。虽觉得有点尴尬但怎么说也是我习惯了的小木屋当然不能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看守的那个爷爷告诉我这儿有时也会来一两个学生。我想你是其中一个吧。”她向我笑了笑只是笑的极淡,还未等我看清,这笑便溶解在了晚霞之中。
她说话很客气,回想到她先前用‘分享’这个词尴尬的情绪便逝去了大半,陡然间有种自己才是木屋主人的感觉。我在她对面的板凳上坐下,“你很讲礼貌么?我认识的人里大多数都叫他看守老头,或直接叫他老头。看守爷爷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其实说是我认识的人也就只朋友和我俩人而已。
她将目光从我身后的自行车移到我脸上,“这个城市的中学生都这么没礼貌?难得他时常打扫这儿,你们随便借用。用敬语称呼他是很委屈的事么?”突然被一个女孩子这样说教确实是一件让人恼火的事,但想来我从未考虑过小木屋为何总能保持干净根本忽略了看守老头的存在确实是很没良心,加之她说话时那种平静自若的态度就像我不懂礼貌也是理所当然一样,一时我竟羞愧难当。
一阵沉默,一艘刚从码头起锚的客轮努力向烟筒外吐着黑灰色的气流‘呜—呜’响起鸣笛便听见由远而近的潺潺水响。“老头,哈!”她突然笑了,看着我顿了顿,略微扬起眉毛,“其实老头这个称谓也很亲切的。”
见她忽然的感情变化我竟不知所措,“是很有趣吧。”见她还噙着一丝笑意我不解的说。
“对不起,我刚到这个城市,以前身边有很多假正经的人,突然看见你被这种假正经震到就觉得好笑。”她居然还在笑我却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心情变得舒坦多了。
“你要到这个城市来读书么?”我突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
“嗯,好像要上一所叫师范附属中学的学校。”她似乎对这所学校还一无所知。
“不错啊,是师范大学的附属中学,出来的都是高材生……”没等我说完她便问,“那你上的是什么中学?”好像她不太喜欢高材生这三个字。
“市四十九中,离这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想到这些普通的校名都呆板的按数字排列便觉得高中生活更枯燥了。
“你喜欢你的学校么?”她说话的时候却是望向远方。
“虽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毕竟是所很普通的高中,老师并不太为升学率担心,学生不考虑将来的也大可以混日子。同学关系都很融洽,不管怎样都不会特别感受到学习的紧张,如果你一直是读的是重点高中也许很难体味其中的滋味吧。”这才发现自己对高中其实还保留了一份赞同。
“是么。”她侧过头看着我眼眸在残阳的余晖中泛着忧郁的晶莹。
……
手机在床头发出烦躁的‘嗡-嗡’声,延绵的回忆就这样被打断,握起还在振动摇摆的手机看见来电上显示——肖华。
“喂,闵诚。听金苛说你高烧41度,在家还好吧。”
“还好。”我现在很不想说话,便有点不耐烦的说:“有事么?”
“你这家伙,在家好好养病。反正你明天放假要是还没好之后的班我帮你顶上吧。”听这话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那后天的班你帮我顶了,可以么?”
“好,只是……好吧,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脑袋仍是一阵阵发晕,烦躁的转过身,竟发现梦在我身边睡着了。她蜷缩着身体,手臂弯曲着摊在被单上,耳后的几缕头发垂到眼睛下遮住了半张脸。我无意识的伸出手将那几缕头发抚向她脑后,看着她平稳均匀的呼吸我又生出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门铃突然响了,我的心悬了起来。按道理本不应该有人会来拜访我。曾茜还没下班,房东因为和曾茜的关系也同意我将每月房租以银行卡的形式打给他。那会是医院里的人?可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地址,档案上的地址还是保留着原来肖华的住处。若是陌生人倒是无所谓可万一让医院的人知道梦和李梅在我家可就麻烦了。
我挣扎的起床打开了卧室门却看见李梅已将大门打开,曾茜走了进来。
她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向我看了一眼就迅速的低下了头。看到曾茜我本是高兴的,可有昨晚那样突如其来的一段插曲我却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这份心情。最终也只是懵懂的说;“你请假了吧。辛苦你了,其实我病的不是很重。”我知道自己并不想说这个,竟管脑中揉杂着很多纷乱的思绪,嘴里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曾茜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几盒消炎药和一瓶吊针药水,“嗯,我请了半天假。李梅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没有退烧的药叫我带一点来。我想退烧还是打针的快。你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发烧了,应该是着凉的缘故吧。”她说着从包里掏出针管。
我本想说这点病不用打针,可又难于启齿。正犹豫间曾茜已将针管插进了药瓶里,也只得听她的了。
药瓶被挂在卧室窗帘架的卡钩上。我靠在床架上,轻轻挪动了身体伸出了右臂,梦还在睡我并不想吵醒她。手臂上一阵凉,涂过酒精后曾茜将针尖移向了我的皮肤。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很快又垂下了眼帘。只是一瞬我仿佛又看见那天打算救梦时在楼道口遇见的曾茜。
还没来得及细细回想那时的情景只觉手臂一阵刺痛我本能的缩回手臂。
“啊,对不起,对不起。”细小的针尖在曾茜的手中颤抖,一缕血丝流出,可能是这眩晕打乱了我的感觉,血在皮肤上轻柔划过留下的触犯却似胜过伤口上的痛苦。
曾茜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焦急的想要说什么又似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见她如此我急忙伸出右臂尽量愉快的说:“是我不对,好长时间没打过针了,反应太大,其实血管你还是找的很准的。”我说着竞笑了起来只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笑……
胶布贴在皮肤上有种不适的感觉,曾茜走出卧室。我望着药瓶里纹丝不动的液面浑然不觉液体的缓缓流逝,只知道总有一刻瓶中液体也有见底的时候。或许生活中有些像这样微小的变化自己也不不曾注意到吧。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阵轻微的振动梦已坐起了身,双臂支在床单上立于胸前,身体前倾。她睁大眼盯着药瓶,头发搭在肩上,先前被压贴在面颊上的头发舒缓的丝丝垂落却在脸庞上留下道道细窄的发印,发印点缀着腮上的一片红晕却似桃花瓣上潜浮的脉络。
“打针。”梦低语说道。
“李梅快来。”听到梦说打针一词我大感吃惊其实本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却忍不住竟大呼起来。
却是曾茜先走了进来李梅紧跟在后,我指着手臂上的针管、胶布问:“梦,这是在干什么?”
梦皱着眉凝视我的手臂声音变得颤抖,“打……针。”看到李梅脸上吃惊的表情我意识到这个简单词汇的与众不同。梦对这个词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么?我刚想问,梦突然扑到我腿上双手拼命向前伸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已感到手臂上一阵痛——梦已抓住了胶布下的针头。我本能的向后撤开手臂,针尖却在手臂上划出了狭长的一道伤口,血像幽谷中的绯红山泉在地底迂回流淌的久了陡然见了阳光便汹涌而出。我赶忙抽出床头柜上的卫生纸压在伤口上,便觉眼角一道光影闪过。
‘怦’——跪立起的梦被曾茜用力推开侧身倒在床角。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曾茜低下了头,李梅看着我默默不语。隐约听见抽泣的声音,泪珠已流到曾茜的嘴角。梦移身下床,略侧过头向我们三人瞟了一眼便一语不发的径直走向房门,我还没完全明白刚才的一幕门把手已被旋动。
“要去哪?”还从未听过李梅如此带着怒气却明显压制的声音。梦没有回答却握着门把呆呆的立住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但是你,你干嘛突然……” 曾茜的话还未说完梦回过头开了口,“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她望着曾茜语气和表情上带着同样的不屑。
“你……会说话了?”我本是很吃惊的,吃惊之外却有种难言的失望。被血染红的纸巾飘落到地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朵朵腊梅回想起昨晚在抽屉发现的那张血纸巾不觉又添一股伤心。梦什么也不说,却是有点不耐烦的看着我。虽然高烧之下思维变得缓慢但看到梦这样的表情我也大致明白过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是吧……如果你想起了自己的家要回去我绝不拦你。”我说话的时候并不想看她甚至什么也不想看只是闭着眼无力的靠着床架。
本是想铁了心让她走可想到这些天的相聚还是忍不住睁开眼,却见她眼神变得恍惚一时竞像没了回家的意图。
“家。对,是了。我……是在……这儿,好像……你曾经照顾过我,我……是要离开了但我会补偿的……我……再见。”她说话断断续续却始终听不出什么感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曾茜看着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急切的说:“可是,闵诚……”我伸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什么,望着梦就要远去的背影我明白冥冥中一场飘忽的梦已到了苏醒的时候。
“闵诚?”梦突然回过头凝眸望着我,“你是……”她紧皱眉头,略侧过头又移眼睇视,表情变得不似先前说要离开时的那般平静。
“是闵医生把你从医院救出来的你忘了么?” 曾茜说的很快,语气很是诚恳,诚恳之外带了一层轻微的责备,“你在这也住了许多天,难道一点也……”她说着语气又弱了下来,好像是玩一场游戏而所有的规矩都由对方来定自己只有听之认之的权力。
梦本低了头听到这又启及眼帘看着我,“你是?……你把我从医院救出来?我又在这住了许多天?我……”她看上去很不安也很焦虑,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又回到我身上,“我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被车撞了,但是后来……”她垂下头努力思索表情变得愈发不安。
“看来你把我们都忘了,梦?……这个名字你好像也忘了啊。”一直沉默的李梅开了口语音却带着几分懵懂全然不似往日的她,她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我那个银色的怀表柔声说:“这块怀表你还记得么?你不肯睡觉的时候我总是用它来哄你。”李梅提着表链,表身便在梦眼前来回摇荡着,幽幽的银光划着圆滑的弧线梦的眼珠也跟着它来回移动着,“就是这样还记得么?”她说的极轻好像声音再小一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可是每个字传到耳朵里都格外清晰让人无法打断她的问话,“我教你的第一个词‘早上好’还记得么?”说不上为什么我竞有种像说还记得的冲动。
梦的表情变的缓和,眼睛半合着只是什么也不说。“你有家么?他们对你好么?”李梅的这句问话似乎达到了某种效果,梦很微弱的摇了摇头。“那我们呢?大家对你不好么?”依旧平静的声音,只是这次平静中却能听出几分哀婉。
梦终于开了口,“你们?大家?对我……”刚说几个字她突然用双手抱住了头,眼睛睁的很大,只是一会儿表情便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一时间一切又变得安静,似乎只是短暂的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梦缓缓抬起头,喃喃的说了声‘梦’。看到她单纯的表情我明白这场梦似乎还要延续下去只是下次梦醒又在何时呢?算了,能相聚一天就这么过一天吧。以后的事就算我现在去尝试预料又有什么作用呢?
想到今天从早上一个烦扰的开端到一个突如其来的的经过伴随一个平静的结果我本想说点什么刚要张口却见李梅突然用手捂了嘴,她呕了一声低下头,血从指缝中渗透出来。惊愕之中我这才发现她蜡黄的脸色上两片异样的桃红,额头上满是汗水。我慌了神正要从床上起身,她已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