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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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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我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在哪儿都觉得一身疲惫。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滚,有时甚至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即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夏天的太阳便开始全面施展它的威力。树木会向周围肆意生长出一片连一片的绿叶,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感到这个城市的绿化竟如此匮乏。行人的步伐变的急促,小学生刚出校门就胡乱的扯下脖子上的红领巾。商店橱窗在正午的时候会亮的刺眼而汽车身后排出的尾气则显得更黑了。
空调出了故障,坐在办公室里只能依靠台式电扇微弱的风力,静下心来可以听到窗外的蝉鸣,单调的‘吱嘎——吱嘎’起初觉得有点意思时间长了就觉得很无趣甚至感到烦躁。想把窗户关上隔绝这无休止的声音,却终究是不想站起来只得无赖的趴在桌子上打盹。还好这几天比我的任务并不多除了给几个刚做过手术不久还在观察期的病人做一些简单身体测量再写几份无聊的报告外几乎就无事可做了。进行完例行的病人检查回到办公室见曾茜正站在门口等我。“有事么?为什么不在办公室里面等?”我打开门示意她进去。
进门见肖华已在收拾东西,他今天和我同班下午就一直抱怨医院的官僚主义,空调坏了报上去了两天还没见有人来修。
“曾茜,最近好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和闵诚吵架了。”他仍是那样一脸的笑。我懒的理会却发现曾茜红着脸似乎在为如何回应肖华的这句话犯难。
“那么,你是不是觉得肖华在这你说话不方便呢?”感觉似乎曾茜要和我说关于梦或王朦的事,而这都是不便于肖华听到的。
“那我这个灯泡就先出去了。” 肖华说着便拿着本病历就起了身。曾茜脸变的更红了慌慌张张的说:“其实不用,不用……“肖华并没回应只是笑嘻嘻的走了出去。
门被‘砰’的一声合上。尽管到了傍晚时分太阳却还没有一点下山的意思,阳光下曾茜额头上的汗珠闪着透亮的光,“明天就是医院的三十周年院庆了,你知道么?”
“知道。”就算我是个不关心时事的人起码这样从院长到清洁工都会提及的事还是知道的,“听说要举行文艺活动吧。”其实我更愿意明天放假。
“是的,晚上还有个舞会。听说很多人都会去。” 曾茜说完便盯着我,我知道她是想问我去不去。只是我天生不喜欢很热闹的地方又不想太直白的说不,只好倒了杯水放在曾茜面前,转而问她,“你会去么?”
“XX、XX都会去。”我知道那是她的护士同事但我并不关心这个。“大家叫我也去。王朦说因为爸爸是院长所以她也要去。只是、只是、毕竟是舞会是要有舞伴一同去的。”
“是固定每个人都要和自己的舞伴跳么?”我不会跳舞,感觉交际舞是上一辈人玩的东西。其价值就如其名是用来结识社会各层人士的。我不爱交际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出洋相但如果因此就拒绝而让曾茜扫兴还是让我过意不去。
“也不是,开场的第一支舞是要和舞伴跳的之后就随便了。” 曾茜似乎对我还没有给她答复而感到有点失望。
看来只用勉勉强强跳一支舞就足够,“好吧,我和你一块去。只是我不会跳舞。你要教我如何跳开场的那一支。”
“好、好。” 曾茜笑着点头,“我晚上七点去你家教你。”许是阳光的原因觉得曾茜的耳根在发红“谢谢!”她水也没喝就跑出了办公室。
“呀!看来你们要一起参加舞会了。” 曾茜刚刚出去肖华就走了进来,“哎!其实曾茜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单纯了点跟你还是满合适的。”
我只是笑,他接着说:“不过你最近好像对谁都不冷不热,好像总是懒得说话。心情不好吧!那样的话和曾茜一起散散心也好。”也说不上为什么感觉这句话很有朋友的味道。思索了一番我很认真的说了声“也是。”
七点,当晚霞收起最后的容颜,天边还残留一片蒙蒙的灰白。我俯在阳台上发呆,身旁空调挂机发出连续而沉闷的‘呜——呜’声,扇片拼命的旋转,我却感觉不到一丝风,汗珠顺着脸颊向下划在下巴上合成一股便安静的滴落在栏杆上。几只家鸽在空中盘旋数周后结束了今天最的旅程回到鸽笼等待下一个白天的到来。我也在等,望向车站的方向等待曾茜的到来。其实住在七楼不戴眼镜从阳台上看不清街上行人的模样但回忆起王朦在塔上的那番话就想知道是否我也能像那样感觉到曾茜正向我走来呢?
听到门铃的响声,我意识到自己没那能力。
开门时见曾茜气喘吁吁,还没进来她就急急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舞曲很难找让同事传给我又弄耽搁了。”
“没关系了,一刻钟而已。”我把曾茜带进卧室。(吃饭时我给李梅说过曾茜会来教我跳舞的事,于是我们把床合力抬出了这唯一有冷气供应的地方。)我倒了杯水给曾茜,李梅将毛巾递了过来。待曾茜平静下来,我才了解原来这第一支舞曲是院长亲自挑选的,名为《活色生香》。
“院长的这选择可够显其风华正茂啊。”想到一个五六十岁的半老头还会有这雅兴就觉得好笑,不知道王朦会怎么认为。
“不是,不是。” 曾茜摇着头,语气带着些激动好像我误解王院长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是一首探戈舞曲,节奏不是太快也不慢是适合绝大多数人的舞曲。”她说着将MP3连在了我的电脑上,选了三首曲子放在了我的硬盘里,另外两首曲子的名字也很有意思一首叫《我家在哪里》另一首叫《神秘花园》。
“这两首是大家选出来的舞曲,如果有时间我再教你吧。”她说着已开始播放《活色生香》。很有悠扬的调子,小提琴、大提琴、吉他和贝氏演奏出时而舒缓时而激进的节奏给人一种潜水艇在水中沉沉浮浮的感觉,有海底缓行的悠然自得也有冲出海面那一刻的劈波斩浪。
李梅见我们要开始练习便拉着梦向外走。我知道肺癌病人在高温闷热的环境下是随时有发病危险的。尽管作为一名医生我仍然觉得癌症对一个人而言就是拿到了死亡通知书,癌变到了一定程度例如李梅的情况其实化疗或放疗都只是在延缓一时的生命而带来的往往是更大的痛苦。但我觉得能活一天就要有一天的意义,如果谈不上工作,谈不上奋斗起码每一天要过的舒适。如果苦苦挣扎只为寻求活下去的希望(于癌症病人而言带来的又往往总是绝望)而完全忘却了生活的乐趣,只是将矛头直指不公平的命运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当然可以美其名曰扼住命运的咽喉。但如果一切换来的只是痛苦和不甘有时如其对抗命运倒不如顺从命运,心平气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在李梅拒绝接受医院的定期治疗时我没有反对。这样可能会缩短她的生命但起码保存了她不想过多求助与我的尊严。
我从客厅拿了两个板凳,硬把李梅和梦拉了回来。李梅小声向我揭解释说怕她在我和曾茜会觉得尴尬。我满不在乎的说:“我们晚上都在一个房里睡,大白天看我跳舞有什么尴尬的。” 曾茜红着脸看着我和李梅,李梅只是很温和的笑笑,“天气太热我们三人都挤在这个房间里,当然闵诚是把沙发垫铺在地板上睡的。”其实我开始也不好意思和她们挤一个房间但李梅的一番‘劝导’却很有意思。她说万一你晚上对梦产生了邪念就算作为姐姐我也会拼命制止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打110么,你给我的手机不是正派上用场么?见李梅终于能以平和的态度和我开玩笑我便故作严肃的说那要是我打你的主意要怎么办呢?她笑了起来也故装严肃的说,我可是病人哦……
第一次和曾茜十指交叉的将手握在一起时我心在冒汗,她向我叙述着基本步伐并让我把另一只手搭在她腰上。也许是我思想老土或狭隘觉得发明这种姿势的发明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占女方的便宜。继而想要这样和另外不熟悉的人跳舞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曾茜念着拍子向前迈了一步,她的额发轻轻摆动我闻到一阵芳香,掌心的神经传递她腰身扭动的触感。没想到在跳舞方面曾茜却要比我大方的多。就在渐渐适应了姿势和舞步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者说是觉得这个人正从远方望向这里。我思虑着回过头,见梦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们,很平静甚至有点悠闲的看着我们就像是我和曾茜正在表演着她每天看的电视剧。
“这样,我后退的时候你就向前,我侧身你也向这个方向侧身就好了。” 曾茜转动着身体时进时退很轻巧的迈着步子,与之相比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笨拙的木偶曾茜用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操纵着连在我身上的绳子,只是绳子好像在什么地方打了结木偶的动作也因此变得不协调。
舞曲结束的时候感觉就像高中时上完了一节体育课。
“你太紧张了,身体绷的太紧是不行的。” 曾茜缩回那只被我紧紧握住的手,“其实不是将手指交叉握在一起的。”她低下头示范的将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这样就好了,随便一点就行。”
想到开始的时候我怕曾茜害羞便抢先一步按自己对交际舞的理解握住了她的手,便没加思索的说:“开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曾茜看了看李梅又看着我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还不是不想开始就打击你的积极性,你看你身体那么僵硬你以为被你把手死死抓着很好受呀!” 李梅的话打破了一时的尴尬。
“其实放松一点就好了。” 曾茜笑着又将舞曲放了出来……
结果到了9点我也只是勉强掌握了前两首的舞步。送走曾茜回到家已是一身疲惫。正打算和李梅把床搬回原来的地方李梅却开了口,“你打算明天就这样去参加舞会?”
“嗯,重在参与么。”我抬起了床的一头,李梅却好像并没有要来帮忙的打算,“曾茜的舞可跳的不错可能是学习过的哦!”
我放下了床头顺势坐在床沿上敷衍的说:“那也没办法,她再不回家就没车了。”
“也就是说你还是愿意学的更好了。” 李梅似乎看破了我给懒惰找的借口。她打开卧室的门放出了舞曲并微笑着半弯腰向我伸出了左手很像是一个绅士在呼唤他的舞伴。
灯光下我的身体又开始旋转,我觉得很疲惫又几分无赖。一来我并不喜欢交际舞一来经过两小时的不停迈步我的腿已开始抗议了。意外的是我很快发现李梅的舞蹈技巧并不在曾茜之下甚至更好或者说相比曾茜李梅的舞步更多了一层老练能够更好的用自己弥补对方的不足。“你以前应该跳过不少舞吧!”一曲终了我忍不住问。
李梅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见她如此我只好以自己的故事开头了,“其实我小的时候妈妈很会跳交际舞。”我看着天花板,一些似乎已被忘却的事又从新浮现在脑海里,“而且她很爱跳交际舞,单位大大小小的舞会总有她,在家做饭的时候还总爱把我拉着在厨房里按着节奏转圈儿。但为此爸爸和她吵了不少架。”说到这些我反倒想笑,“其实我爸爸是个有点小气爱吃醋的人。听妈妈说有一次他竟把舞厅的电闸拉了。”
“那你妈妈还继续跳么?还是就此停了呢?” 李梅很好奇的样子。
“她可不是那种你要她向东她就会向东的人。”想到和妈妈有关的往事我确实想笑,“有时我觉得她也是个孩子,爱怎样就一定要怎样而且你越是叫她不去怎样她就偏要那样。”
“那她还是一直跳下去?” 李梅直直的望着我,我摇了摇头。
“哎!确实女人年龄到了一定的岁数,连老男人也未见得愿意共舞了。人还是逃不过时间的流逝。” 李梅不无感慨得说,只是这定论下得太武断。
“起码我妈妈不是这样。”我确实笑了出来,“我可是用我的实际行动感动了她哦!”
“是么?”尽管李梅带着笑还是看得出几分诧异,“觉得你平时总是得过且过的样子想不到到了关键的地方还很有打算的。”
这定论似乎又太武断,起码我不觉得自己那么有‘打算’。要不是妈妈后来提起其实我本来都忘了我当时做过什么。见梦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继续说:“有一次妈妈又去参加单位的舞会,爸爸要上连班。我被安放在奶奶家吃饭。本说好七点钟会回家可九点钟了还不见她的人影。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能一个人回家,奶奶让我洗了澡就在这睡。可那时我很倔一定要等妈妈回来一起回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等的不耐烦了就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屋外望着她回来的方向。”我停了下来,望向窗外一颗很亮的星星,感觉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也是有这么一颗星星悬挂在遥远天际。但那时看见星星只是感到孤独觉得它是唯一能陪伴我等候的朋友,我满脑子想的只是妈妈赶快带我回家;今天看到星星时有却萌发出一种满足又像时欣慰的感觉。
“那后来……”李梅泛起了一丝微笑,“一个顽固的人就这么被另一个顽固的人感化了。”
我笑着起身又放出了音乐,继而觉得我不仅是在为明天作准备同时也在回味小时候按着节拍转圈的感觉。
……
尽管是院庆的日子这个‘肃静’的白天依旧平静的让我无聊到想数数窗外的树枝上究竟有多少片叶子。曾茜在下班的时候来到办公室又向我强调了一次舞会开始的时间和地点,“一定不要迟到啊,之前还有文艺节目可以早点去。”我一面不住的点头一面说:“是的,是的,七点半,水晶湖。院长迟到我也会提前去的。”
回家吃饭李梅坚决让我换上了我最高档的‘行头’,那身妈妈在我毕业时买给我的套装我只在医院面试时穿过。
坐在出租车上,我望着流动的人群和灯光感觉自己的这一身‘装扮’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觉得司机总是从后视镜里盯着我的丝织衬衫,但要去寻找他的目光时却发现他总是‘坚定’的看着前方。
路上有点堵,我赶到水晶湖时离舞会预定的开始时间只有十分钟了。尽管曾茜曾经向我夸耀过水晶湖的格调,夜幕中的水晶湖还是让我吃惊不小。不同于一般舞厅、夜总会水晶湖的外观带着□□的风格中央圆形的顶棚上竖起一个月牙形的装饰。分散的彩色霓虹灯和探照钠光灯将墙壁映照的明暗不定,飘忽中衬着朦胧的月光有种童话般的感觉,好像再向前走就要进入阿拉丁的世界。玻璃门的上方荧光灯拼出‘水晶湖’的字样并在右下脚用更浅更小的灯柱拼出了crystal lake。见一身蓝色旗袍的司仪小姐向我‘温和’的半鞠躬我急忙将袖子上的纽扣系好又整了整衣服便匆匆的走了进去……
“你总算到了。” 曾茜把我拉到一个圆桌边坐下。还没完全溶入周围的环境能我已被眼前的曾茜惊呆了,她画了淡妆,虽也谈不上有多大变化感觉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仔细看来才发现挺直的睫毛把那对水灵的眼睛凸显的更加楚楚动人。描的很细的远山眉一半隐藏在梳向一边的刘海里。曾茜皮肤本来有点黑但在如此眩晕的灯光下却有一种原始的美感。副院长用麦克风向大家说着什么,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似乎过了很久我才懵懂的说出这么一句。
曾茜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垂下眼帘。见副院长放下麦克风,她急急的说,“等会院长、院长夫人和王朦、肖华会领头跳第一支舞,第一段结束的时候大家就一起进场。我还没教你怎么进场。你等会注意看看王朦和肖华怎么进场就模仿一下吧。”
正说着只见聚光灯的光束投向舞台的一方,那儿并排站着四人。我没戴眼镜只能根据曾茜刚刚的介绍勉强辨认出穿海蓝色连衣裙的王朦和穿着白色类似水手服的肖华,院长及夫人则是夜一般漆黑的装束。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掌声,悠扬的《活色生香》便开始在舞场中回荡。看着旋转着的王朦像一朵澎湃的浪花,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说不上为什么我想到了梦。想把梦也带到这个地方,但并不是来这跳舞,而是——‘观察’。
第一段结束的时候,大家陆续进了舞池。我模仿着大家的样子带曾茜从刚才黑暗的地方顺利的融入这‘一片光明’之中。这才看清曾茜黄色的连衣裙,袖口缝有精制的花边。她的舞步比昨天更加轻盈,使我觉得手中握着的似乎是一束百合花。更妙的是花的芬芳在舒缓的舞步中总是间或的向我袭来。我刚开始有点陶醉便意识到我憋足的舞步在旋转中常常会影响到周围的同事。我无端的改变了他们原有的‘行进路线’甚至是碰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总是那么‘温和’的一笑或‘善意’的点一下头。我也那样模仿着微笑、点头却在脑中模糊的回忆着这个人应该是放射科的医生,那个人也许是妇产科的大夫。突然觉得好笑,抬头看见肖华确实在望着我笑。
也说不上为什么我有点想避开肖华的脸。我笨拙的侧过身子却发现一个“熟悉”的目光,冷漠、暗淡而又仿佛带着哀怨的目光。天花板上的滚球灯柱在王朦脸上快速掠过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是否水晶湖也同样有‘一池湖水’呢?我这么想着竟不自觉的又望向肖华,他还是望着我笑,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曲终了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曾茜开始揉那只被我握着的手。我意识到刚刚的‘分心’是对曾茜很不礼貌的。她昨天辛辛苦苦的教我跳舞,作用也不过在这几分钟,我却还要想其它的事。“曾茜,刚刚把你手握的太紧,我没注意到。对不起。”
“没关系了。”曾茜松开了了那只手,“其实刚开始很好的,就是中途你的手突然握紧了脸色也有点变。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跳舞很紧张也很正常。”
我无言以对,只是无赖的笑了笑。
“今天王朦的打扮和穿着都很好看,也很得体。” 曾茜望向王朦,“那身蓝色的长裙和她真搭配。你说呢?”她看着我。
我并不想朝王朦的方向看,却突发奇想的说:“像是水晶湖的水晶公主么?”说到公主我却生了一重忧郁,“公主总是不快乐的居多吧!”这后半句本是我一时的感叹说出来也是无意,因此声音比较小,加之周围的音乐与人们的谈话声,曾茜似乎并没听清我说的话。
“不多的公主么?”曾茜向我努了努嘴,“其实,她是院长的女儿言行当然要注意一些,在很多人看来那也许是公主气,但她还是很好的。”她刚刚理直气壮的样子变得有些犹豫,“只是,只是今天。”她看了看我又望向王朦“我觉得她并不开心。”
刚刚领舞的四人坐在了一桌。他们看上去都很泰然自若,是在谈论将来么?在我漫无目的的想象的时候,第二支舞曲响了起来。人们又陆续进场,身后响起一个让我吃惊的声音,“和你跳这支舞好么?”回过头看见吴歆一副难以琢磨的表情,昏暗的灯光下他嘴角上翘露出笑的意思,却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望着曾茜。
舞池里人们已开始旋转,曾茜一副惊慌的表情目光不停的在我和吴歆脸上游走。
“不行么?”吴歆像是要转身,却还保持着刚才的那一丝笑。
“我,我……” 曾茜像是想要站起身只是衣服象是在板凳上钉住了一样,迟迟的犹豫着,她看着我眼光里吐露出比平常更多几倍的焦急。
“你去吧,反正这舞曲我也没听过。”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总之不久后曾茜便和他加入那个旋转的氛围。我静静的看着他们,曾茜时不时的会望向我但随着舞曲的进行他俩旋转到了舞池的那边也就渐渐被变幻的‘环境’给遮住了。我模糊的记起小时候邻居家女孩的音乐盒。伴着音乐,盒子上的有个穿着华丽的小人也是这么旋转,但每每我想仔细去看的时候却总被小女孩收了起来。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王朦不知何时坐到了我对面,果然很有公主的感觉。
“你吃醋了么?” 王朦笑着问。
“我这么小气么?水晶公主。”我竟然和院长女儿开起了玩笑。
“水晶公主?”王朦愣了一下,有点自嘲的说“我可不觉得当公主是很好。不过公主可看得出你是刚刚开始学跳舞的,把曾茜精巧的舞步都给埋没了,莫非是曾茜临时教你跳舞的吧。”我好气又好笑的点了点头。她继续说:“哎,这样的氛围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补救的办法。曾茜喜欢喝苹果奶茶。连续跳两之舞应该有点渴。”她向门口的奶茶店侧了侧头,就起身走了。
迷离的灯光下她的背影似曾相识。‘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看着这背影我脑中一阵乱。‘热闹’的舞池,温和的舞曲,我却坐在板凳上发愣,好像一时失了方向竞不知道自己到这儿是做什么的……
曾茜‘回来’的时候两腮已带了一层红晕,刚坐下便捧起了桌上的奶茶,“这个,谢谢。”她揣了一口气,确实是有些累,说话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刚刚……我,吴医生……他……”
“先休息会,不用急着说。”我用余光看了看吴歆,他坐到了一张空桌旁像是在想着什么,许是灯光的原因感觉脸上笼了一层阴云。
“刚刚吴医生问我你是不是会送我回家。” 曾茜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了眼帘。
“是么?”虽然吴歆会问这样的话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可直到现在我都没考虑过是否要送曾茜回家。如果是曾茜直接问我,我当然会很肯定的回答。但要自己提出来又有些难于启齿,也不是不好意思或害羞什么的,只是不知道要如何说。“那你是如何回答他的呢?”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曾茜将奶茶握在手里并没有喝,只是看着它,看着青绿色的液体安静的躺在掌心,“我说,我的衣服不方便走路,等会我自己乘出租车回家。”
“是么。”我不知道现在再加上一句‘我送你回家吧!’会有什么效果。只是一时觉得无奈,想要换个话题又不知拿什么开头。
“吴医生说,愿意的话可以坐他的车回家。”曾茜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杯奶茶,声音很平稳,只是两颊的红晕还是一直保持着。
我又望向吴歆,他已不在刚才的位子上,一时竞不见了人影。“你答应了么?”我握着自己的那杯奶茶,握的不太平稳饮料从吸管旁的裂口渗透出来,不经意间已流到了手上。
曾茜抬起头看着我,带着微笑却看不出开心的成色,“我说,我自己回家很方便的。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她的眼神和往日很不相同,没有了慌张的色彩却添了一重忧郁的稳重,“没想到吴医生会这么说,不过他能这样说我还是很开心的,竟管在医院他的口碑不是很好。竟管他说的很随便,也许对很多人他都会那样说。但我还是很开心,我是不是很傻呢?”她的声音很轻,曾茜的嗓音本有点哑现在已带出了点颤抖的感觉。
“如果你愿意,我送你回家好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王朦说的那样在吃醋,只是看到曾茜迷惑懵懂的表情又立刻改成了,“起码送你上出租车吧!”我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也没有自己的轿车,这样就没有了和曾茜同车的理由。舞曲响起人们又陆续进入舞池,我却有了一种像是离别的感觉。
曾茜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我们这么陷入了沉默。杯中的饮料再次流到了手上,我却并不想去擦干它只是把手移到了桌面下由着液体一滴滴的滚落到地上。
舞曲停止的时候王朦和肖华坐到了桌子另两边,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曾茜和王朦的神色也能够如此接近。却是肖华打破了这‘沉静’的局面,“刚刚看到吴歆从侧门走了,以他的个性应该不会这么早就离场的,看来是碰钉子了。”他看着曾茜并没带上平日那副笑脸。
曾茜看了看肖华仍然没有开口,表情上却看出为让吴歆被他嘲笑相而带来的自责。
“不要不开心么?” 肖华终究还是笑了,“我送你来的时候本是希望大家开开心心的,为了吴歆那家伙是有点不值得……。”
“你送曾茜来这的?”没等肖华说完我已按耐不住,但也只得疑惑的看着王朦。
王朦有点不屑的瞟了我一眼,“曾茜在我家换的衣服,让肖华开车送我们来的。”她说完又横了肖华一眼,肖华便安静了下来,脸上的笑也逐渐‘收敛’了。
曾茜仍是一语不发的坐着,好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从神态上看似乎由问题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她忽然抬起头微笑着说:“我今天累了,想回家了。”
“现在就要走么?” 我觉得我的问话很无力。
“嗯。现在。”她说着已站起了身……
街上很闷,没有一丝风,刚出门我已感到汗流浃背。曾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我很想打破这不安的静寂却终究也只是木讷的向前走着。
一串串的灯光在马路上流动着,隔着人行道边的护栏望向又一辆疾驰而去的出租车我有种说不出的喟叹,“今天让你不开心,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我……只是。” 曾茜停下了脚步望着我,昏黄的路灯下她结着哀怨的蹙眉让我不知所措,“我自己的错,我……情绪上,我对不起才是。”她的语气又恢复到往日那种带着激动又不是太过表露的状态。
一阵沉默后她恢复了前行,我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但努力思索也找不到其中的根结,“其实本不存在谁对谁不对。今天我本来情绪上是有些问题也许影响到了你,但无论如何,我本是希望一切顺利的。现在……”看到旁边的栏杆终究要到了它的尽头我的情绪愈发低落了,“现在我只希望明天一切又能恢复以前正常的样子,好么?”我的声调也伴随着这情绪愈发低落了。
跨上人行道和马路间的台阶,我很希望出租车暂时不要来到。“恢复正常?就是以前的样子?” 曾茜看着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迷茫甚至哀愁、不信任却强撑笑脸的表情,“但以前是指半年前,两个月前,一个月前还是前天,昨天,两小时前,一小时前的以前呢?”她说的很急却是如此‘连续’。竟让我很难明白到底谁才是我真正熟悉的曾茜。
“对不起,我……”她转过脸开始小声抽泣。一辆大客车在身旁呼啸而过,带过的气流将曾茜身上的芬芳再次传入我的神经。香水?!我这才意识到似乎开始是本应该夸赞一番这芬芳的气息,但很快又觉得现在似乎什么也不用想了。
“对不起,我明天就会恢复正常了,今天很失态正的很对不起。”她低着头。
没有谁打任何手势,出租车却很‘自觉’的停在的曾茜面前。她走上前打开车门,回头望了望我,睫毛上还又带有闪烁的泪光,“再见。”
“再见。”我不知道这两个字她是否听得见,只是出租车消失在视野之外我还久久的伫立在原地,傻瓜一样。
……
李梅确实很通人情,见我以如此‘形状’回家什么也没问。梦也表现的很乖巧,我进门后她便以和我一样的神态安静的坐到我旁边。
丝织衬衫贴在肉上被汗水染湿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很想洗澡但并不想动,只是无力的靠在沙发上。我们三人就这么沉默的呆在这烦闷的客厅。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梅开了口,“去洗澡吧,明天还要上班。”我这才移动了身体……
刚从卫生间出来,李梅便侧身走了进去好像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脸。
“梦,那儿……那……李梅……”梦向我做出一个像是向手掌呵气的动作却是一副很痛苦的表情。见我不能明白她的意思便跑进了卧室指着床头小柜的抽屉,“梦……”她很焦急的呼唤着。我打开了那个抽屉,全是些日常小用品。见梦还指着那个抽屉,继续模仿痛苦的表情,我翻腾起那个抽屉里的东西。就在我打算让梦平静下来时,在抽屉的底角突然发现了一件让我身体陡然颤抖的东西——一张被血迹染得通红的纸巾。
回头看见李梅正站在门口,只是皱了皱眉便很快恢复了平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