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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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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炎反省了一下,在职场已历练这些年,为何一对上安铭情绪就稳不住呢?他把这归咎为地位颠倒后自己的不适应。时过境迁,安铭早不是高高在上的优等生,学生会主席,而自己也不是那个永远吊车尾的特招生了。
平常心,平常心……方炎如此告诫自己。他将安铭的安排告诉了郭培胜,对方很满意,于是大家分头动作。方炎这边,除了募资的本职工作,最重要是与郭培胜一起找接盘的。表没出来,他没法说太详细,只说火风投资有个项目,业绩什么的没有问题,可惜大股东闹了点家庭纠纷,造成去年亏损,但底子好。现在因为这个基金退出期已经到了,要退出的项目不少,现在股市又不那么好,所以不打算等IPO了。
又要卖华南实业,又要为下一期基金募资,一时间方炎饭局不断,有时甚至连早茶都约了出去。虽说每天回家,但早上出门秦黛黛还没起床,晚上回来她已睡着。这么一周下来,夫妻俩居然没说过话。
秦黛黛虽不上班,但每天健身、聚会的,也有很多局,她没有什么意见,秦妈妈却有些看不下去。这天上午,方炎已去上班,秦黛黛正一人在餐桌边吃早餐,秦妈妈趁机说:“方炎最近好忙啊。”
秦黛黛说:“可不是,基金不比银行啊。”
秦妈妈瞪了女儿一点:“你也太马虎了,都不知道心疼老公。”
秦黛黛如何不知自己母亲?这话怕不是在心里憋了几个月了。她头都不抬:“你不懂,不是只有端茶倒水才是心疼老公。”
秦妈妈“哼”一声:“这我还能不知道?你命好,嫁得好。住豪宅,开奔驰,每天都有家政工人帮你做事,我也在这边帮衬。但是,不需要你端茶倒水,好歹也要嘘寒问暖一下吧?”
秦黛黛笑:“所以说你不懂呢。他好歹一个基金高管,天天被老婆追着电话问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妻管严呢!”
这一点秦妈妈确实不懂,但她撇撇嘴:“反正吧,这世上道理都一样,好的东西自然有人来抢。你不关心就有别个关心的……”
秦黛黛看看秦妈妈,撅了嘴,一副不大服气的样子,像个半大孩子。她不由得好笑,又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多大了还要为自己操心。于是耐心解释道:“他应酬也是没有办法的,都是为了家里,你当他自己愿意?人家KTV小姐也不过打份工,送他回家那是人家好心,瞧他喝成什么样了,我们应该感谢!”
秦妈妈仍旧不满意,又嘟囔一句:“那个‘洁’什么的小姐,跟他好像很熟呢……”
“人叫Jenny啦。方炎早跟我说过了,因为她比较能喝,人也不扭捏,就一直点她。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哼……”秦妈妈犹不甘心,又说不过女儿,于是换个角度,“那你也该抓紧要个孩子才是。要说你年纪也不大,又不是不能生,非要借别人肚皮。一搞就是百来万,尽整洋玩意儿。”
“妈,怎么还扯?”秦黛黛终于不耐烦,“跟你说过好多遍了,早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洗衣做饭生孩子算什么,谁不会呢?方炎这个层面,上得厅堂比下得厨房重要。我要是现在备孕,能跟着张姐这里那里的跑吗?”
秦妈妈不说话了,这个有点道理,时代确实不一样了。
***
本来说一周把表做好,但方炎最近实在忙,过了好几天才抽空去看安铭。天气渐渐热起来,加上岭南90%的湿度,哪怕有龙舟水,也不过是泼在蒸笼上的一瓢水,用不多久就被温度汽化,蒸腾上来,逼得人汗都出不来。
方炎宿醉,昨晚的佛跳墙似乎还原样在胃里待着,下不去上不来。残余的酒精聚集在头部,麻痹着神经,不让他觉出疼痛,只是里面混沌一片。他把车停在大门口,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
院落比原先不一样了。落叶都被归拢到树丛里,地上扫过灰,撒过水,原先破败的院落此时现出点样子,未修剪过的草木野趣十足。再往里走,果不其然,小泳池的蓝色马赛克被擦得锃亮,已经放了半池水。
安铭听见动静迎了出来:“泳池用起来,不反对吧?”
方炎随意挥挥手,见他穿了自己另一件休闲白衬衫,袖子挽起,两手插兜站在门廊,微风吹过,袖子鼓鼓随着晃荡。
“做报表很辛苦吗?”方炎问。
安铭不知其意,客气地回答:“时间是紧张些,好在已经完成了。”
“瘦了。”方炎说。
安铭愣了一愣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禁颔首一笑:“你这里太偏僻了些,不大好叫外卖,我就自己随便做点。”
方炎拿出电话拨给秦黛黛,铃声响完也没人接。他只好又翻了翻通讯录,再拨出一个电话:“小芳啊,起来没?拜托你件事。”
他安排小芳每天过来给安铭带好一点的外送,再稍微收拾收拾。然后又打电话给小芳的经理明辉,告知他最近小芳帮他做点事情,晚上不要让她出台,费用自己出。
方炎边安排着,边进了屋,一屁股坐在茶台旁。安铭这才发现他脸色灰白,眼下发青,一看即知是喝大了。于是把水烧上,跑地下室熟门熟路拿上来一饼陈年老白茶。
方炎已没有精神纠结这人是不是放着白牡丹不喝,又开了一饼白毫银针。待安铭为他斟好茶,几口热热地下肚,顿觉胃里的东西化作无形,一股茶气直冲脑门,人一下清醒不少。老白茶没什么苦涩的味道,清茶的凛冽已被时间转化成醇厚的药香,安抚了他的胃,刺激了他的脑,又留一股温热在胸中,无比熨帖。方炎长出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进度怎么样?”方炎问。
“都弄好了。”安铭说着起身从大厅中央的书桌上拿了几张A4纸过来交给方炎。
方炎接过报表,简单扫了两眼,只觉得数字都变成小黑蚂蚁在纸上乱爬,他这会儿实在没有精力,随意将表扔在一边,手在茶台上敲敲。
安铭给他再斟了一杯茶,看他小口慢酌,问:“为什么不用原来的账?反正都是假的。”
“事情已经闹出来了。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人家肯定会问的,再说了……”
“刚好实现对赌,你们再多拿点股权。”安铭接话。
“你这不是挺清楚的嘛。”
安铭自己也抿一口茶:“我就随便问问。这个郭培胜,很厉害啊……”
方炎也有同感:“可不是,这么多假收入,硬是没在账上留多少应收账款结余。一笔钱转了多少个圈,每个月底都没有往来余额,这要多细致的运作呢,怨不得刘伟也被骗了。”
“这么缜密的资金调度,不是财务出身很难做到呀。”
“所以说,一个学化工的,确实厉害。”
“那这次出事是……?”
“呵,后院起火呗,也是老生常谈了。那小三本来是他们公司一文秘,郭培胜那时候还挺迷她,给调到证券部,后来当了董秘。那小三当了些日子董秘,心也大了,要上位。他老婆哪里肯罢休,直接闹到火风投资这里。我们公司自然劝和不劝离——不然一分财产,控股股东发生变化,还上不上市了?也是我们这边话没说好,他老婆大概觉得我们不站在她那一边,于是就把郭培胜做假利润的事情捅出来了。”
“怎么解决的?”
说起这个,方炎不禁笑了:“郭培胜真是个人才,先是与小三说避避风头,给人报了个MBA。才半年,那小三在班上傍了个更大的老板,把他一脚踹了不说,还把几十万学费还了回来,说是让郭培胜后悔去吧——人家后悔啥啊,一分钱没花被人接了盘,偷着乐。”
“呵……”安铭一时也不知如何评论。
“所以……”方炎自己总结,“红颜祸水啊,多少老板栽这上头。”
“那你呢?”安铭问。
“什么?”方炎不知安铭为何扯到自己头上。
“我是说,你为什么从银行出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方炎觉得自己又说多了,赶紧打住。
“就当我好奇,毕竟同学一场。”安铭淡淡说。
方炎沉默片刻:“也没什么,PE现在不是火么?”
安铭听了这言不由衷的回答却不再追问,点点头:“也是。”
两人喝了会茶,方炎感觉好了很多,起身告辞:“这表我们合计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我再给你个信儿。”
安铭忽然想起什么:“这表我再看一眼。”
他说着接过报表一张张仔细看,少顷一拍额头:“你看看我,还好检查了一下,拿错了,这是初稿。”说着径自走到书桌旁放下手里报表,从桌上又拿了一份过来,交给方炎。
方炎接过报表,不错眼地盯着安铭。对方没事儿人似的,坦然接受他的目光,还笑着把桌上剩的老白茶包了起来:“带回去吧,老白茶提胃气,喝了舒服。”
方炎接过老白茶,去书桌上拿了刚才那份报表初稿就要走。安铭急忙跟过去:“你拿这个干什么?这是我试算用的。”
方炎笑起来:“大神的试算表,这个学习机会可难得,你得让我瞧瞧。”
安铭干笑两声:“呵呵,什么大神不大神的,就是草稿。”说着故作随意地两步走过去,跟在他后面,好像是要送他出门,实则趁他不注意,就要伸手去拿表。
方炎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一转身,轻轻避过。他本就是190的大个子,又手长脚长,手一绕,把表举过头顶,至少领先安铭半个身位。低着眼瞧安铭,很有些得意洋洋。
安铭脸一垮,转身就走——把他当什么了,难道让他蹦蹦跳跳地伸手去够?
“哎,等等,我还有话……”方炎一把抓住他胳膊。也不知是不是力气使大了,安铭一下子被拽进方炎怀里,他觉得方炎浑身一紧,然后就听见骂声:“你大爷,往哪儿钻呢,起开!”
“哎呦,火哥,让人起开,也要先把人胳膊放开呀……”安铭未及开口,门口忽然传来声音,绵软娇俏。
方炎像被烫着了一样,猛地松开手,安铭一个踉跄才站住。
“怎么自己就进来了?”
“门铃都按烂了,里面这么热火朝天的,可是有空来开门呢?”小芳翻个白眼——装什么装,看看,袖子都勒出一圈印子来,你那大巴掌搂一次水能走小半个泳池自己不知道吗,说不定胳膊都青了。
方炎这时才想起门铃大概是没电池了。他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问:“保安怎么放你进来的?”
小芳说:“我说我是方嫂啊。”
方炎看她,紧身白T恤,浅色牛仔裤,细高跟鞋,长发披肩,挎个LV老花speedy。如果把架在头顶的墨镜戴上遮住大黑眼圈,也很像那么回事——毕竟是“头部”的。
“哇!豪宅啊!漂亮啊!外面还有泳池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泳池的房子呢!”小芳来回打量,赞不绝口。
方炎并不介意,给两人做介绍:“这是Jenny,这是安铭。”
小芳欠欠身,很友善地冲安铭笑:“铭哥好,叫我小芳就好了。我认识火哥好久了,他很照顾我生意的,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方炎交代了几句就告辞,安铭自己坐在茶台旁也不理他,小芳一直送他到院外车边。
“好帅哦!”小芳冲方炎挤眼睛,“原来我们火哥好这口啊,回头我就告诉明辉!”
“别闹!”方炎板了脸,“我们这儿有正事儿,之前电话里就跟你说好了,和谁都不许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芳白他,“不禁逗……”
方炎仍然很严肃:“认真的,谁都不许说,你们家那个也不许!”——方炎隐约听人说过,她在家养了个什么人。
“我才不会和他说这些,”小芳说着眼珠子一转,“那既然你不好这口,我可上了?”
“你别招惹他。”方炎叮嘱。
“得了得了,我懂我懂……”小芳抿着嘴笑,飞了方炎一眼,眼神暧昧。
“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方炎不再和她纠缠,摇摇头,上车走了。
***
“这表不行,”郭培胜翻着报表直摇头,“有逻辑问题。”
“怎么说?”方炎问。
“你看看,”郭培胜指着资产负债表给他看,“流动比已经不够看了,速动比更夸张。这怎么可能呢?先不说我们精细化工行业就是工业里的‘轻资产’了,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再说了,流动负债高一点可以理解——延迟确认收入嘛,但流动资产也应该相应提高啊。咱们不就是要给人一个隐藏了收入的印象吗?你到底给人说清楚没有?”
当然说清楚了,方炎心说。不过他没有立即回答郭培胜的问题,又问:“就这一个问题?”
“那肯定不止,”郭培胜说,“这个问题一出,现金流量表肯定也跟着出问题的。这先不说,你再看利润表……”
郭培胜说着又翻了一页:“你看看这个营业收入和毛利……”
方炎专业着实不太行,以至于一直以来都被人当做学体育的。不过郭培胜特意指出,他心里稍微一算就明白了。
“刚刚好60%的毛利率,这么整,也太假了,逗我呢?”郭培胜毫不客气。
方炎伸手问郭培胜要过报表,装着仔细看了看,一拍脑袋:“哎呦,你看我,糊涂了!”他说着从包里又掏出一份报表:“拿错了,这份才是最终稿。”
郭培胜接过去,看了半晌,“嗯”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他最后下结论,“没什么问题,就照这个来吧。”
方炎心下有底了,于是问郭培胜:“你这边行业内投资者找得如何?”
“有些有意向的,但多少都有些风险。你那边呢?”
“PE投资人都说可以看,但这都是初步的。好在现在有表了,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郭培胜点头:“已经在组织复产,我也叫同学在行业刊物上写两篇文章。你那边有投资人了,我随叫随到。”
方炎不再多嘱咐,郭培胜聪明绝顶的人,执行力也强,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告辞了郭培胜就打电话给小芳,让她告诉安铭,可以开工了。
“我们吃小龙虾呢,”小芳声音欢快,“你来不来?”
“哼,我哪有那闲工夫?你给我收着点儿,不要影响人家工作!”方炎又有点来气。
下午在四季酒店的泳池又上了一节游泳课,在大堂随意吃点东西,再赶去一个茶馆——还好不是酒局。
一桌七八个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茶台边,一个小姑娘在手法娴熟地洗杯子,一旁组局的人在亲手撬一个茶饼。
许建新居然也在。方炎真服他,一个身家几十亿的老板,天天这里那里的跟着别人的局混酒混茶,也没见自己组一个。方炎扫一圈,在坐的怕是加起来才能抵得上一个许建新。哪怕是今天组局的,估摸着也不过十亿,方炎拉他认购火风投资的基金份额也就指望他能出个五千万到一个亿。而许建新在这个档次的局里还是溜边坐在角落——很少人知道他的身家。
去年之前,方炎也经常来这样的局,那时口袋里虽有钱,但他也溜边——喝不出个子丑寅卯。全靠不时砸点钱买点东西,大家才高看他一眼,继续带着他玩。
在方炎看来,这些年普洱茶在金融圈子几近玄学。原来的产地和树种已经属于入门。也不说“年份”了,都说“年代”——动不动就掏出一坨家藏“八十年代”或“七十年代”的什么东西。
今天组局的还算收着,开了个不知哪年的冰岛。方炎不是没喝过冰岛,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这次他仍然什么也喝不出来。他想起安铭喝茶的样子,现学现卖:“气韵挺好,回甘也有冰岛特殊的香味,其余的我也说不好。主要你这壶养得太好了,今天水也软,茶的味道也显得柔顺,倒是少点那股子劲儿。”
既是玄学,说话也有讲究。人家开个冰岛,你若满口赞誉,未必是装逼的最高境界。需得稍微收着点,适度表达些个性意见,又要在其中体现出内行人的感觉。所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方炎这样一说,那人果然立即引为知音,两厢就这样聊了起来。许建新坐得远,大约是茶局气氛不同,他没有死皮赖脸地蹭过来。他看着方炎在另一边站着与人说话,长身玉立。宽肩窄腰,臀部结实,普通的白色衬衫和西裤被他穿得像制服,许建新不免还是盯了好一阵子。
茶局不会太晚,方炎回到小区时不过晚上九点。正在等电梯,车库又传来动静,两人架了一人进了电梯间。中间那人低着头,闭着眼,满脸通红,两腿机械地跟着迈步。到了电梯前,左边人抓住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另一只手揽住中间人的腰,往上提了提,对右边那人说:“我扶着他,你去按电梯。”
右边人松手到电梯前研究了一番,没有上下键,却是几排数字键盘。
“哎,这是按楼层吗?”右边那人回头问。
“我哪儿知道啊,你试试吧,快着点!”左边那人有些支撑不住。
“这是按密码,每家都有密码的。”方炎说。他们这栋楼,一梯一户,电梯门就是入户门,每户都有密码,按密码去相应的楼层。
“那可咋办?”右边那人懵了。
转过去倒是还有保姆专用电梯,不过……方炎看中间这人——顶楼中能集团的雷总。
“你们哪一层?”方炎故作不知。
“顶楼,25层。”
“哦……是……”方炎装着想了想,“雷总,石油……能源什么集团的?”
“哎哎,是是,中能,中能!”
“我太太好像认识,你稍等。”方炎说着掏出电话打给秦黛黛。
一通联系,秦黛黛说:“我倒是知道他们家密码,不过刚打了他们家里电话,没人接。也给张姐打了电话,也没接。你看怎么办?”
方炎于是与两人商量:“密码是没问题,可是家里这会好像没有人。你们就这么把领导扔回去?”
两人犹豫,他们俩都是业务人员,与雷总私交不深。
“这样,先到我家再说。我太太说雷总太太应该很快会回电话的,到时候再说。”方炎主动说。
“哎哎,谢谢,谢谢!”两人千恩万谢——奉命送大领导回家,结果漏了这么一茬。还好碰到邻居,不然再打电话回公司打听,说不得要被领导说办事不利。
到了方炎家,秦黛黛已经和秦妈妈已等在门口。看见他们赶紧招呼着,手忙脚乱地指挥他们把雷总架到沙发上。方炎掏出安铭给拿的老白茶,给黛黛:“泡这个。”又叫她和秦妈妈去洗点水果什么的。
一通忙活,雷总在沙发上睡得香甜,方炎陪着中能的两人在餐桌上喝茶。
“这才几点啊,喝这么多?”方炎笑问。
“嗐,也是没办法,总公司有领导来。”
那两人见方炎年纪轻轻,一表人才,金融业界精英,住本市最贵公寓,娇妻美眷,艳羡不已。加之方炎是体制内待过的,十分体量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奈,关心几句,句句都在点子上。两人越发觉得方炎为人亲切诚恳,更不要提与自己领导有些交情,于是起了结交之心。
其中一人正是中能集团投资发展部的经理,听说方炎在火风投资,于是问:“不知方总这儿有没有什么项目呢?如果方便可以推荐点好的给我们。”
这话正中方炎下怀,但他面上不显,说:“项目肯定多啊。不过你们投项目大概是要行业相关的吧?”
“可不是。现在国企考核也要求年年高增长——这怎么可能?除去自己的业务,还是要靠收购来扩大规模。”
“业内的项目还是你们最专业,我们哪里能比。咱们顶多交流交流……”方炎谦虚一句。
“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国企,机制不灵活,不像你们PE跑市场那么凶。”
“嗐,你们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这是没办法,为了生存嘛。这么说起来,我是想起我们公司有类似的项目——不过我是负责投资人关系的,也就是募资这边,项目的事情不那么了解。你要真有兴趣,我回头给你问问。”
那人连忙回答:“有兴趣有兴趣,麻烦方总放在心上。”
聊几句,张姐的电话打过来了,原来她在小区泳池游泳,没有听见,现在就来他们家接人。等张姐过来了,秦黛黛拉了她在一边说话:“就是怕你家里没人,那两人看着不像常跟着雷总的,送回去怕也不知怎么照顾,我就先接我家来了,你别怪我多事。”
张姐觉得秦黛黛办事十分妥当,两人交情本就不错,当即抱了抱黛黛,表示感激。秦黛黛又问张姐什么时候开始游泳了。张姐说:“老胳膊老腿不能走了。”又抱怨小区泳池的救生员很业余。秦黛黛于是又帮方炎约了教张姐游泳。
那边雷总又被架了起来,张姐领着三人往外走,方炎和秦黛黛送到电梯口。秦黛黛拉着方炎的手,对张姐说:“改天我们去关外房子烧烤,搞泳池party,好不好?”方炎微微一怔,连忙点头附和。
等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都松口气,回到餐桌边喝茶,吃剩下的水果。
秦黛黛边吃边按手机:“我把张姐微信推给你。”
秦妈妈过来收拾东西,方炎帮着把客人的杯子碟子归拢。
“忙一天了,歇歇吧,这点事情我来就可以了。”秦妈妈自然不让他动。
等秦妈妈把东西都拿到厨房,这边秦黛黛看着手机,貌似不经意地问:“好久没去别墅那边了,什么时候过去转转?”
方炎舔舔嘴唇,说:“那边我用着呢,工作上的事情,有人住。”
秦黛黛略抬抬眼皮,又问:“帮人养小三也不在那儿啊,鸟不生蛋的,再说家具也没置办齐整呢。”
“不是小三,男的,办公。找的就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我让小芳每天上班前过去看一眼。”
“小芳?她会照顾人?”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秦黛黛这才想起白天方炎是找过她。她当时在与几个太太做瑜伽。后来看方炎也没留言,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没有回电。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合情合理,好像没什么问题,于是丢开不理。
方炎晕了一天,晚上茶喝多了,入夜反而清醒起来。秦黛黛和秦妈妈都睡了,他一人在餐桌旁,电视开着,仍然是彭博亚洲频道。美股早盘不温不火,主持人做各种解读。然而,就算是一年前股市最火热的时候,方炎其实也不太明白电视里在说什么。他只是听些关键词,第二天别人提及,他知道在说什么已是很大收获。
他将今天一天的事情在脑中回放——安铭很异常。拿错报表?这根本不可能,他是故意的。他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什么改主意?之前他们在说什么?方炎仔细回想——之前他们在说郭培胜。
所以,大约这是安铭的一次试探。发现郭培胜不是个草包,于是作罢。呵,果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他埋雷要做什么?方炎一时想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得逞。之后需得时时小心——真是个麻烦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