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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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华南实业拿账还是先通知安铭呢？当然是先拿账过去给安铭比较顺。然而方炎止不住在想，这么大半天不见人，安铭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着急等待工作？毕竟这可以抵很多债。他是否在陌生环境里无所适从？昨天走得匆忙，也没交代这个那个的在哪里，他所能依赖，大概只有昨晚买的那一包东西吧？
方炎迎着不停下落的雨滴开到别墅，一进门就发现模样大有不同。客厅的沙发被堆到了角落，二楼书房的书桌被摆在了正中——行，对事情还算上心，就不知他怎么搬下来的。
客厅没人。窗边有个老船木茶台，茶台上是一个秦权和两个天青色瓷杯，都被热水洗过，色泽温润，微微冒着热气。旁边电热水壶盖“噗噗”颤动，配合背景“哗哗”的雨声，窗外婆娑的树影，似一副中式静物图。
方炎心里却叫“不好”。前两年在股票上挣钱了，他附庸风雅，陆续买了些玩意儿。此时就算离得几步远也能看见那秦权身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可想见另一面必定写着“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而那两个杯子一望即知是晓芳窑。
用一下也算了，但他把这壶都翻出来了，可要拿什么茶来配？快步走到餐厅，果见安铭站在餐桌边，正在撬一块茶饼。方炎第一时间看了餐边柜，松了口气，那块架在架子上的“88青”完好无损。
安铭听到他进来，手上不停，抬眼瞟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开了你一饼好茶。”
方炎一看一旁的包装，97水蓝印。虽不至于供在架子上，但也是精心收藏在红酒室里的。操，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你他妈翻得挺仔细啊……”方炎忍不住说。
安铭似未觉察他语气中那一丝酸意，居然还说：“也不一定是真的呢，试试呗。”
操，您不瞧瞧自个儿都什么样儿了，还跟这儿装。我那架子上一排一级大师的曼生十八式你不拿，偏就翻出个许四海。抽屉里多少饼大益，你去地下室找出个97水蓝印，这必须是故意的！
安铭全然不觉方炎的怨气，捡了三块整的，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多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来，我请你喝茶。”
谁的茶啊，脸真大！方炎想要发作，然而看着安铭走向客厅脚步轻快，终究是没说什么。
安铭与方炎对坐窗前，洗茶冲茶，手法娴熟。他看方炎有意无意总瞟两眼那个秦权，笑说：“好久没这个条件了，这次托你的福，一时飘了。你放心，你这壶没养过，影响味道，也就用这么一会儿，一定小心着，回头给你放回去。”
方炎不知该说什么，安铭话却比昨天多。一会问他这个杯子为何没养，只隐隐有一道开片。一会又说岭南气候潮湿，茶饼收在这里转化太快，是不是真的97水蓝印他也不好说。
方炎哪里懂这些，只跟着附和。
无论茶真不真，安铭都喝得很满意。五六泡过后，他惬意地出了一口气：“还是干仓好，回甘正，气韵也足。”
方炎于是与他说正事：时间要缩短到三个月。安铭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并没说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喝茶。安铭仍穿了昨晚那件立领白衬衫，端坐台前，倒茶品茶，颇有章法，自然娴熟毫不做作。他端着杯子，侧头看着窗外树枝被风雨摇晃着，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恢复了昨晚的冷漠。今天将头发束了起来，仍带着眼镜，窗外天光柔和地打在他脸上，高挑的眉骨，微陷的眼窝，丰满的嘴唇，微翘的下巴……精雕过一般的侧颜。
“你跟我去公司转转吧。”方炎鬼使神差又说一句违心话。“那个……”他赶紧给自己找补，“这样也能有个感性认识。”
妈的，做账需要屁的感性认识！方炎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么蠢的话来。
“是的，这样很好，能有个感性认识。”安铭回头看着他，笑了。
“嗯哼，”方炎忙抬手挡在嘴边咳嗽一声，借机避开对方的视线，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把桌子搬下来的？”
“当然是叫保安帮忙啊。”安铭理所应当地说，“这桌子是实木的，个头又大，可是费了不少事，你记得给他们点小费犒劳一下！”
“那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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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带上安铭歪打正着。方炎到了华南实业，发现只有郭培胜一人。方炎惊讶——停工了，工人是休息了，办公室总该有两个人吧？还有财务呢？还有……
“我打发他们都走了，”郭培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回头账弄好了，全部重新招人——放心吧，都打点好了，基本没有在本地的，钱都给足了。”
方炎扬眉，安铭也盯着郭培胜看了两眼。不简单，有决断，怪不得能做局骗PE。
三人按照安铭的叮嘱，将账册用塑料膜包好，并财务部的电脑一趟趟都搬到方炎的X5上。
方炎将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子后，三人都出了一头汗。方炎说：“那就这么着，郭总你什么打算？”
郭总没有回答，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猛吸了两口。安铭说：“我去那边走走。”说着就往厂门口走去。
方炎盖上后备箱，等郭培胜一支烟过半，才说：“都打发走了？”
郭培胜知道他意有所指，说：“我年初就送她去上MBA了。她本就有个董秘头衔，现在以事业女性自居。在班上找了个浙江那边的大老板，比我强多了，前两周就搬走了。”
“呵，青春损失费可给足了？”
“嘿嘿，”郭培胜好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可没看走时那个趾高气昂的，是攀高枝儿去了，我还没问她要损失费呢！”
“你损失个屌！这已经很理想了，”方炎翻个白眼，“嫂子怎么样？”
“你放心吧，我们和好了，她不会再闹了。”
“嗯。”方炎满意。都说红颜祸水，郭培胜也在这上栽了跟头。还好这人醒悟得快，当机立断，现在还有机会收拾残局。
“上午的会听说了吧？”方炎又问。
郭培胜已经听刘伟说了，陈凤珍拒绝将华南实业的股权传递给下一个基金持有，说白了就是要确认投资损失，再追究刘伟责任。徐绍刚没有明确表态，但给了三个月时间。不过大家都知道，徐绍刚在募资上倚重陈凤珍，如果刘伟自己不能摆平，多半会顺她的意。
“主要看下家找谁。”郭培胜说，“两个方向，要不行业内，要不行业外。”
简直废话，但方炎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行业内，那是能源企业，多半是大国企。行业外，那就找个不相干的老板。
“两手都要打算，”方炎说，“也不是现成摆在这里给你挑。投资人我俩同时找。具体工作上，我负责账，你负责搞定其它。”
郭培胜点头：“下个月我就组织复工，做收入。”
方炎想了想：“你不是有个石油大学的同学当教授了吗？”
郭培胜立即明白：“对，我找他写点东西。”
“嗯，那就这样。”方炎说，“我先走了，时间紧得很。”
郭培胜道谢：“多亏有你。”
方炎不在意地摆摆手：“还不是为了工作。你只别再出幺蛾子，后院再起一次火，那就把我们都坑了。”
两人各自上车离开。方炎将车慢慢开到厂门口，却没见安铭。他四下张望，看到他在马路对面一个树荫下的水果摊前。
方炎按了喇叭，安铭闻声回头冲他招招手，他只好将车停在路边，走了过去。
走近看原来是个临时的荔枝摊。那摊主十分殷勤，剥了一个给安铭吃，见到方炎过来，也递给他一个。
方炎不要。安铭指着一板车的各色荔枝，与方炎说：“他说是今天刚摘的。你看，枝叶都是新鲜的，一点都没蔫儿，好像是真的！”
一旁摊主已经连声附和：“真的真的。我亲手摘的，可新鲜了。”
方炎好笑，在这个城市哪有人买隔夜的荔枝。也是，荔枝最是要吃新鲜，安铭哪怕能分辨97水蓝印，初到岭南也未见识过这边吃荔枝的架势。他看安铭已连吃了好几个，还不忘点评：“其实我也吃过比这甜的。这个是不是还没完全熟啊，壳有点绿呢。不过香味真足，果然还是新鲜的好吃！”
方炎说：“这是妃子笑，就是半红不绿的，味道甜中带一点酸……”
“好吃好吃！”安铭又剥了一颗。
方炎第一次见他有些孩子气的样子，也笑了：“还有更好吃的。回头桂味下来了买给你。”
“这里有桂味。”摊主连忙招呼，又摘了一颗给安铭。
“咦？果然不一样，这个是红的。”安铭端详了一下。待放到嘴里，却不评价。
“现在还不到桂味的季节。这种早熟的不好吃，再过些时候吧。”
“真的？”安铭问。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大取悦了方炎，方炎不禁带上几分哄孩子的语气与他详解：“桂味不仅甜，而且有一股桂花的清香，是上好的荔枝品种了，妃子笑怎么能比。有的人宁愿吃桂味也不吃糯米糍呢。到时我们去荔枝园，包一棵树，直接摘了就吃，那才叫新鲜。”
话一出口，方炎又恨不得全咽回去——这是给自己找得哪门子麻烦？安铭看着方炎，目光却无焦距，已在憧憬树下摘荔枝吃的日子。
“走了走了！”方炎招呼。
安铭回神，与摊主说：“先称点妃子笑。”
摊主手脚麻利地装了一袋子递给安铭。安铭提了就走，交代方炎：“给钱。”
***
回到别墅，又是一阵忙碌。待到把东西都堆到厅里，安铭已将水蓝印抛在脑后，坐到餐桌旁开始剥荔枝。
方炎见他这样子就气不顺，本来搬运东西已出了一身汗，此时将衬衫下襟扯出来，边解扣子边居高临下看着安铭：“你挺悠闲啊。”
安铭自顾自吃得欢，不妨一抬头见着个猿臂蜂腰的半裸男，顺势就用眼将方炎上下溜了一遍，末了还要评价：“真不愧是体育生，这条真不错。”
方炎双手一叉腰：“你他妈……”
“开玩笑，开玩笑的方总，马上就开工！”安铭紧着说。
操，方炎无端被调戏，愤愤然去了客厅，准备喝完剩下的水蓝印。安铭抓紧往嘴里再塞了两颗荔枝，急忙跟上。
方炎坐在茶台边摁下烧水键，板着个脸系扣子。安铭低头勾了勾嘴角，也坐过去。等水开了，安铭殷勤地泡茶，倒茶，递了一杯放到方炎跟前。
“我这样计划你听听……”安铭说。
方炎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因为时间紧急，还是要先做表。我先做了表，对大数。然后倒推分类账和日记账……”
方炎听安铭如此说，才扭过头来看他。
“然后，再做内部单据……”
方炎问：“内部单据有什么好做的？”
安铭说：“单就账来说，确实不一定需要，或者说需要什么单据就做什么，但是怎么说呢……”
安铭偏头想了想：“这么说吧，哪怕这个账是真的，难道就经得起查？你见过没有问题的真账？”
“这……和内部单据有什么关系？”
“会计师如果仔细尽调，哪怕是真账，也一定会有瑕疵，那就一定会调研前因后果。好在，这是尽职调查而不是审计……”
方炎有些明白。PE如有收购意向，会委托会计师进行尽职调查。而这个尽调的逻辑则与审计截然不同。审计是有“准则”的，须遵循既定的一套程序。会计师将进行函证，通过第三方来验证审计标的财务数据的真实性。只要是真实的，那就可以了。而尽调，PE则希望借助会计师判断标的财务数据的“质量”，希望从财务数据分析出其经营的实际情况，因此会计师侧重于对财务数据进行内部分析。当然，真实性是要考虑的，但很少进行第三方函证。
“尽调主观一些。会计师也是人，细节上的真实给他以真实的‘氛围’，他首先就不会怀疑整体账目的真实性。”
是的，瑕疵不可避免——安铭说得对，就是真账也会有瑕疵——或者根本不能叫瑕疵。会计师可能就一些财务数据要求公司提供进一步资料，或者做进一步解释。虽说会计师不可能仅凭内部单据下结论，但内部单据无疑是会计师调查过程中的重要一环。如果不让他们顺藤摸瓜找答案，而是直接抛出最终结果就会显得有些假。
方炎点头：“就照你说的办。”他一口喝了杯中茶，站起来要走：“拜托你，我还有事就不留了，一周后过来拿表。”
安铭还是笑：“我不就是来干这个的吗？放心吧，账给你弄好，秦权给你放回去，那个88青我不会动，还有啥？”
方炎想着给他留些餐费，正从兜里掏钱出来，刚数了十张，闻言“啪”一声扔茶台上，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