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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酒 ...

  •   二、

      这般轻佻暧昧的口吻,只一句话,余轻舟便成了全殿的焦点。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燕寞。

      “小状元,醉了?”燕寞漫不经心地把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一整衣袍,竟是要下来的意思。
      余轻舟哪敢让燕寞亲自来引他,慌忙起身,小指无意扫倒了酒杯,所幸酒液已经倒光了。他能感到四周同窗百官的目光银针一样戳刺着他裸露的皮肤和脊梁,他无法控制地想象到他们会有什么令他作呕的联想。
      他把这份无地自容记在了燕寞账上。

      他深吸一口气,忽视悠然看戏的众人,抬头缓慢地向燕寞抬步走去。
      “岁卿,朕考你一题。”燕寞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你说那些南蛮,可不可伐?”
      余轻舟趋步未有迟疑,心里亦不忘揣摩着帝心,铿锵道:“伐,可伐,定要伐。”

      余年不赞同地摇摇头,抬头对上了右丞相秦京讥讽的眼神。

      这父子两的政治理念竟是完全相反的。

      余轻舟停在离天子两三步的地方,屈膝要跪,却听燕寞道:“小余卿凑近些,朕要听你细说。”
      他按下心中浮躁,缓步靠近,站在帝侧。

      “小生以为......”

      “坐这。”燕寞没什么礼数地打断他,抬手拉着余轻舟腰间的花纹玉佩往下拽,余轻舟一个重心不稳,摔跪在天子右侧的软榻,亏是修白的手指有力地撑着桌,否则半个身子都要躺进燕寞的怀抱。
      尽管这样,也太近了。温热的呼吸扑击在余轻舟的脸颊,惹得他指骨微颤,一股浓烈的男人的麝香撩拨得他大脑都几乎空白,殿下也传来低低的私语声。

      他妈的,这个谋反的西北可汗怎么能这么恶劣这么不懂礼数。

      余轻舟若是当真孑然一身,那就一巴掌拍上去寻个清白痛快了,大不了以命相抵,可又觉还有个妹妹余音让他头痛牵挂,那这口气他便是咬碎了齿都要吞了。他虽毫不怀疑自己没有坊间流传的那么高尚,却自认没有一个彻彻底底唯利是图的小人那般不堪,因而仍苟活于世。

      作为一个坚定的利己主义者,他有着和燕寞一样庞大的野心,并渴望拥有同他一样的权力。如果余年注定成为弃子,那至少他不可以。

      “皇上,南蛮不除,就如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是把永远悬在心上的刀!”他直起身子,哪怕谈论着最残酷的战争与生死,他的眼里也有澄澈的光,“再者,如今那些南蛮屡次起兵,有谋反之意,朝廷不得不派兵镇压,何不永绝后患?”

      “南蛮早就该除,他不过是皇上收复先皇扔掉的那些江山的第一块绊脚石罢了。”

      台下百官脸上颜色各异,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无休止的战争的,显然余轻舟也不喜欢。

      不过除南蛮之患似乎已成定局了。燕寞低声一笑,抬壶为酒杯满上,推向余轻舟:“小余卿,年轻气盛啊,好!”

      “依朕看来,之后的暂且不论,南蛮可是要骑到我们脸上来了,不可不除啊。”
      他接着意味深长道:“小状元,你觉着那些南蛮子,和你逃到江南的前太子朋友,有什么干系吗。”
      那语调,实是让人毛骨悚然。也让余轻舟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是独自踏过尸山血海的。

      余轻舟骤然起身跪下:“小生......小生断不敢言。”

      “无妨。”他挥了挥手,“起来坐着,来尝尝这酒,朕从西北拿的,烈的很,据说最骁勇的马喝了也会醉。”

      余轻舟咬了咬牙,心道横竖不过一杯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确实是烈,入口就像火烧一样,入喉有些热痒,涩得他说不出话了,只觉腹腔内一阵灼热,又带点密密的刺痛。
      他手都在发颤,一些酒液顺着苍白的下颔润湿了状元服的领口,血气一阵上涌,只觉得双眼失焦,难受的很。

      烈酒伤身,原是这种滋味。

      “别把烈酒当白水灌,会有一点伤身。”燕寞抓住他拿酒杯的手腕,“后劲很大,你会难受。”
      “......”余轻舟一时说不出话来。燕寞不在乎坐在下面看戏的人,他没忘。
      “谢皇上,小生酒量不好,醉态难看,就先......”
      “小余卿才华过人,区区翰林里的六品修撰委屈了。”燕寞以不大却能让全殿人都听到的声音道。
      余轻舟无奈,自然不能装没听见,只得跪下:“皇上谬赞,我不过玩弄一点小聪明罢了。”

      至少,这也证明他今晚的目的是达成了。

      “小余卿去殿外吹吹风赏赏花吧。”燕寞看出了他的去意,给了余轻舟一个台阶,“那酒后劲儿大,小状元自己小心。”
      余轻舟自然乐的顺着台阶往下爬,快步出了殿,终于是缓过了一口气。

      ————————————

      今夜大致是十五或是十六吧,挂着的那轮月圆的很。他很不能喝酒,也难以忍受月光照亮他不堪的醉态。

      他只觉身上浓稠的酒味掩住了三四月的桃香,喝得太急,现在路也有些走不稳了。

      燕寞。燕寞。真他妈是个煞星。

      他三步两步走着曲线奔向池塘,前腿一软跪在水镜前,掌心捧水狠狠洗了把脸。抬头对上熟悉的眉眼,竟有一丝陌生感。余府少有花镜,他也不喜照镜。上一次照镜,好像还是蹭的身侧太子楚轩擦的光亮的铜镜......不过一月,竟是地覆天翻,远隔千里。每每回想昔日往事,宛若镜花水月,堪堪梦一场。
      南伯常感慨十几岁的少年一年都不知换几个模样,再见楚轩时,便是敌人,或许碍于种种,再难相认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脏,双手伸入清澈的冷水里发了狠地搓,力道似是要见血了,却又浑身一激灵,猛然想到,这不吉利。

      他已经差不多忘了自己是怎么养成这么个性格的了。余年气极了的时候总骂他虚伪,翻来覆去引的都是那么几句千古名句。他从来不会反驳,因为余年说的挺对,他委实追名逐利,不择手段。

      他努力想了一会,也许是因为他有一些真的无法释怀的事。

      自虐般回忆着,想着想着竟然仰天席地,睡倒在这儿了。

      -------------------------------------

      只是再睁眼时,天还是彻底的黑。
      什么时候了?宫门大致封了吧。余轻舟迷迷糊糊地想。

      “好饿。”

      现在宴估计早散了,他知道御膳房在哪,既然这个时辰出不了宫,那索性碰碰运气。
      许是脑子尚不清醒,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些许。

      午夜的寒风吹的他直打啰嗦,但摸进了御膳房后倒有了几分暖意。
      不知是否是酒劲未消,他感觉身体都有点发软,使不上劲。但毕竟是深夜,总给偷鸡摸狗的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想着打开了一个尚留余温的笼屉的盖子。

      豆沙包,甜的,不要。

      苹果酥,甜的,不要。

      桃花酥,甜的,不......

      “吱————”门被推开了一点,冷白的月光透过门缝照刺在他背脊。他手上还拿着那块没来得及放回去的桃花酥,下意识转身举起双手。

      然后对上了一道戏谑的目光。

      “咦?岁卿这是......朕没让你吃饱?”挑高的尾音带点意外。
      “我......”饶是余轻舟,一时也难以找出大半夜在别人后厨房里偷东西吃的正当理由。
      燕寞的目光在余轻舟的指尖上停了一瞬,带了笑意:“岁卿是喜欢桃花酥么?与朕倒是相仿。朕在西北吃过一次,甜口酥脆,两年来都忘不了那舌尖的味道。”
      “你若是喜欢,跟我说一声便好了。”

      余轻舟眼尖,燕寞的眼神似是带了万种眷恋。

      他不会真的......

      “你父亲没找着你,以为你先行回府。朕就知道你还在宫里,一寻便找着了。”
      余轻舟急中生智,佯装醉态,所幸他也确是醉了七八:“......这就......这就离宫。”

      他好像听到燕寞低喃了一声。几近淹没于风。

      “什么?”

      燕寞愣了一下,垂下眼睫,有点落寞地说:“没什么......你可是要带我口谕出去?那便罢了。”
      说罢转身快步走了,独留余轻舟一人孑然立在初春深夜的滚滚寒风之中。
      他刚要松一口气,眼前那人径直走了两三步,不知是否是也喝醉了的缘故,像小孩子一样反悔了。

      他指尖握拳,厚重暖实的袍羽之下,是一颗难猜的帝王之心。

      他竟有些惶惶然地转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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