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轮回的光》苦栀

3、第3章

　　“成交！”像是怕对方反悔似的，鴞立刻答应了下来，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梧的肩上，让那人愣神了好一会儿。
　　“起来穿好拖鞋自己玩会儿，我去做饭。”不知什么时候，鴞便担起了一个家长的角色，把脚上的拖鞋踢向梧的身边，光着脚丫子去翻找新的拖鞋穿。
　　他俯身在鞋柜中掏了好一会儿，直到脚脖子又泛起丝丝凉意，才终于接受了没有再多一双新拖鞋的现实。
　　堪堪收拾好被翻乱的柜子，正要起身，却见梧的手中拿着一双拖鞋，“啪”地一声仍在他的脚边：“你的落在卧室了。”
　　梧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感情，倒是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双脚踩进暖暖的棉拖鞋里：“谢谢啊。”
　　不等梧出声回答，两人的肚子倒是不约而同叫起来。
　　“做饭做饭，马上就好！”鴞揉了揉肚子，飞快地溜去厨房。
　　梧看着这人和稳重二字毫不搭界的行事作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真不知这人怎么在刀尖上活到现在的。

　　日子还是要继续，早一刻抓到刘颖的小辫子，就能早一刻回到局子温暖的怀抱里。
　　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吃饭的时候多一双碗筷，还有久违的有人在家里等着下班的奇妙感觉。
　　鴞接下了和吕老板合作的活，也算是又接触多了一些刘颖手中的‘秘密’。

　　照旧结束了忙碌的一天，鴞怀抱着一个大方盒子，一边扯着厚厚的围巾透气，一边艰难地摁着密码锁。
　　“咔”，门倒是赶在密码输完之前先开了。
　　门后探出的半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灵敏地缩回门后，转而一双拖鞋落在脚边。
　　怎么莫名有一种小媳妇在家等老公下班的感觉？这个念头在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很快便甩甩脑袋抛诸脑后了。
　　“喏，给你的，在家无聊可以玩玩儿。”鴞脱了风衣外套，把手中的盒子朝梧递了递。

　　今日白天和吕晓一番唇枪舌战后，乐高店门前手舞足蹈的三俩学生吸引了鴞的目光。
　　他们站在橱窗面前滔滔不绝的样子，好像喜爱都快要溢出眼睛来。恍惚间，鴞想到家里的小孩好像也还是这样上学玩闹的年纪，鬼使神差地走进店里，挑了一套带回来。

　　看到盒子上赛车图案的一瞬间，一簇期待的小火苗蹭地在梧的眼睛里燃烧起来。可他偏偏倔强地转过头，冷冷地留下一句：“才没有，这种幼稚的东西，都是哄小孩的玩意。”

　　鴞察觉出了梧的别扭，便顺着没有再逗弄他。
　　把盒子放在客厅桌上，鴞转身便去了厨房做饭。

　　一个人在客厅干坐着的梧，视线绝离不开那盒子三秒以上。从未见到过的新鲜玩意总对人有莫名的吸引力，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妈妈温暖地招呼你到她的身边去，叫人无法拒绝。

　　等着吃饭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地延展开，梧逐渐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控制不住自己一点点向那盒子挪去。
　　来不及思索自己怎么就对鴞带回来的东西如此毫无戒备，梧的双手比脑子先行，已经三下五除二拆开了包装，零件哗啦啦倒了一地。

　　听到声音的鴞淡淡地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吃饭了。”鴞一手解着围裙，一面梗着脖子朝客厅里喊。
　　听到鴞的声音，正钻研地起劲的梧被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衣服上的细碎零件哗啦啦掉了一地，此刻正像一个在干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窘迫地站在一堆零件中间，不知所措。

　　“站着干嘛？快去洗手。”鴞假装没看见梧的举动，径直走回厨房拿碗筷。

　　饭桌上，梧一声不吭，只管闷头往嘴里塞满饭菜，可那红透了的两只耳朵还是出卖了他害羞的小心思。

　　“诶，你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饭菜塞得太急，梧被呛了一口汤，剧烈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地，鴞越过半张桌子，伸手轻轻拍打着梧的背，没想到梧却咳得更凶了起来，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以后有什么觉得好吃的就告诉我，多给你安排几次。”

　　“你这小身板一看就营养不良，往后可得多吃点，好好补补。“

　　“做这一行的，吃食都得亲自做才放的下心来，不然指不定哪天吃的喝的里被别有用心的人放了什么东西，就一命呼呼了。“

　　梧听着鴞不停的叨念，却也不觉得烦。
　　尽管说的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看着眼前的人越发觉得安心。被人惦记和照顾的感觉，本以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直到这一刻，连呼吸的空气都令人心情愉悦。

　　鴞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显得乖巧的梧，当是对待自己亲弟弟般地疼爱，不知不觉中，在未来一些日子的计划里，已悄然多出了一个人。

　　吃过饭，梧又回到了他的乐高堆里，听着鴞在厨房哗哗冲碗的水声，梧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期待，鴞是否会走到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在这积木堆里玩闹？

　　正低着头想得出神，一双拖鞋出现在积木堆的边缘。梧抬起头，眼睛里盛着惊喜的星星，却看到鴞拿起电话，转身走远的背影。

　　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呢？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梧的眼神逐渐黯淡，五颜六色的小零件顿时都失了色彩。一股没来由的委屈酸了鼻头。

　　“刚刚刘颖说把下周的几个项目发到我邮箱里了，我去看了一眼。”鴞蹲下身，把手机屏幕举到梧的眼前，像一个初谈恋爱，急于在闹别扭的女孩面前解释的男生。

　　直到把手机放回口袋，鴞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地不合常理。
　　几天前，若是有人试图窥探他的手机……
　　不，在这里，除了刘颖，还没有人敢这么做。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所有的细微谨慎都在这个孩子面前荡然无存了呢？

　　梧扫了一眼屏幕，没有说话，默默低下头，却难以掩饰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鴞干脆一屁股紧贴着梧坐下，手指在零件堆里哗啦哗啦地翻找着，嘴上却还没停地说着自己的‘工作’和白日里有趣的见闻，就好像新相亲的小伙子，报户口一样交代着自己的背景情况。
　　梧便在一旁听着，接过鴞递来的零件，再拼接起来，两人倒像是生来的默契。

　　“我在凡生待了三年了，跟在刘颖身边也有两年了。凡生你知道吧，就是咱住的边上这条街。凡生的生意呢，明面上靠酒吧和KTV赚钱，实际上做的是贩毒生意。和吕晓的生意构造差不多，你应该清楚。”

　　“平时我就帮着刘颖做做明面上酒吧的管理工作，跟她久了，这段时间也能接手一些毒品交易的往来谈判。”

　　“你应该也看到我衣橱一半西装革履，一半街头混混的装扮吧，给你穿的几件休闲服可是我仅有的存货了。说起这个，过两天带你出去买几身衣服好了。”

　　“还有，平时呢，你就待在家里就好，尽量不要出来乱跑。我工作时间也不稳定，自己一个人在家就煮饺子吃，我都买好了的。”

　　鴞说着这些话，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他恨不得无时无刻都让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免得被这些□□上混的久了的人精拐了去，可他不能，无论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还是为了梧的安全。

　　鴞说个没完，梧就静静地听着。恍惚间，梧好像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叫幸明德的阳光大哥哥出现在自己眼前。

　　十年前… …

　　瘦弱的孩子蜷缩在墙角，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和福利院里其他嘻嘻哈哈扭打在一团的孩子们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痛失双亲的悲戚充斥着他周身的每一息空气里，让人不愿意靠近。

　　他的生活本是一片黑暗，直到那个叫幸明德的男孩，突然闯进他的生命里，他的世界，开始出现光亮。

　　“予怀弟弟，这个房顶，用红色的三角块好不好？”

　　“予怀弟弟，那个蓝色的长方块你拿一下。”

　　“予怀弟弟，我今天在学校，老师表扬我课文背的好，奖励的小红花送给你！”

　　那时的明德哥哥也总是一边和汪予怀搭着积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好玩的故事听闻和琐碎的日常二三事。

　　汪予怀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予怀弟弟”四个字，像严寒里温暖的壁炉，融化了他所有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

　　幸明德来福利院做义工的一分一秒，都是美好的；等待他再次到来的日子，也都因为有所期盼而变得可爱了几分。

　　可是，带着光明来的那个人，最终，又把这些光统统都带走了… …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
　　如果那时… …
　　没有如果。

　　梧回过神来，不愿意再继续回想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
　　眼前，鴞还在不停地说这些什么。
　　内容，梧是全然没有听进去的，不过这人专注的神情倒是深深地刻在他的瞳仁中。
　　心里，好像有一颗小小的悸动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