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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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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仓房,周边算是偏远地方的一片废墟,空旷不加遮掩。仓房就像一片孤零零飘荡在水面的落叶。
一条警戒线拉起,将那仓房彻底与外界隔绝。
约摸十几人,身着警服,安安静静地垂着手,在警戒线外低头不语。
气氛安静地可怕。
鴞来回巡视了三两圈,没有救护车,也未看见梧的身影。
“人呢?”鴞冲上前去,随意抓起一人便问。
“先生,这里很不安全,请您离开。”那人好生劝道,说完便要拉着鴞离开。
“我问你里面的人呢?”鴞挣脱了那人搭上的手,提高音量道。
而那人也注意到鴞肩上的枪伤,眉头一皱,正要将鴞反手扣住,被赶来的分队队长及时制止。
“人交给我。”分队队长命令道,转而沉重地拍了拍鴞的肩膀。
“你这是什么意思?”鴞将肩上的手拍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对不起”,那人低下头,叹了口气,“已经有同事探查过了,余下的时间完全不足以保险地拆除炸弹。”
“所以呢?”鴞嗤笑出声,眼泪夺眶而出,咆哮道,“所以你们就要看着里面的人死在大家面前吗!”
“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那我也不能让这么多弟兄去送命!”分队队长极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紧牙关说道。
“好,很好,你们不去,我去。我不在乎这条命。”鴞噙着泪,咬牙切齿地说着,转身便要越过警戒线。
分队队长大声命令着,“你给我回来!这是命令”,见鴞仍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只得死死地将他扣住。
鴞仍旧不断挣扎着,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忘了肩伤,也不在乎手脚在崎岖的路面上硌得血肉模糊。
“只有三十秒了,你现在去就是送死!”队长在鴞的耳边吼着。四周安静地可怕,听到这句话,默哀的人们怜悯地看了一眼临近崩溃的鴞,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那求求你,让我和他一起去吧…”,鴞渐渐脱力,趴在地上恳求道,“他一个人走,该有多害怕啊… …”
话音未落,一声爆炸的巨炸得耳膜生疼,所有人都在刹那间晃神,趴下身护住双耳。
趁着队长一瞬间的松懈,鴞颤颤巍巍地起身,在众多低伏的身影中,迎着汩汩热浪卷携的沙石,向着更加灼热的光源蹒跚前行。
“回…回来,还…还不安全!”队长望着渐渐在扬起的尘土中模糊的鴞的背影,艰难地喊着,声音却被炙热且浑浊的空气尽数吞噬。
突然,鴞只觉背后一紧,一双手从腰身环抱在腹部。不知是否是错觉,鴞只觉得这个拥抱是那么熟悉。小崽子抱他的时候,也像这样,习惯性地要将一只脚盘上他的小腿。
是你吗?
鴞站定在原地,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生怕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幻影。
“是我”,仿佛听到了鴞心中的问题,背后那人沙哑着嗓子回答道,“我在”。
鴞猛地回过神来,利落地转身环住面前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崽子啊。
热浪逐渐平息,两人的视线却在泪水中模糊依旧。
梧渐渐觉得脱力,一点点软在鴞的身上。一时错愕,鴞下意识要将人打横抱起,却意识到受伤的手臂再也使不上力,连带着两人一并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鴞仿佛听到了同伴们的呼救,救护车的鸣笛,还看到了一片一片的白色,染上黑色的血渍。
像是沉睡了一个世纪,度过了一辈子。再次从沉睡中醒来,眼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
鴞艰难地睁开眼,白炽灯的亮光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不知睡了多久,全身上下尽是酸痛。
张了张嘴,嗓子也是撕裂般地疼痛,说不出一个字。
机械地转了转头,空旷的单人病房里,却没有一个前来探望的人。鴞失落了片刻,便又重新提起精神。当初既然入了这一行,便早就应当接受,丢掉自己平凡的生活。
过去的这几年,就如同是一场梦,随着警察身份的回归,像是生命中理应忘却的一个插曲 ——如果没有遇见梧的话。
“嘶——”,想起梧,鴞一个激灵坐起身,动作下牵扯得肩膀有些疼痛。
“诶?你醒了?”队长正巧推门进来,看见起身的鴞,连忙去扶。
鴞点点头,又急不可耐地去拔手上的针管。
“别动别的,你放心,那小子手术挺成功的,就是失血过多,现在还没醒呢。“队长赶紧将鴞的手按下。
想了想,鴞摸出手机,单手缓缓地打着字。
[我睡了多久?]
“你小子身体素质行,这麻醉刚醒你就急吼吼地要跑,你以为自己演电视剧一觉醒来十几年过去了?”队长笑笑,拿着杯子给鴞倒水。
[谢谢队长。我想去看看他。]
“等挂完这瓶水吧,找护士带你去。他那边小王在帮着照顾着,你放心先照顾好你自己吧。”队长说完,叮嘱鴞好好休息,便又被局里一个电话火急火燎地叫走了。
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鴞便自顾下了床,将吊水包换到推杆上,拖沓着步子往梧的病房走去。
“哥你咋跑这儿来了呢?”小王正坐在梧的病房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被踢踢踏踏拖行的拖鞋吓了一跳。
小王打进校就跟着鴞一个编队,因为小了几个月,一口一个哥叫的可亲,局子里让他来照顾梧,也算是花心思了。
“嘘,怎么样?”鴞将一根手指比在唇边噤声,嘶哑着嗓子问。
“哎哟我去,哥你这嗓子也太哑了吧,我去给你搞点水。他没醒呢,你进去看看?”小王赶紧收起手机,帮鴞扶着吊杆走到梧的床边。
病床上的人惨白这一张小脸,微蹙着眉。手背上扎着点滴,点滴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鴞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眼神勾勒过他的眉眼鼻唇,又伸手握住了那只没有挂点滴的小手,轻柔地捏了捏。
“哥,这些年还没见你这么在乎一个人呢”,小王提着暖水壶回来,打趣说道。
“可能是因为他救过我吧。”鴞喝了一口水,徐徐回道。
“哇,这是什么狗血的小说情节,第一名的优秀毕业生,还有被别人英雄救美的时候?”小王搬了把椅子,撑着下巴,一副标准的听故事前准备姿势。
“滚”,鴞白了他一眼,继而像是诉述,又像是自言自语继续道:“卧底的时候见过的黑暗太多,自己的手上难免也干净不了多少,我本像一个机器般为了任务活着,可是他的出现让我突然又有了想要当个平凡人的欲望。”
“哥,你知道的,入了这一行,我们早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小王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垂着眼睛说。
“我知道…我曾经强迫自己不去爱别人,怕他们受到伤害。但是他不一样,他会给我勇气,和我一起并肩面对所有的困难。”鴞说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眼角挑起一丝甜腻的笑意。
“哥你想明白就好,不管怎么样,弟弟永远支持你的。”小王说着,起身要去给鴞买些吃的,“哥,喝粥吗?我去弄点。”
“好啊,谢谢老王啊,哈哈。”鴞点点头,不忘加上一句,“两碗吧,都多加些香菜。”
“嗯?哥啥时候开始吃香菜了?”小王挑挑眉,顺着鴞的眼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便明了了。
“现在吃了!”鴞似乎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冲着小王的背影补了一句。
“粥回来啦!我让老板娘多加了好几把香菜呢…“小王拎着粥菜回道病房,话还没说完,却又被噤了声。
“嘘——”
只不过这回,换了个人。
梧已经醒来,半靠着床背坐起,扯过杯子的一角盖在鴞的背上。
而鴞早已经在床边趴着睡去,不知做着什么美梦,不时还砸吧着嘴。
吊瓶里的水早已空了,可能是护士已经来过了吧,给他拔了针,还给梧换上了一瓶新药继续吊着。
“喏,粥喝吗?趁热,明德哥特意嘱咐过加了可多香菜呢。”小王把塑料袋里的餐盒一一摆出。
“谁?”梧把玩着鴞的头发的手一顿。
“哦对,他卧底肯定用的不是真名啦,你应该还不知道。偷偷告诉你哦,他本名叫幸明德,幸福的幸,明亮的明,道德的徳。”
小王一边捯饬着碗筷一边笑说着,“不过呢,按他自己的介绍,他总会说,是‘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的明德。啧,总喜欢装文艺。”
梧的嘴半张着未能出声,埋在鴞发间的手指触电般地收回,脸上的苍白又加深了几分。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一瞬间通通倾倒下来。
“哇,这么可爱的小弟弟为什么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啊?”
“不喜欢。”腼腆的小男生看着走来的大男孩,口是心非地说。
“那我陪你玩好不好呀?”大男孩笑了笑,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揪着狗尾巴草。
“哦。”小男生表面冷冷地答道,内心却是欢欣雀跃了好一番。
“我叫幸明德,你叫什么名字呀?”大男孩问道。
“汪予怀。”小男生奶声奶气地说。
“真的吗?是不是‘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里面的予怀两个字?”大男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是这样写的。”小孩掰开小哥哥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在手心里写着。
白嫩的小手一笔一划地点在掌心,大男孩的心里也痒痒的。
大男孩告别时,小孩听到大男孩和院长的谈话:“院长,我很喜欢予怀弟弟的,他很好相处呀,以后做志愿的时间,我都会来找他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