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17章 ...
-
小王并未察觉梧的不自然,自顾摆弄着饭菜。
梧只觉得方才飘香十里的粥此刻却有些搅得他的胃生疼。
“那个,不好意思啊,局里还有事,饭菜放这儿了,等明德哥醒了你让他也吃点哈,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看你们”,挂了电话,小王抱歉地说着,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要走。
“没事,您先忙,这边…都好。”梧礼貌地应着,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摆着手让小王先走。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却足够清晰。许是美梦被打断,鴞拧了拧眉,侧过头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回到睡眠中。
仿佛泄了气的气球,梧刹那间瘫软在床背上,收回的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前揉搓着,往日的伤心和委屈又齐齐涌上心头。
那是2012年的十月,汪予怀已经近半年没有见到过幸明德了。
偶尔有几通电话,也是不过一二分钟便草草挂断。即使院长常常带来幸明德委托送达的零食和礼物,也没能够满足汪予怀心中思念的万分之一。
“明德哥哥,我是予怀吖。”电话接通,汪予怀双手捧着手机,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心地说。
“予怀你好呀,最近有没有乖乖听院长阿姨的话呢?”听筒里传来温柔的男声,汪予怀仿佛可以看见通话那头明德哥哥的一双盛着水的笑眼。
“嗯!予怀很听话很听话,院长阿姨还表扬予怀学习进步了呢!”汪予怀捧着手机兴奋地说着,一边在自己的小柜子里翻翻找找出几张平整压好的考卷和几本沾满小红花的本子。
汪予怀早已过了需要被哄着的年纪,也早就不会因为得了一朵小红花而开心一整天,只不过在他的眼里,这些可以换来哥哥的几句鼓励和关心,便让它们在汪予怀的心里变得格外珍贵。
“这么棒呀,那哥哥改天一定得送你一个新模型,鼓励一下小朋友!”那边,幸明德夸张地回应着,抑扬顿挫的语调似乎是在哄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予怀已经有好多好多哥哥给的玩具了,可是予怀很久都没有见到哥哥了。今年生日哥哥可以来看看予怀吗?” 汪予怀忐忑地问道,大约已有两年,幸明德只托人送来蛋糕和礼物,留汪予怀一个人过着形式上的生日。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汪予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委屈的眼泪也早就被含在眼眶中蓄势待发。
“好”,电话里传来一个单字,听不出什么肯定或雀跃的情绪,却好像还带着些感伤。
汪予怀没有多想,但就这一个‘好’字,已经足以让他欢欣鼓舞好几天,直盼着生日的到来:“真的吗!太棒了!哥哥最好啦!弟弟爱你!”
举着手机,汪予怀在不大的小房间里蹦蹦跳跳绕了好几圈,比拿了第一名的奖状还开心。
“予怀”,电话那头欲言又止,“如果…算了,没什么,挺晚的了,早点休息。”
墙上的时钟才刚刚划过九点,汪予怀不舍地瞥了瞥嘴:“好吧,那哥哥也早点休息,晚安!哥哥一定要记得来一起过生日哦!弟弟等你。”
“嗯,晚安。”
直到几声嘟嘟的提示音之后电话自动切断,汪予怀还盯着话筒出神。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安:哥哥会来的吧… …
忐忑不安,却又充满期待。
一周的时间在每天满格的期待中很快就过去,八号如期而至。
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偶有微风抚弄着草尖,几只麻雀也在交错的树枝间来回跳跃。是个极好的天气。
汪予怀早早搬着小藤椅坐在院中的草坪上,巴巴地望着大门。
中午十分,几个常来的志愿者哥哥姐姐带着玩具、零食和书本到访。得知当天是汪予怀的生日,还特意又去买了新的生日礼物回来。
晚饭时候,院长阿姨带着所有小朋友一起唱生日歌、分蛋糕。
每个小朋友都因为得到一块甜甜的奶油蛋糕而开怀大笑着,也因被允许在今天随意打闹嬉戏而尤其开心。
除了寿星汪予怀。
难得地,夜晚竟挂上了几颗星星。汪予怀捧着蛋糕坐在草地上,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叉起一小块蛋糕机械地送入口中,不好吃,一点也不甜。
从太阳升起到月亮被挂上,福利院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他。礼物大大小小,却没有一个署着他的名字。甚至今年,他也不再送来蛋糕。
“骗子哥哥… …”汪予怀双手环着膝盖,在黑暗中抽抽嗒嗒地落着眼泪,吸着鼻涕,独自一人嘟囔着。
那天夜里,汪予怀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
梦中,汪予怀看着幸明德拉着行李箱,神情焦急地看着手表,时不时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却好像看不见自己。而无论汪予怀如何奔跑,始终有一面透明的墙挡在自己面前,无论他如何敲打,喊叫,在围墙内的幸明德好像完全看不见,也听不到。
在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用尽力气地捶打之后,汪予怀只能无力地看着幸明德带着眼里的眷恋和不舍,一步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潮里。
“哥!别走!”凌晨,窗外下着大雨,汪予怀在噩梦中惊呼着醒来,背后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一颗不安的心扑扑狂跳,汪予怀再也等不了,失魂落魄地翻身下床,偷溜出福利院。
正是那夜,汪予怀开始了他长达七年的噩梦人生。
被回忆吓出一身冷汗,不知什么时候,鴞已经醒来。
“梧,梧?”鴞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赶忙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梧甩了甩略微沉重的脑袋。
“怎么了?头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看着梧惨白憔悴的面容,鴞撑出半个身子去试探梧额头的温度。
下意识地,梧向后躲了些。
鴞愣了一下,没有多虑,继而又将手背贴上去,确定这人没有发烧,才又在床边坐下。
“嗯…那个,我想吃小笼包…”梧低着头说道,不敢直视鴞的眼睛。
“诶?好啊好啊,那,那你在这等一等哦,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你就喊护士!我真的很快就回来哦!”鴞的眼睛一亮,抓了手机就跌跌撞撞的向外跑,也不顾自己还穿着病号服,活像个逃离医院的病人。
梧咬了咬嘴唇,拔下手背上的针管,披上一旁还沾着些血迹的外套,拖沓着一双拖鞋,蹑手蹑脚地出了医院。
凭着儿时的记忆,梧在大街上摸索着前行,走过记忆中的一块块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离医院较近的,是幸明德的母校,初中和高中不过就隔着一个操场。可是对汪予怀来说,那四百米的跑道两端,一边是一心一意只待自己好的明德哥哥,另一边确是和自己渐行渐远,逐渐拥有了自己生活的幸明德。
从上高中起,幸明德便不再每天都能去到福利院,越来越多的时间,汪予怀一个人坐在福利院的门口,从日出等到日落,再在日出时继续等待,日复一日。
“今天早上起床,床单上有一小块湿湿的,有一点奇怪的味道,还有些淡黄的颜色。真的好害怕啊,”汪予怀蹲坐在福利院围墙边,一根根拔着狗尾巴草,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会不会快死了。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呢,我死之前还能不能再见到哥哥呀…“
“瞎想什么呢,才不是病了,只是我们予怀弟弟长大了而已。”不知什么时候,幸明德已经站在汪予怀的身后,伸出手揉了揉汪予怀的头发。
“啊,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汪予怀惊呼一声,小脸儿红透了,耳朵也烧起来。
“早就来啦,都听到了。予怀弟弟不用担心,哥哥也会这样的。这说明我们予怀长大了,以后是个小大人了。”幸明德拍了拍汪予怀的肩膀。
“唔…哥哥,你不知道,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快死掉了。我想要和哥哥说,可是你已经很久都没来了…”汪予怀低下头。
“哥哥上高中了,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太忙了,不能像以前一样每天都来看你了。不过哥哥偶尔还是会来的,就像今天。予怀可以把想说的事都记下来,等记满十条,哥哥就来了。”
“好!”汪予怀点点头。
“九、今天来院里的叔叔阿姨送给大家很多拼图和乐高玩具,想要等哥哥来的时候一起玩!这是第九条了,明天就可以见到哥哥了,超开心!”幸明德在纸上写下。
“十、乐高的零件我已经分类好了,今天哥哥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始拼这辆酷酷的跑车了!”
“十一、哥哥没有来,一定是哥哥太忙,忘记了。我今天得了一块画板,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哥哥给我当模特,我一定把哥哥画得天下第一帅气!”
… …
“三十、很想很想哥哥。给哥哥的画,还差几天就完工了,哥哥什么时候可以来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