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轮回的光》苦栀

12、第12章

　　昏暗的灯光下，高级的木质地板上散落着几只还隐约泛着火光的烟头。
　　刘颖沉默地靠在黑色的办公桌旁，手指来回敲打在错落着摊开的一张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主角们笑得明媚，像越过云朵的彩虹，也像暖阳下的微风，和房间中沉闷晦暗的调子格格不入。刘颖注视着，只觉得有些扎眼。
　　半晌，刘颖眯起双眼，拨开层叠的相片，捏出其中一张，定定地看了许久。
　　回过神来，刘颖一声轻笑，将余下的照片洋洋洒洒尽数扔进铁质的垃圾篓中。
　　被点燃的最后一张相片随着刘颖分开的双指坠落进垃圾堆里，熊熊火焰嗖地蹿高，发出噼里啪啦，争相吞噬相纸的声音。
　　燃烧的火焰在刘颖的瞳仁中逐渐偃旗息鼓，只剩星星点点不时冒出轻轻的一点爆破声，“十分钟，我要见你”，刘颖冷漠的语气肃杀了屋内被火焰掀起的热浪。
　　挂断电话，桶内的最后一丝火星也被灰烬掩灭。
　　刘颖伸手抹去脸颊上不经意留下的泪痕，转过身，将自己陷入老板椅中，拎起电脑边的红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眼眸里也附上一层寒冰。

　　“乖崽”，放下手机，鴞只觉得背后生出一丝凉意，“你在家乖乖睡觉，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小心点。” 梧没有多说别的，刘颖冰冷的语气让他不自觉地有些汗毛倒立。
　　鴞火速地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装，临出门前仍不放心地叮嘱道：“家里的密码锁我换过了，你乖乖在家，别出门，也别给别人开门，知道吗？”
　　“嗯，”梧的心里生出一丝说不上来的恐慌，但更多的，还是对鴞的担忧，“你自己小心，我等你回来。”
　　来不及多说其它，鴞俯下身在梧的唇边轻落下一吻，便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走廊尽头。

　　“开门！”低沉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有力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地落在门板上，在深夜显得尤为刺耳。像是重金属乐中的鼓点，被无限放大落在耳边，心脏都随之震得乱了频率。

　　鴞大致离开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梧便被一阵阵粗鲁的砸门声吓得从沙发中弹起。一把水果刀被大幅的动作带落地板，梧下意识地挪远了些。
　　“最后一遍，开门！”门外的声音明显失去了耐心，恶狠狠地警告着。
　　梧瑟缩在门后，紧紧地将自己团在一起，拼命咬住下嘴唇将呜咽统统藏在肚子里。竖着耳朵听门锁上传来的哒哒声。
　　“咔哒——”密码终是被解开。
　　高大的黑色人影将梧包裹，挤干净了本就微弱残存的一丝光源。
　　梧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去够落在不远处地板上掉落的水果刀。
　　还没等他颤颤巍巍地逃出被黑暗包裹的墙角，便被来人一手抓起两只纤细的手腕禁锢在墙上动弹不得：“不自量力。我劝你乖乖听话。别忘了鴞还在颖姐手上。”
　　停下了无用的挣扎，梧卸了力气垂头耷脑地跟着那人出了家门，走路时还因为害怕有些不住地发抖。
　　直到被塞进车后座，再抬起头，梧的眼神才又突然沉着了几分，带着些凌冽。
　　‘看来他并不能保护好你，还是让我来保护你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梧的脑海中回响。

　　“他本就是意外来到这里，对这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他只是个孩子，放他走好吗？我会留下来的。”
　　坚定的语调透过门板，像一把锋利的刀，从耳膜直穿透梧的心脏。
　　“你在和我谈条件？”女声中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诧。
　　“我在…恳请您，放过他。”鴞握紧双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虚弱的字眼。
　　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刘颖手机的震动声在沉默的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
　　“十点，我不希望在你家看到他。”
　　“我会尽快将他送走的。”话毕，鴞转身向门口走去。
　　门外一阵细微的窸窣响动，此刻却未能引起鴞的半分警觉。

　　“走。你该回去了。”黑衣人贴近梧的身边耳语道，不由分说将他带离了门边。
　　“该听的你都听到了，颖姐有句话告诉你，‘你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走狗，很期待看他亲手将你扫地出门的画面’”将梧带回车上，黑衣人毫无感情地传达了刘颖的话，便载着梧疾驰回到公寓。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没有多少耐心，你知道的。”
　　拉动门把手前，刘颖幽幽的一句警告像一把利剑贯穿了鴞的胸膛，令他一瞬间只觉得难以呼吸。
　　“您放心。”微微颔首，鴞快步离开，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地逃离，只为汲取一丝屋外的空气续命。
　　恍惚间，高楼的窗户底下一道人影闪过，熟悉的身形令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管不顾地追过去。
　　可那人一晃身进了身旁的汽车，待到鴞跑下楼，只留得一串尾气。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鴞紧紧地攥着双拳，跨上路边的自行车，向家中疾驰而去。

　　“梧！”
　　扔下自行车直冲上楼，鴞大口喘着气，一边拍打着大门一边喊着梧，双手颤抖着在密码锁自动锁定前终于正确输入了密码。
　　大门打开，心心念念记挂的人此刻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无声的电影。
　　“呼——还好，还好你还在…”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沙发上的人儿。
　　可那人却如同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鴞将人从怀里放出来，这才看清他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你不要我了。”
　　未等鴞开口，梧倒是先说话了。
　　你不要我了。这是一句陈述句。
　　鴞愣住了，张开的口中蹦不出一个字，一时间所有的疑惑统统充斥在大脑。
　　“我听到了，你对刘颖说，会把我送走的…”梧的声音渐弱，带着些不甘和一丝格格不入的期待。
　　“嗯…”鴞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沉寂半晌只挤出一个嗯字，细若蚊吟。
　　梧将鴞的双手从自己两侧的胳膊上扒拉下来，轻而易举，却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原来自己从来都是被选择抛弃的那个，曾经是，现在也是。
　　“你，你听我解释！”鴞慌了神，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说吧。”梧的声音冷清了许多，干净地像是把七情六欲都剥除赶紧。
　　“我…”鴞的内心不断地叫嚣着，一边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理智，一边是崩溃到临界点的感性。
　　想说的话很多，不能说的更多。
　　剩下的字句统统卡在嗓子眼。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不断提醒着时间的流逝，梧眼中本就不多的期许也在一秒一秒中黯淡下去。
　　指针不知不觉爬上数字九。
　　“我知道了。”梧从沙发上站起身，发白的双唇微微闭合道。
　　鴞也站起身，埋着头，甚至不敢将视线落在梧的衣角上：“我会安排好的…“
　　“不必了，鴞”，梧说着，身体轻飘飘地向门边荡去，“我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鴞下意识转身去拉，却被梧一个轻飘飘的侧身躲了过去。
　　直到梧的指间攀上门把，鴞才冲上前去将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我是警察。”几乎是咬着梧的耳朵，鴞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传到梧的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令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四个再简单不过的汉字，此刻却像一把巨斧，生生在紧紧相贴的两人中间辟出一道鸿沟。
　　“对不起…对不起…”鴞贴在梧的耳边不住地呢喃，此刻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他也想不出任何词句了。
　　梧的左肩被一片温热浸湿，是鴞止不住的泪水。

　　指针越过九点五十五分，梧在鴞的颈窝处留下一枚深深的吻痕，转身打开门，跨出，不带有一丝留恋地，将大门紧闭在身后。
　　大门背后，是鴞贴坐在门边无声的呜咽。

　　‘梧，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105冰冷的声音在梧的脑海中响起，‘你为了他丢盔弃甲，却最终还是被他抛弃。’
　　‘105，谢谢你每次都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保护我，但我不能再一味地软弱，蜷缩在你们的保护壳下了’，梧回应着脑海中的声音，“因为我现在，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尽我的全力。’
　　离开楼道，梧的嘴角勾起一丝释然的笑，躬身坐进了黑衣人的车内。

　　“颖姐，人到了。”黑衣人毕恭毕敬地讲着电话，不知对面吩咐了些什么，黑衣人转手将电话递给梧。
　　“开心吗，小朋友？真是巧呢，你和他留一个，你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自己，多么皆大欢喜啊！”电话线路里的声音有些刺耳。
　　“你，保他平安。”梧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像没有感情的独白。
　　“啧，好一个一往情深啊，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刘颖说完，挂断了电话。
　　‘鴞，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坐在汽车后座，梧看向车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和风景，默念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