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轮回的光》苦栀

11、第11章

　　紧赶慢赶抓住了十一长假的小尾巴，俩人却又是吃个饭洗个澡，亲亲抱抱磨蹭个半天才终于出了门。
　　排起的长队望不到头，鴞忿忿地掏出几张红票子，一番唇枪舌战后才堪堪从黄牛手里拿下两张通票。

　　“鴞！过山车！去排队去排队！”
　　“鴞！鬼屋！走走走！”
　　“鴞！碰碰车！来一场吧！”
　　“鴞！跳楼机！她们叫得好刺激的样子！”
　　“鴞！旋转飞椅…”

　　进到场内，梧像一个初来乍到六七岁的孩子，每一个项目都让他两眼放光，兴奋地这里摸一把，那里拍一下。

　　“小崽子…你不累的吗，休息会儿？”几个项目下来，鴞只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还是相反的方向。可梧的兴致仿佛从出门起就挂在顶峰，丝毫未减。
　　“我不累吖，倒是有点饿了。我们去前面坐着吧，那边有卖冰淇淋！”尽管握着通票，几个大长队排下来也是临近晚饭，停下来的空档，二人才觉得没能投喂中饭的胃在小声抗议。
　　“你去买吧，我们坐在这边椅子上吃。我要一个薄荷的球。”鴞把手机递给梧，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
　　“好，那你等我。”梧接过手机，蹦蹦跳跳地跑向餐车。头上一撮用了大半瓶啫喱也没能压下去的呆毛在脑袋上翘着，随着小碎步一颠一颠地。

　　“您好，要两个薄荷的球。”
　　好巧，你也喜欢薄荷味吗。梧盯着手中的冰淇淋，笑了笑。

　　鴞坐在长椅上，注视着梧像孩子一样蹦跶着跑来的身影。夕阳的余晖从梧的身上拉出一段短短的影子，一瞬间像极了一具佝偻的背影。
　　鴞怔住了：当我们都落满白发，还会在彼此的身旁吗？

　　“小崽子。”没来由地，鴞就像好好叫一声他的名字，就好像要在回答中确认他真的在身边待着的现实。
　　“嗯？”梧应和着，将木勺分给鴞一只。
　　“你很喜欢薄荷味？”得到梧的回应，鴞才回过神来，满足地笑着接过冰淇淋。
　　“是的吧。”梧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说。
　　“很适合你，清清凉凉的。”下意识地，鴞脱口而出。
　　梧愣了一下，他和那个人说的话，总是很像呢。
　　“不过，薄荷冰淇淋比薄荷味本身更适合你。清清凉凉的，最重要的是也很甜。”鴞又补充道，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往嘴里送了两大勺冰淇淋。

　　半晌，梧仍未有回应。
　　鴞悄悄转头去看梧，却被突然堵上来唇吓了一跳，还没含化的冰淇淋直接溜进了嗓子里，一阵凉意激得鴞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的冰淇淋球好像比我的甜啊~”带着些奶味的一句嘟囔飘进鴞的耳朵里，让他一瞬间从耳尖红到脖子根。
　　几乎要把头整个都埋进冰淇淋盒子里的鴞暗暗感叹着：这小崽子昨晚莫不是去梦里看肥皂剧了？又或者是偷偷上了一个什么恋爱补习班？

　　三两下吃完一个冰淇淋球，鴞抬起头盯着坐在一旁慢悠悠含着木勺舔舐的梧。
　　“吖，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呐”，梧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是我的，你不准抢哦”。
　　“嘁，谁稀罕呢，你那都快化成水了”鴞舔了舔嘴唇，盯着十月秋风里仍然圆润如初的冰淇淋球，口是心非地说道。
　　可是梧的那份看起来，确实要比自己的那份可口不少。
　　“咳，你那个，是不是很甜啊”，鴞干脆死皮赖脸地把整张脸贴过去，盯着梧砸吧的小嘴不怀好意地说道。
　　“没有，一点都不好吃”，出乎意料地，梧拢了拢手中的冰淇淋盒，侧身躲过了鴞的视线。
　　这个发展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鴞悻悻地坐回身，闷闷不乐地噘着嘴。
　　身侧，梧猫着腰正努力憋笑。
　　“我吃不下了，你要不要帮帮我？”梧背对着鴞，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窝。
　　鴞侧过头，一句‘吃不了就扔了，反正不甜’的气话还没说出口，便再次感受到唇上交替传来的温热和冰凉。
　　哎，为什么每次都被这个小崽子占据了主动呢。

　　天色渐暗，正准备打道回府时，鴞的目光被亮起灯光的摩天轮吸引了。
　　关于摩天轮，有一个谣传。据说在摩天轮划过顶点的时候接吻，这段爱情便能得到爱神的祝福，令相爱的两人能够长相厮守。
　　这是鴞在高中谈恋爱时，女朋友告诉他的。当时听闻，只觉得迷信可笑，便再没了后文。
　　可如今一手搭在梧的肩上，却抑制不住地想要去实现这个的瞬间。像一个虔诚的信仰者，相信任何一丝所谓祝福的信念。

　　“梧，我爱你。”直截，了当。在摩天轮行至顶端时，鴞站起身，俯身将双手撑在梧的两侧，贴近他的呼吸，虔诚地说道。
　　语毕，一吻落下，鴞耐心地引导着，梧认真地回应着。
　　方才的冰淇淋味好像还弥留在齿间，很甜。
　　“鴞，我可能还不太懂什么是爱，但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红外摄像的光点在黑夜中一闪即灭。

　　“小崽子过来！”纪念品商店通道里，一排动物头箍引得鴞挪不开步子。
　　“怎么啦哥？”
　　“你来试试这个。”鴞挑了一只兔耳朵，转手就要给梧带上。
　　“好玩诶！可是我不想要兔子…哥，你戴哪个？”
　　“我戴这个吧，狐狸。”鴞指了指兔子旁边的狐狸。
　　这小子肯定没看过疯狂动物城，怀揣着一点小心思，鴞微红着脸，坚持买下了这两个。

　　“哈哈，哥，你看吧，我就说你更适合兔子！多可爱！”
　　谁想到，几番争论下来，兔子耳朵最终还是落到了鴞自己的头上。
　　铮铮铁汉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把这玩意儿往自己头上勒。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但转眼再看看梧头上两只褐色的狐狸耳朵，顿时所有不甘都烟消云散。
　　小崽子戴着狐狸耳朵，怪可爱的。

　　殊不知，戴着狐狸耳朵的梧走在前面狡黠一笑：哥，疯狂动物城我超爱的。

　　回到家时已近午夜。刚刚进门，两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小狐狸饿了？想吃点什么？”
　　“老兔子想吃啥？”
　　“小崽子你叫我什么？！” 鴞瞪了一眼梧，假装生气地说道。
　　“老兔子！哈哈！”梧飞快地把鞋子蹬掉，准备逃跑。
　　“你再说一遍！！” 三两下踩掉鞋子，鴞扬着手就要追去打梧。

　　二人追逐着到了茶几旁，鴞举着的手突然被梧转身死死扣住。
　　时分秒针在12交叠，梧凑上前，轻声说道：“生日快乐，鴞。吃长寿面吧。”
　　这是高考结束以来的第一次，有人在他的耳边，面对面地，在指针落向12的分秒之间，对他说，‘生日快乐’。
　　“好，谢谢我的小崽子。”鼻子不争气地酸了，鴞急忙转身抹了抹眼睛，作势向厨房走去。

　　“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对我说？”梧拉着鴞的手不放。
　　“嗯？”鴞一愣。
　　“我都祝你生日快乐了，你还没…”
　　“你早上听到了？！生日快乐崽崽！！” 反应过来的鴞瞪大了眼睛，惊喜道。
　　“嘿嘿，听到啦，听到啦！好啦，快去下面吧，我饿了。”
　　看着鴞在厨房忙碌起来的背影，梧微微一笑：果然不是梦，真巧啊…

　　【十年前…】
　　“五、四、三、二、一，明德哥哥生日快乐！” 小孩掐着点，开心地喊道。
　　“谢谢予怀弟弟！予怀弟弟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大男孩摸摸小孩的头发，递给他一块蛋糕，问道。
　　“院长说生日就是我入院那天，5月4 号，可是我不喜欢，因为入院那天我一点也不开心。”小孩勺了一块蛋糕放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要不以后你就和我同一天生日吧，好不好呀！”大男孩玩笑道。
　　“好呀好呀，予怀想要和哥哥同一天生日！”小孩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没成想，一句玩笑话，小孩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只在那个日子里过生日，无论大男孩还在不在身边，不计较是否有人为他庆祝，他都要在十二点，说两声，‘生日快乐’。

　　“小崽子你是不是放了个屁在被子里！”刚刚掀开压好的被角准备溜进去，一阵味道惹得鴞瞪大了眼睛。
　　“瞎说，明明就是你，还赖我！”梧死死压住被子，反咬一口。
　　“屁嘞，敢做不敢当！”鴞一巴掌打在梧的手臂上。
　　“是你是你是你！！” 梧急了，从被子钻出来和鴞扭打做一团。

　　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时，鴞正面对面地，撑在梧的身体上方。
　　这个姿势对梧来说，熟悉又陌生。
　　在吕晓的黑暗中待过七年，如何肮脏和不耻的场景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根深蒂固，可他从未曾想，那些令他反感、恶心的事情，如今会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让他感到一丝向往和期待。
　　梧的手指熟练地解着鴞身前睡衣的纽扣，一颗接着一颗。
　　最后一颗纽，鴞抓着梧的手，停住了。
　　“下…下次吧…”翻过身坐在一旁，鴞大口喘着气，垂下眼睛微微颤抖着说道。
　　“怎么了？”梧怔住了。他扭过头看着将慌张和不知所措统统写在脸上的鴞，明了地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原来还有你鴞不会做的事情呀！！”
　　“呸，才不是，是…是太晚了，累了，休息！”被拆穿的鴞羞得直往被子里钻。
　　“没关系，那我来教哥哥吧。”梧一个坏笑，翻身压在鴞的身上。
　　盯着突然放大的一张脸，鴞愈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叮——”电话一响，鴞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从梧的身下逃出来去看手机。黄颖二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二人对视一眼，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