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再生》花蕾

8、第八章 清晨的交心

　　微凉的清晨。
　　实验室中的休息室内。
　　墙角的一把黑色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她右手握一支精致的钢笔，左手臂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书的上面覆盖着的是一张平滑的白纸。精致的钢笔在她的手中不停的旋转，她正在认真地画着什么。
　　柔和而清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斜照进来。
　　斜照在女孩脸侧低垂的头发上，斜照在女孩白色的衣裙上，斜照在女孩微微紧蹙的眉梢上，斜照在白色的画纸上……
　　静美而祥和。
　　时间悄悄流淌。
　　阳光静静洒照。
　　笔尖与纸的无数次摩擦后，勾勒出了一个俊美的少年。
　　她怔怔地望着纸上的少年发呆，为什么每次提起笔来都会不由自主地画同一个少年？为什么一向不擅于素描的她唯有绘他绘的惟妙惟肖？
　　是因为他已深深的刻画在她的脑海，是因为他已深深的存活在她的心底……
　　五年了，她从未感觉到他离开过她，因为她的身边时常有风飘过，因为他送她的天使吊坠上还余留他独特的气息，还因为她几乎每天都会静静地坐下来画一个他，画一个微笑的他，画一个带给她无穷勇气的他。每当她画完他的时候，她的身上就充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这股力量陪她走出迷茫和痛苦，陪她度过彷徨和孤独。陪她搏击、给她力量，陪她学习、给她希望……让她无惧风险，让她奋发坚强，也让她充满希冀和畅想……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就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思念中过去了，她用心画了一千八百多个他，她也真心祈祷了一千八百多遍……
　　他真的竟然就存活于人世，无情的海浪并没有卷走他，有情的上天终于把飘风奉还给她，她也和他在历尽了五年风雨后再次重逢……
　　所以她异常的虔诚，在纸上速速地写下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可是——
　　为什么她苦苦相求，他置若罔闻？
　　为什么她真情呼唤，他沉默无言？
　　为什么她痴心一片，他一片绝然？
　　指尖抚过画纸上那少年的脸庞，他温柔的眼睛，他清爽的短发。然后，她的手指渐渐握紧，灵秀的面容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爱恋。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忘却曾经许下的承诺？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冲淡曾经的刻骨铭心？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阻截纯美爱情的脚步？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洗涤年少的山盟海誓？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隔阂心灵间的真情呼唤？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挥去那段美好的记忆？
　　她猜疑，她置疑，她怀疑……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时间真有那么大的魔力，无情的冲掉一切，无情的带走一切……
　　“咚——”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她飘移的思绪。
　　“小夜，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呢？”夜静端着一个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妈妈——我怎么可能多睡一会？”她无奈地抿了抿嘴唇，“您说……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忘却一切吗？风为什么不愿见我？风为什么对我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我真的没有想到期盼已久的再重逢竟不是深深的喜悦……”
　　夜静把托盘放到墙边的圆形玻璃桌上，她刚要说些什么，却无意瞥到了女儿手中的一幅画，“可以让妈妈看看你的画吗？”
　　夏夜有些苦涩地笑笑，把画递给了母亲。
　　白色的画纸上——
　　少年宁静地站着，他的双手优雅地插在两侧的裤兜，额前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清秀的五官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有一抹温柔，他仿佛是来自天国的王子，俊美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夜静静静地望着画纸上的少年，眼底有抹痛惜，她知道女儿从小就把学画的时间用在了武术上，她是不擅长画画的，可是为什么她画的风竟然栩栩如生？甚至连衬衣上的白色纽扣都描绘的如此逼真？
　　她猛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冰冷的冬天，小夜从昏迷中醒来……她倚靠在白色的病床上泪流满面的画呀画……画了很多、很多……一张接着一张……每一张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男孩……
　　难道女儿这么多年来都不曾间断……所以才熟能生巧……所以才画风画的如此逼真……
　　夜静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把画随手放在玻璃桌边，“我们好好的谈一谈好吗？”
　　夏夜侧头望着母亲，浅浅的笑了。她真庆幸自己有一位如此聪慧的妈妈，和她默契十足，心有灵犀。有些东西她无需解释，她就可以猜到其中的大概。
　　“一年前，我去哈佛参加你的学位颁发仪式时，才知道你在读商学院的同时还自学医学，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吗？”夜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儿，她一直都记得女儿说过对医学不感兴趣的那句话。
　　母亲问的这个问题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轻轻呼吸，“我想我们母女并肩作战，我想和母亲一样成为医学界的奇迹。”她低下头没有让母亲看到她眼底的波澜，当时她在读商学院的同时还自学医学的真正原因是——麻痹自己，让大脑不停地思考问题，那样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个被海浪卷走渺无音讯的男孩。
　　“虽然妈妈是医学博士，但妈妈没有拿到过两个硕士学位。当时我在台下看到医学院和商学院的院长为你颁发学位时，我真的比当年自己接受博士学位时还要激动还要骄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是我的自豪……”夜静的眼睛如星星般明亮，忽然她侧头打趣地望着女儿，“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叫迈克的美国男孩很热情也很殷勤？他也同样拿到两个硕士学位？”
　　“是的，那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智商、情商、逆境商几乎都超出常人。”她毫不吝啬地赞叹，同窗五年他是她在商学院唯一的一个竞争对手。
　　“真的是很优秀的男孩，和风比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你当初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他呢？。”声音轻轻的，夜静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她的眼波静静流转，“也许我继承了妈妈和姥姥身上独有的含蓄和保守，我喜欢自己的祖国，喜欢中国男孩……”她望着母亲，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还因为时间冲刷不掉这里的影子。”她的眼睛顿时黯淡下来，“妈妈，你说风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他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傻孩子……风的爱绝对不会比你少，他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他有顾虑，他有自卑感。”
　　夏夜皱眉，她没有听懂母亲的意思。
　　“五年前，我去紫菱的时候，风是什么样子，他出色、优秀、俊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多数人的目光，可是现在呢？”夜静低下眼帘望着画纸上的英俊少年，声音里有种怜惜，“虽然三年前的脊髓神经再生手术成功了，但风的双腿还是没有知觉，你说他面对你有没有顾虑？有没有自卑感？”
　　“可是我不在乎啊——”夏夜的声音充满浓烈的感情，她的眼圈又骤然通红。
　　“你不在乎，可是风在乎啊——”夜静心中一凝，“你有没有想过风的感受？你有没有体会过风的心情？”
　　夏夜微怔地望着母亲，一滴泪珠从的眼角缓缓流下，是啊，她只顾自己的心情，只顾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风，忽略了风的顾虑，忽略了风的心情，忽略了风的感受。
　　“孩子，给风一点时间，给风一点空间，让他整理整理思绪和仪表，他会出来见你的，相信妈妈。”夜静无比的肯定。
　　“嗯——”夏夜点点头，她就在这等风，风一天见她，她就等一天，风三天见她，她就等三天，风十天见她，她就等十天，她一直等到他出来见她为止。
　　夜静一脸的若有所思，她该把黎明前和风的谈话告诉女儿吗？她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告诉她。
　　“孩子，我想这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夏夜不解地望着母亲，心中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小夜——今天黎明的时候，我去找过风，他很深情地叫了我一声妈妈。”夜静的眼底荡漾着一抹感动，她能体会到风喊妈妈时的那份真心的感激，“他说——他只是想单纯的叫我一声妈妈，从心底叫我一声妈妈。这和夏夜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做我的儿子，单纯的做我的儿子，永远的做我的儿子，还有……”她稍稍停顿，不安地望着女儿，“他说——他也会永远做你的哥哥。”
　　夏夜的背脊猛然僵硬，她惊怔地望着母亲。心中暗痛，仿佛无数根针在刺扎，她无法忍受深爱的男子要做她的哥哥，永远的哥哥……
　　夏夜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紧紧的握住拳头，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我不允许——不允许他玷污我的爱——我要去找他——”
　　夜静伸手拉住她，“小夜，好好控制你的情绪，不要激动。”
　　“妈——你放开我——”泪水在她眼眶里摇摇欲坠，她的声音透出无尽的痛楚，她和他历尽五年风雨终于再重逢，可他要做她的哥哥，只因为他身下的轮椅，只因为他心中的自卑……裴御风你是个傻瓜……她要去找他，她要告诉他，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就在乎他还活着……
　　夜静也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你听妈妈说，风真的很爱很爱你，因为他说要做你永远的哥哥这句话时，声音是苦涩、沙哑、紧绷、无奈、犹豫的。”她轻轻试擦去了女儿眼中的泪花，“风是顾虑的，无奈的，辛酸的，自卑的，可是——这一切并不代表你们没有希望在一起啊？神经再植即将成功，手术也有希望成功，等到风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也就不会自卑了。但是目前，你要好好的开导风，安慰风，能否早点扫去他心灵的自卑，能否早点抚平他记忆的创伤，能否早点卸下他心理的包袱，能否早点挥去他心中的忧愁，能否早点让他毫无顾虑地面对你们的感情……这一切都要看你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