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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黎明的鼓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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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交织让璀璨的星空黯淡了许多,让宽阔的大地朦胧了几多。
室内的白色灯光少了黑夜里刺眼的炫目,多了一份温暖的柔和。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地握住两侧平滑的扶手。沉默地望着东方慢慢扩大的鱼肚白。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该多好,如果他没有瘫痪该多好,如果他们没有分割五年该多好……那样——他就不会烦恼,不会顾虑,不会退缩,不会自卑……
他的下巴绷得很紧很紧,黑色的胡渣几乎在一夜间长长了许多许多,抿紧的嘴唇透出落寞的孤独和酸楚的无奈。
走廊里传来一阵阵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他知道夜博士和她的助手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工作了。
“彭——彭……”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他猛地回头,惊恐地望着白色的房门,是她吗?难道又是她吗?他全身的神经都紧张地收缩,为什么很想是她,又怕是她?
虽然他想了一夜,虽然他犹豫地做出决定,虽然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是……想到真正面对她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
“风——风,孩子快打开房门。”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夜刚刚睡下,只有伯母自己。”
他大口地舒了一口气,全身的神经也顿时放松下来。双手转动着轮椅,他打开了房门。
夜静提着一个手提袋走了进来,她随手又把门关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室中央静静地望着他,如深夜草丛间的露珠般静静地望着他,她能看出他那双乌黑晶莹的眼睛,已经因流泪而变得红肿。她的心中一紧,目光渐渐转化为痛惜。
他也静静望着她,如深夜天际的月亮般静静地望着她,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眉宇间写满深深的疲倦,两鬓处夹杂着几根长长的银丝,背脊甚至有些微微的驼……他的心中一阵酸涩,黑亮的眼睛蕴含了星芒般的湿润,这张慈祥的面孔,这双充满爱和希望的眼睛,给了他无穷的信赖和力量。
他感激她,永远的感激她,因为她,她这个像母亲一样伟大无私的人,拉他走出绝望,换起他对生活的渴望,又点燃他生命之火的奇迹,他敬重她,他崇拜她,他也向儿子一样爱着她……
“妈妈——”微微的颤抖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心声。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就想叫她一声妈妈了,也许是五年前在那个重症监护室里,她抱着毫无知觉的他痛惜地哭诉时。也许是她连续两年温柔地喂全瘫的他吃三餐时。也许是两年前她在三楼手术室里,为全瘫的他做脊髓神经再生时。也许是她得知他的第一本小说《为爱,悄悄离开》出版后,而高兴的吻他额头时 。也许是这五年来他几乎每天看到她不辞劳苦,竭尽全力地在实验室研究神经再植时……
也许——太多的也许……都不能表达他感恩的心……
也许‘妈妈’这两个简单而伟大,平凡而无私的字眼能深深的表达出他内心的无限感激……
听到他叫妈妈,她诧异极了。五年来,他都是管她叫伯母,从未像今天这样深情地叫她一声妈妈。
“妈妈——我可以叫你一声妈妈吗?我只是想单纯的叫你一声妈妈。”他期待地望着惊异的她,“因为五年来,你的付出,我无法感激,你的再造之恩我也无以为报,我只想叫你一声妈妈,从心底叫你一声妈妈……就让我做你的儿子吧?”他怕她误会又慌忙解释,“这和夏夜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做你的儿子,单纯的做你的儿子,永远的做你的儿子,还有……”他垂下眼帘,语气里略有犹豫,然而转瞬间,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有种紧绷的沙哑,“我也会永远地做夏夜的哥哥。”
她抓住手提袋的左手反射的握紧,她痛惜地望着他,心底一抹酸痛,她能看出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她能听出他声音里深深的无奈,她不由自主的走向他,伸出双臂把轮椅上的他抱在怀里,“傻孩子。”她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在我的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孩子,即使你从没叫过妈妈。”
他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弯起,尽情的享受这个温暖而轻柔的拥抱,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他不敢也不能在奢求什么了。
夜静的眼底有抹心痛的湿润,她明白了风的意思,明白了风的无奈,也明白了风的顾虑。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两个彼此相爱的孩子因为一场意外而错过,因为充斥在风心中的自卑而隔阂。
“告诉妈妈你在苦恼什么?你在顾虑什么?你又在坚守着什么?”她依旧抱着他,依旧在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我……”他微微皱眉,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夜依旧是夏夜,她对你的感情依旧未变,你也依旧是当年的风,你对她的感情也不曾改变,既然是这样……” 夜静松开了环绕他的双臂,“为什么不勇敢的面对属于你们的爱情春天呢?为什么不彼此袒露你们五年的遥遥相思呢?为什么不诉说埋藏在你们心底的浓浓爱意呢?”她微微叹息,说:“孩子——人生有多少个五年?有多少个可以等待的五年?你们已经错过了五年,你也躲开了五年,顾虑了五年,为什么?为什么五年后还要将爱情拒之门外?为什么不坚守应该坚守的呢?”
风一时语塞,他抬头怔怔地望着夜静。
他也想面对他们的爱情,他也想袒露五年的遥遥相思,他也想诉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浓浓爱意,他也想不再犹豫,不再顾虑,他也想坚守该坚守的……只是——他做不到,他的自卑让他对她望而却步,他的自卑让他将爱情拒之门外。
“孩子……”夜静稍稍犹豫,她已经猜出他在顾虑什么了,“是因为身下的轮椅吗?才有了自卑感?才想要逃避感情吗?”
风的心底猛地一震,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夜静的眼睛,因为她说中了他的心结,说中了他的顾虑。
看到他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一阵涩痛,她又情不自禁的弯身把他抱在怀里。她真的好想打散他心中的顾虑,她真的很想赶走他心中的自卑感。
“孩子,不要自卑,千万不要自卑,因为你在妈妈的心中比任何男孩都优秀,比任何男孩都出色。”
这个轻轻的拥抱让他温馨无比,这句柔柔的话语让他温暖无比,他的眼睛兀地湿润了。渐渐的……他的心中不再是深深的自卑,取而代之的是涤荡着的满满感动。
“还有……神经再植即将成功,相信不久的将来,你就会再次站起来。”夜静轻拍他的后背,宽慰的笑了,“你高兴吗?神经再植里也有你的功劳。”
“真……真的吗?”风从夜静的怀里钻出来,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嗯!”夜静使劲的点点头,“是真的孩子,你一定会再站起来!”她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承诺。“所以——不要让自卑左右你对爱情的承诺与追求,不要让自卑左右你对爱情的执著与坚定。去见小夜吧,她真的很想你,甚至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还有……”她的眼底有抹挣扎,稍稍思索,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简要地告诉他,“五年前,我把那个美丽的谎言告诉夏夜后,她执意去大海,我放心不下她,就让她的表哥志伟陪她去……”她的目光有种痛惜的黯淡,“由于她伤心过度出现幻觉——看到你站在海天交界处,她便发疯似的奔进大海,冬日里冰冷的海水无情的吞没了她,最后是她的哥哥奋不顾身地把她救上来……小夜得了大叶性肺炎,持续高烧,为了更好地照顾你俩,你西林伯父连夜把她接到紫菱市立医院,你们一个在六楼,一个在二楼……”夜静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数年前在病床上惊恐地梦呓的女孩,“小夜在昏迷中不断的叫喊你的名字,我真的很心痛,我甚至想揭穿那个美丽的谎言……可是后来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小夜的身体不能在受刺激,因为大家的心血不能白费,因为我的一点点私心,还因为醒来后的你决定带着满腔的爱悄悄离开……”
听到夜静这么说,他心中暗痛,仿佛无数的玻璃碎片深深划过。他能想象出她奔进大海时的绝然与坚定。五年了,她依然执著地等待他,深深的爱着他,他不是不感动,他不是不心痛,只是神经再植真的可以成功吗?他真的可以站起来吗?她不是不相信妈妈,不是不相信那些专业的助手,只是……神经再植在国际上毕竟是第一例……万一手术不成功呢?万一他站不起来呢?那他该这么仓促的面对夏夜吗?该接受她的感情吗?他爱她,但他不可以自私地用感情束缚她。他爱她,但他不可以自私的连累她。他又犹豫了……
“怎么了?孩子,你还在顾虑吗?”夜静看到他一脸的犹豫不决的。
“妈妈——即使我能站起来,也不可能和夏夜在一起了。”他看着她,声音中透露出了他的坚持。
“为什么呢?”她不明白站起来的他,还有什么顾虑。
“夏夜是优秀的,她的前途不可估量,而我呢?我没有学位,没有文凭,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致使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静看着优柔寡断的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孩子——你听妈妈说,在这个世界只要有双手就可以创造万物,只要有双脚就可以屹立于世界的任何角落,只要有一颗健全的的心就可以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凭你的才华,凭你的智慧,总会有一天,会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但前提——必须是你要充满自信。”
他笑了,笑容里还存在着一丝顾虑,还存在着一丝犹豫……
“好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夜静把棕色的手提袋递给风。
“剃须刀?”风从手提袋中拿出一把精致的黑色剃须刀,惊讶地望着夜静。
夜静笑笑,“好好整理整理你的仪表,吃过早饭,去见小夜,她就在那间休息室里,相信她不会睡太久的。”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风望了望刚刚关上的房门,又望了望手中的剃须刀,忽然弯起优美的嘴角,有些无奈的笑了。他想他不能再躲避,他的确是应该去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