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任何人

12、灵魂有价

　　洛一将线索告诉了小黑，小黑带领侦查司彻查了矿石炼化处A，在地面角落和炼化炉检测到了血液反应，血液证实属于一些受害者，熔解受害人的新闻铺天盖地，惨无人道的祭祀方式激起前所未有的民愤，灵媒在狱中自尽，持续百年的风水官制度被废除。
　　灵媒是自尽的吗？无从得知。城主涕泪满面的向全城播报，他坚持十年如一日地视察各个炼化处，却阻止不了灵媒在他眼皮底下作案，他深深自责，提出引咎退位。贵族和大臣们纷纷劝谏，城主勉强答应继续执政。所剩线索太少，不足以再指向出任何人，这场风波戛然而止。
　　洛一作为找到尸骨的人，获得了五十箱金币，并将得到城主私下接见。
　　“气死我了！竟然查不到他身上！”段荣狠狠地拍着桌子，牙都咬出了声音。
　　“最终还是无法替亡者伸冤吗？”秦落哭丧着脸，毫无生气。
　　“还没结束。”洛一坚定道。
　　“大哥，明天城主接见你，你不会刺杀他吧？”秦落道。
　　“杀了他！这种人渣留在人间，就是祸害！”段荣怒道。
　　“你杀过人吗？”洛一轻飘飘地一句话问段荣。
　　段荣愣了一下：“没——”
　　“希望以后也不要。”洛一杀过，杀过很多，杀人其实很难受，他想着想着，沉默着。
　　洛一时常流露出这样的神态，沧桑的模样，段荣和秦落瞧着他，被他的孤独感挡在外面，他们也曾试图了解他的过去，但是他的门太紧，壳太硬，少年人的外表下有着不可言说的过往。

　　次日午后，炼金城城主如约接见了洛一。
　　洛一身形挺拔地站在大殿中央，微微鞠躬，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就是阿洛，英雄出少年啊。”城主和蔼地微笑着。
　　知书识礼，不卑不亢，谈吐大方，举止自若，让在场的大臣们如沐春风，甚至有好几个大臣都试图劝说城主招纳洛一。
　　论演技，洛一还没有输过。
　　“鄙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洛一道：“早在本草城时就听闻城主棋艺高超，仰慕久矣，今日望有幸能与城主手谈一局。”
　　“甚好。”城主道。

　　大臣陆续退下，洛一随城主来到书房，二人分坐棋盘两头，咫尺之遥，身边只剩下几个伺候的仆人，对弈开始。
　　“城主可能不知，那几个杀手也是我抓到的。”洛一不动声色地道。
　　“早有耳闻。”城主面上还是保持微笑，但是气场已然不同，他也不算再装了。
　　“听说此次的受害人都是矿藏的祭品，灵媒祭祀未曾向你请示吗？”洛一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城主屏退左右，答道：“是他自己算出来的，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洛一哂笑：“好一个温水煮青蛙。炼金城依矿藏建城，自古风水官都手握重权，想必此任灵媒尤其让你不省心吧。”
　　城主笑了笑：“灵媒一职自古劳民伤财，要想彻底废除这项制度，的确得下不少功夫。”
　　洛一道：“仁慈的城主必然不能主动出手，看着眼中钉自己跳入火坑，当然可以顺手推一把。可惜啊，侦查司是群废物。”
　　城主叹了口气道：“那帮人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也不用牺牲这么多人了。”
　　“我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洛一道。
　　“哦？说来听听。”城主道。
　　“受害人家属是怎么摆平的？”洛一问。
　　城主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道：“这个。”
　　“宝石？”洛一道。
　　“金钱。”城主道，“金钱可以买来一切，包括生命。我给了他们的家属足够的钱，这是一笔公平的买卖，你情我愿的买卖。那些人踏入酒店之时就应该想到，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果实，品质和价格差距如此之大，那么交易的就一定是其他东西，在他们乘上电梯时，我就告诉他们了，每一层都是4，都是死。”
　　“你确定每笔交易都是你情我愿？”洛一道。
　　“当然，你不相信钱的作用，只是因为你不缺，或者你还没真正地使用过钱。它可以带来你想要的一切，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它甚至可以把不可能的交易，变成可能。”城主滔滔不绝地讲着，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情，“你已经有足够的本钱了，五十箱金币，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
　　“唔，钱的确很有用。”洛一道。
　　城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狡黠地盯着洛一道：“怎么样，开个价吧，你？”
　　“我？”洛一道。
　　“你这样的人才，至少值十箱金币。”城主道。
　　“我是五分之一的灵媒。”洛一哼笑一声。
　　“他刚刚起步时，只配拿一枚金币，你前途无量。”城主道。
　　“你觉得我会答应？”洛一道。
　　“不够？我可以再加一箱。”城主道。
　　洛一笑着看着他，那神情是嘲笑和不屑。
　　“金钱可以帮人类续命，买来生命，可以让你不必屈居人下，买来权利，可以让你随心所欲，买来自由，可以让你掌控他人，买来尊严。每一个灵魂都是明码标价的。金钱让我主宰一切，让我成为上帝。你也可以。”城主道。
　　洛一眼神中带着怜悯，他有点同情眼前这个人了，毕竟他已经不像个人了：“金钱不是让你成为上帝，它只是驯服了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做了它的奴隶。”
　　洛一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城主，仿佛看到他被密密麻麻的绳索紧紧地禁锢着，那绳索嵌进他的肉里令他分毫动弹不得，他还在笑，卑微且极尽谄媚的笑，呵，自由、生命、尊严，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他的灵魂早已经卖给了金钱。
　　洛一没有继续说，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要离开了。
　　“你要走？”城主很惊讶，他动人的陈词从来没有失败过，金钱也没有。
　　洛一没有管他，兀自往门外走去。
　　城主定了定神，扫了一眼棋盘，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忽视了棋局。
　　洛一突然转头道：“哦，对了，我不会下棋。”然后，潇洒离开。

　　五十箱金币跟着洛一一起被送到侦查司。
　　“顺利吗？”小黑问。
　　“还好，只是被迫欣赏了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奴隶，匍匐在主人脚下，极尽谄媚地抱着主人的脚趾，还说了一堆恶心的奉承话。”洛一道。
　　“啊？”小黑愣住了，什么？炼金城还有这种表演秀？口味也太重了吧。
　　洛一太累了，瘫倒在沙发里，不想再说。
　　“那个，这些给您送到哪？”小黑指了指五十箱金币。
　　“送到阿荣的别墅，三层。”洛一懒懒道，他用手捂着了脸，“我先睡一会儿。”
　　小黑心道，得，这位爷把侦查司也当酒店了。

　　“搞什么，阿洛！我家可不是你仓库！”段荣看着一箱一箱的金币不由分说地往她家里搬，当即火起。
　　“熄火，熄火，就占你一个晚上。”阿洛冲段荣眨了一下眼睛。
　　天哪，头一回，美颜暴击，段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落则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秦落，你也别闲着，去帮我打个公告，明天中午十二点，阿荣家楼下，分金子，五十箱，见者有份。”洛一道。
　　段荣和秦落都停下手上的事，直愣愣地盯着洛一，像看一个外星人。洛一轻笑了下，转头发现，不止是他俩，所有帮忙搬箱子的侦查司人员也都是同一个表情地盯着他，一个屋子，十几道目光，灼灼。
　　“没开玩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洛一耸耸肩道。
　　“大哥，那是金子！”秦落开了腔。
　　“我不瞎。”洛一道。
　　“五十箱都分了？”秦落道。
　　“啊，不然留着干嘛？”洛一道。
　　留着干嘛！干嘛都行啊！秦落说不出话了。
　　“服了，服了，大哥，大哥。”段荣也回过神来，感叹了几句，不得不叫一声大哥。
　　洛一走到侦查司人员身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哥们儿们，明天也来啊，都有份。”
　　大家看洛一的眼神都变了，像看神明一般，不知不觉干的更起劲儿了。

　　次日正午，阿洛打开了阿荣家三层正北面的四个窗子，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也想来看个热闹，碰个运气，不知不觉方圆五百米都已经没有空地了。
　　洛一清了清嗓子：“感谢大家抽空前来，今天我将把这五十箱金币全都分给各位。这些钱代表的是几十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就陨落在这片大地上，连同他们的爱情、尊严、记忆和梦想。昨天你们的城主接见了我，他告诉我，金钱是万能的，金钱可以买来一切，这些钱就是那几十个人的一切。昨天晚上，我在这些金子旁躺了一夜，我什么也感受不到，我感受不到浪漫，感觉不到生而为人的尊严，感受不到刻骨铭心的记忆，更加感觉不到流动的热血和跳跃的心脏。我知道很多东西，是金钱无法带给我的，对金钱永无止境地追求，只能化作束缚我们的枷锁，它会剥夺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人性。不自由毋宁死，更何况区区铜臭。希望大家可以好好利用分到的钱，挣脱金钱的枷锁，做金钱的主人。”
　　说罢，他冲段荣和秦落抬了抬下巴。
　　三个人一起将一箱金子顺着窗子倒下，人群立刻爆发出尖叫声。
　　一箱又一箱，连成金色的瀑布，阳光耀眼，人群沸腾，多么美妙的景色，洛一嘴角上扬，好像品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今天的景象，不会忘记他今天说过的话，这也许只能在他们的思想中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影响，但是只要禁闭的大门有了缝隙，新鲜的空气便有了进入的机会。大众的信仰一旦发生变化，离新世界的来临便不远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远远的地方，有个人正拿望远镜注视着他。霍也是今天早晨刚刚到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收下炼金城的任务正式启动。他看着镜头里的洛一，听着小黑发来的实况演讲，感叹这该死的魅力，这真实的奇迹。他看着流动的黄金瀑布，还有制造瀑布的那个天神一般的人，痴痴地笑了，恍惚觉得那人头上有一束光，好吧，他就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