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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倦鸟恋旧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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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溅起尘垢的腥臭,繁华如南城此刻也满地黏腻,泛着下水沟廉价的油光。
林墨琋扯下被子站立在黑暗里,发了狂地一直四下摸索,跌跌撞撞掉落一地不知名物体,最终倚坐在一个不知何处的角落。
窗帘飞扬着带倒了桌上凌乱的啤酒瓶,闪电忽而从帘下的间隙溜进来,顷刻碎掉的玻璃从暗处显现出真正的锋芒。
落地碎裂的声音惹来了乌云的咆哮与怒吼。
恍惚中看见两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封信上。
“柳元,那场表演程归等到了散场。”
“程归,周四,柳元说周四元旦表演的时候他在教楼后边的小道等你。”
他并不想去,那条小道是大家都知道的情侣约会圣地,可此时对那个地方他只觉得恶心。
自习课上林墨琋把错题剪下来依次排好,等候胶水封集。磨磨蹭蹭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不出所料,他只是沉默,像没听见一样。只好讪讪地岔开话题。
林墨琋:“你为什么总把衣角掀起来擤鼻涕,不能用纸吗?”
程归有一刻的尴尬,“不能。”
林墨琋一个白眼快把人给翻过去,呦,还挺高冷,语气有点儿古早言情男主那味儿。
十几年后,林墨琋才后知后觉将其与那时代的“油腻男”对号入座。
林墨琋不知道的是,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说教早已被我们的男主角打上了老妈子的标签,管的未免太宽,以为自己谁啊,干点什么都能看不惯,希望下次调位对角线。
元旦。
几个邻班的老师扎堆在嘈杂的队伍后面,够着头吹自己的哪哪个学生,要说才气,灵气,踏实上进,柳元必然在列。
当然柳元除了是老师们饭后谈话的中心,也是年级流言蜚语的好靶子。
前天程归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黑灯瞎火的喧吵声中,后桌嚷着的是程归和柳元的八卦,旁边那桌就着柳元对程归展开疯狂攻势的话题下酒,嗨到碰完杯酒瓶砸到程归身上。那人醉得拿生毛肚当抹布往程归身上挨处招呼,“哎,哥,不好意思,见谅哈。”定睛一看,呦嚯,闹到正主面前了,嘀嘀咕咕的退回去推了身后的柳元一把。
后边那桌还在嚎。
柳元:“我送你的巧克力你丢了?明明早上就放在你桌里的,中午就没了!”
程归:“让你碰我桌子了吗,变态?”
沉默对视,听他们骂“不知好歹”,骂“眼糊上翔”……
回去的路上,柳元发了个朋友圈,贴上了全校每一个垃圾桶的图片。
“妈的……”
“老子才不管他怎么想嘞,老子才不在乎!”
“爱谁谁呗,都是自找的,我是,他也是,你们都是!”
“哎——我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这么………这么……啊——啊~靠!”
一群稚气未脱的学生偏偏化的是浓妆艳抹的舞台妆,柳元反倒把妆容的野性拿捏住,穿上一身亮片竟然也说的过去,跳的是时兴的流行舞,结束的时候一个大步跳下台,往老师那边冲刺。
“我们班那群学生写的字,也就柳元的楷字拿得出手,其他人要么鬼画符,要么……”胡老师收住欣慰自豪的笑容瘪了瘪嘴“别具一格!”
柳元:“老师!我要上厕所!”
胡老师眼瞅着得意门生百米冲刺下来,大手一挥,开了假条糊弄走了。
靠在国旗台边上抽烟的调音师抬眼看见柳烟,举着手挥舞“这边!”
柳之扬刚好接了学校元旦调音师的活动,正好接弟弟去过生日。
柳元的哥哥后来在酒吧当DJ,身边围着给他递酒的她们,花哨的酒水梦幻般浪漫的颜色摇晃着她们的美丽,可美丽只会让人危险,他心中总浮起这样的畏惧。
十八岁成年派对的舞会,他沉着脸看别的男人将胯蹭到弟弟的短裤下面,调酒师勾住他昂起的下巴夸他的纹身有多性感,自那时起便给刚成年的弟弟下了禁令,不准出入酒吧。
两兄弟并排站着,目不转睛看着台上,周围嘈杂的聊天声中突然又爆发一阵欢呼。
简陋钢板搭成的台阶上两个音箱响起了电影《小丑》跳舞时的小提琴曲,诡异地,疯狂地,痛苦地凭借舞步一步步靠近舞台中心。昏暗的灯光与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成了这场演出绝佳的背景。
“哇哦,很酷哎!”,“我跟你说,这个就是程归,我常说的那位……”
台下柳元表现的和这个戴小丑面具的男孩很熟络的样子。
柳之扬霸道地揽过柳元的肩,故作明白地调笑道“看来柳元跟定了这个小鬼,我那帮兄弟没机会喽。”
柳之扬低头偷偷状似不经意问他和程归什么进度。
几句话间,柳烟忍不住笑出来,坦诚地告诉他确实如他所想。
柳之扬瞄了一眼他,柳元正夸张地表现自己的势在必得。他看着弟弟笑得弯着腰喘气,好像下一秒就会岔气闪腰,笑声中勉强说出几句撩人的话。
柳之扬推搡着让弟弟快点跟他回家,别再显眼了,柳元坐在自行车后座,叫了那人一声哥哥,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
程归下台后摘下面具,只一眼就能知道,柳烟的这个哥哥,不简单。
“程归,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谈道德的就是优越者,你能拿第一,下次他就不能超过你?你以为你现在奉为圭臬的成绩,那些口口声声的梦想算什么,如果从现在开始你要自己解决生计问题,如果你家还是最开始的小商小贩,你还会这么高尚吗?”
如果要说的更贴切些,程归想孤立他自己,这是贵公子落魄后的自我防卫。
林墨琋的回忆开始混沌,眼前的世界和屋外的荒野一起被绞成烂泥。
一声雷电,林墨琋从梦中惊醒,雨点猛然间落下,雨水顺着窗帘淋湿头发,心跳声将内心的惶恐宣之于众。
眼前的黑暗让她重新意识到,梦醒了,他早已经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