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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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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海棠林清清寂寂,看不见半个人影,连一只鸟都没有看见,只有不停四散的落花,几乎要把整个林子淹没。乌有之墓,脚下繁花五尺,头顶宇宙绽放,真真是再适合不过的终老埋身之所了。晏南柯无暇欣赏这绮丽仙境,行走在缤纷的小径上,试图寻找隐秘的入口。
不知何时,林里的云雾浓稠起来,原先的景致也似乎起了变化,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同。正当晏南柯意识到情况不妙,整座林子已经活了起来成了杀阵,枝叶相接收成一张巨笼,将他困成笼中的一只小猎物。那漫天飘飞的花瓣,也早已不复起初的轻盈恣意,而变成无数扑闪的火星密如急雨,所到之处皆沦为焦土。
晏南柯心里是十分留恋这片林子的,所以并没有迎战的心思,他甚至都没有亮出须臾剑,只是在林间飞快地穿梭着,躲避袭过来的枝条和花叶,偶尔在某些树干上轻轻点上一滴血,本来就脏兮兮的白袍又多了几处烫焦的小窟窿,一缕金发垂下他苍白的额头,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暗自苦笑,最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总打得如此狼狈。
他的一张俊脸虽然脏得够呛,眼前却渐渐清晰起来。迷阵已然破了,云雾消散,但是那些树却没有要停止攻击的意思。
火树银花间,他细长的凤眸瞥见那棵最大的古海棠,枝丫上坐着一个人。没有片刻犹豫,他的人已如疾风中翻卷的花叶,飞至树下。
“齐襄师叔!”他的声音刚落,身后万箭齐发袭来的枝蔓都瞬间收住,退回了花林深处。
树上那人却不是齐襄,而是个比海棠花还美的娇滴滴的小姐姐。晏南柯破了她的迷阵,令她好不气恼,只见她杏眼一瞪秋波一转,刚想发飙,见树下竟是一位狼狈却不失风华的翩翩公子,下一秒变成了绕指柔的娇嗔。她在这乌有之墓守了几万年,刚刚修成小小花仙,终年对着齐襄那个老古板,今天是头一遭见着个这么俊俏的小哥哥。
“这位小哥哥面熟得很,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盈盈而下,眉眼含笑。这句话虽然套路,却也是真的。六界之中金发绿眸的神仙并不多,再加上那股不好惹的孤傲气,仿佛确实在何时见过。
晏南柯思忖着眼前这位婀娜多姿的仙子应该是这林子的花仙了,本来还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乌有之墓,没想到墓门还没摸到,就已闹得天翻地覆,着实令人气结,只好硬着头皮,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无岸浮天晏南柯,特来乌有之墓拜见齐襄上神。方才多有惊扰。”
“无岸浮天……晏南柯……”女子歪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原来你是晏执神君的那个小徒弟啊!你记不记得,你这么点大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耍?”她双手比着自己的腰,回忆起晏南柯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她还是一棵没开花的海棠树。
“咳,那时年少不懂事,多有得罪。”晏南柯并没有兴趣忆当年套近乎,他连忙转移话题,“仙子怎么称呼?”
“叫我阿棠就好。”
“阿棠姑娘,你可知这乌有之墓的入口在哪里?”
“乌有之墓乃宝库重地,入口千变万化,只有齐襄那个臭老头知道。”阿棠伸手接了片花瓣,说道,“那里哪有这花林好看好玩?小徒弟,不如你留在此处,陪我看地上的落花看天上的晚霞,岂不逍遥自在?”她已经寂寞了几万年,实在不想再继续寂寞下去。
晏南柯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已无话可说,于是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下一秒,他的整个人已笼罩在升腾翻涌的花海之下,原本轻柔如絮的落花,竟在顷刻之间变成无数削铁如泥的暗器,惊虹电掣般朝他席卷而去。晏南柯却没有回头,只是掂了一下脚尖,人已往前飞去,只一瞬间已到了射程之外,然后一个反身,出手,须臾剑已出鞘。他的速度很快,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剑花一闪,匹练似的刺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花仙。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霸道、凌厉的剑光,根本无处可避,凭她的修为更无法挡下这一剑。她直挺挺地贴着树干,心想自己死定了。然而,剑光刺到她面前的瞬间,剑头偏了个方向,擦着她的耳朵刺进了树里足足一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阿棠姑娘可知墓口的位置?”晏南柯冷冷问道。
“不……知……真的不……知……”
“修成正果不易,如果我是你,便会当作今日无事发生。”晏南柯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自然。”阿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樱唇应道。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也已是手下留情,但还是心有不甘,她瞪着晏南柯的背影,忿忿道:“哼!你是找不到乌有之墓道入口的!就算找到了,也进不去,进去了,也会被困死在里面!”
晏南柯已转身走出很远了。只见他抬手一挥,须臾剑“噌”地一声,凌空追去。
为什么一个人上一秒可以对你笑,下一秒却无缘无故想要你的命?守护无岸浮天的几万年里,晏南柯经常会有这样的疑问,现在,他已不会再问,因为很多事情本就没有道理,很多人本就可恶、本就该死。
“雪月剩山,皆为乌有。”晏南柯喃喃重复着这句儿时自师父晏执处听来的偈语,似乎想到了什么。神仙大多畏冷,又见不得萧条,故九重天上下终年无雪,所以这“雪”的意思,应该是这漫天漫地粉白胜雪的海棠花了,所谓:堪将乱蕊添云肆,若得千株便雪宫。只是,这里云海茫茫,不要说是山,就连个一人高的石块都没有。千丝万缕袋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且一次强过一次,晏南柯心知时间紧迫,遂念了个隐身咒,御剑下了昆仑墟。
茫茫然月已东升,繁星点点悬中天,夏萤舞深庭,眼前色是斑斓色。其余的人已用过晚膳各自回房休息,只剩刘振宇坐在屋顶上喝酒。“不归酿”,他刚学会的酿法,所以喝起来特别香醇,特别带劲。
月影中,有人归来。月光洒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未散尽的花香,萤火虫翻飞。他朝刘振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闪进了风止楼。
刘振宇乍一看见晏南柯,连日里的担忧终于减了大半,但是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又一阵狐疑,他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晏南柯,你在峙药山不告而别去哪了?”刘振宇走到晏南柯的卧房门口,冲着里面问道。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说来话长。”里面传来晏南柯言简意赅的回答。
刘振宇倚在门框上,说:“这两天你不在,有尽阁发生了一些事。”
“哦?什么事?”
“第一件事,大先生余徊来了。余孤神医事……他知道了。”
里面的声音停了几秒,然后继续一阵窸窣。“他总归会知道的。”
刘振宇说:“第二件事,我学会了“不归酿”!等下我们可以喝两杯。”
晏南柯没有回复他,掀开帘子往外走。
“第三……”刘振宇看见他已换了身干净的玄黑长袍,将金色长发束起,手持须臾剑,一副要去干架的样子。
“你又要走?”刘振宇快步横在他面前,一脸惊诧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跟你无关。”晏南柯说。
“又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是吧?”刘振宇微微一笑,“好吧,你只要再走一步,我就大喊有小偷,把大家都叫出来,看你怎么办!”
“你敢!”晏南柯举起须臾剑吓唬他,但是失败了。
“你试试?”刘振宇也不急了,他笃悠悠走到檐下,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
晏南柯只好妥协:“你去把洛皆寒叫过来……悄悄的……”
“立即,马上!”刘振宇欣然领旨,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这是龙涎汁。”
“嗯。”晏南柯说,“你快去。”说完掏出释迦印,开始运功。
刘振宇在檐下回头看他,忧心忡忡:“晏南柯,你这样我行我素,会注孤生的。”
注孤生……什么意思?晏南柯想问这话什么意思,听着不像是好话,但是已经不见人了。
不一会儿,刘振宇领了洛皆寒进了风止楼。
“偷偷摸摸的,到底什么事?不会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人还没进屋,洛皆寒傲娇刻薄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晏南柯眉峰一皱,计上心头。
洛皆寒看见房里的人在悠闲的喝茶,难掩欣喜,装出一副愠怒的样子:“晏南柯,你终于舍得回来啦!这么想见我,直接来找我就好啦!还派人来叫我,你臭架子也太大了吧!”
刘振宇坐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晏南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神仙突然变狡猾了。
晏南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看洛皆寒,再看看刘振宇,欲言又止,满腹愁绪。
“喂!你怎么啦?”洛皆寒心里犯嘀咕,上前问道,“有话快说!”
“算了……”晏南柯叹了口气,对着她摇头,淡淡地说,“你,不行……”
洛皆寒的耐心在最后一句烟消云散,她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出来:“晏南柯,大晚上的,你是要气死我吗?!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行的事!”
晏南柯的眼中闪过一丝微茫的笑意,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洛少主,口气不要这么大,万一做不到可就出糗了。”
“你瞧不起我。”洛皆寒突然心里有点委屈,她做那么多事,无非是希望他能“看见”她。
“那……你证明给我看看?”
“怎么证明?”
晏南柯起身往屋外走去,悠悠地丢下一句话:“跟我去一个地方。”
“哦!”洛皆寒眉开眼笑,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你干嘛?”晏南柯停下脚步,回头问刘振宇,眼神里写满了“没你的事”“离我远点”“给我乖乖呆着”的嫌弃。
“我也去!”刘振宇紧跟两步,“否则……”他张大嘴巴准备吵醒所有的人。
晏南柯没时间跟他纠缠,索性也就任他跟着了。他刚想唤来鹏鸟,却见刘振宇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下一秒,只见一大团白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上面还有几片枯草落叶,不知道是刚从哪堆草丛里钻出来。居然是一片云!
“这个就是那第三件事。”刘振宇说道,“说来话长。”他轻车熟路地爬上云团。
“路上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