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落之他遇见了人类》枯野芭蕉

15、第 15 章

　　此时，晏南柯在转轮王及众鬼铺天盖地的围追堵截下已撤至第二殿。其实，凭借孟婆神的幽泉水和羽族的隐身咒，他这一路本不必如此狼狈，奈何他怀中这释迦印实在太过霸道，阴邪之气四溢，引得所有恶鬼跟在他身后如狼扑食越聚越多。同时，他手中的须臾剑似乎与它在遥相呼应，蠢蠢欲动颤抖得厉害，震得他虎口生疼，要用些力气才能阻止它脱手而飞。须臾剑跟随晏南柯多年，剑灵至纯至盛超凡脱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邪魅混沌不听使唤。
　　“速速堵住出口！”只听身后传来转轮王的怒吼。其他九殿的阎罗已闻声纷纷赶来，却不见擅闯者的身影，只看见一大群厉鬼如黑色的蜂群，乌泱泱地盘旋在半空中，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地吸引着。十殿阎罗向来各自为营，互相算计，所以个个隔岸观火，一时谁都没有出手。
　　晏南柯心知势单力孤，也不想就此与整个鬼族贸然宣战，故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便一刻都没有迟疑地朝出口飞去。“唰——”剑锋横扫处那些守在通道处的鬼差转眼成了炮灰。
　　眼看马上即可进入通道前往第一殿，却惊觉后方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掌风，下一秒，后背已是火辣辣冰冰凉的剧痛，不禁一个趔趄从空中直直地摔在地上，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满袖。
　　这是鬼王刑争的冰火斩魂！
　　晏南柯咬紧牙站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后背现在是什么德行。都说冰火斩魂一出，大罗神仙也要去半条命，看来，鬼王刑争这一招只用了五成功力。如果没有孟婆神的幽泉水，他在这一斩下只怕就要现出原身了。
　　只见在风起云涌的大殿中央，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压顶石碑伫立在半空中，只有黑底朱红的彼岸花纹帝袍在风中腊腊作响，面目藏在一团混沌漩涡之中，说不出的邪魅与狰狞。
　　“宵小还不出来受死？！”刑争声如洪钟，震得大殿一抖。
　　晏南柯贴紧石壁靠着，敛住鼻息，忍住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
　　“是谁在嚷嚷个没完？吵我老太婆清净！”一把苍劲浑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孟婆神施施然落在刑争和晏南柯中间，正好将晏南柯挡住。
　　“寂灭回廊混入了些个蚊蚋蚁虫，偷偷摸摸实在可恨，我们正在缉拿。”转轮王道，“孟婆还是回奈何桥吧，不劳费心。”
　　“孟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刑争呵道，同时双眼如饿鹰似的不停扫视每个角落，捕捉每一次陌生气流的涌动，试图揪出这个狂妄之徒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才解恨。
　　“刑争，你这么凶做什么？你们鬼族的腌臢事就是求我管，我都懒得管！”孟婆忿忿地说道，“孤雏腐鼠，委实不堪！管好你那些手下，若再冲撞、扰我清净，我定不饶！”
　　晏南柯见孟婆与他们对峙，自己有了可趁之机，遂悄悄向通往第一殿的甬道走去。他紧贴石壁，缓缓踩着幽暗曲折的石阶，每走一步都在削弱他的意志力。他的周身被越来越深浓的黑气笼罩，耳边充斥着数不尽的喧嚣声浪，震刺着他的耳膜，变成一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试图穿破千丝万缕袋的禁锢，钻进他的身体，与他残存的意志力对抗。
　　“怎么回事？”晏南柯站在放逐河畔，看见那股黑气如蛇蝎般缠满他的双臂，不停游走着，一丝一丝抽走他的力气。他不禁双膝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却突然被一副宽厚的肩膀及时扶住。
　　“晏南柯，你受伤了？”刘振宇看到面色苍白满袖鲜血的晏南柯，一时不知所措，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你怎么还在这？！”晏南柯恼怒道，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点感激。那双极光绿的冰眸，此刻竟浸染得黝黑黝黑只透着一丝墨绿，有种悚然的妖邪之气。
　　刘振宇没好气地怼他：“你是遇到了阎罗王索命吗？怎么变成这副德行？”
　　“都是因为它。”晏南柯指指怀里的那块释迦印，“先离开这里再说，很快他们就会追过来了。”他趔趄着迈出两步，停下来问道：“余前辈呢？”
　　刘振宇神情黯淡如鲠在喉，重重的地摇了摇头，一边扶着他一边将之前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晏南柯心中惨然，一时怔忡亦不再多言。
　　他们飞过放逐河，来到寂灭回廊的出口。那里已经有成群结队的鬼差在把守。
　　“怎么办？”刘振宇轻声问道，尽量让声音不要发抖。他转头去看晏南柯，心里一惊。
　　只见晏南柯一副旁若无人的表情，极黑的眼眸凝视着前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仿佛已经灵魂出窍。只见他缓缓抬起双手，任凭那两条黑蛇似的浓烟越聚越多，越聚越大，最终变成一副巨大的鬼面，即将要泰山压顶似的砸下来。他的嘴角突然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下一秒，鬼面垂直砸下，那一众鬼将鬼差应声灰飞烟灭。
　　刘振宇看得呆了，感觉身边这个伤痕累累的晏南柯有些陌生得可怕，有一瞬间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浑身充满渐渐失控的邪气。
　　一阵惨叫之后，峡谷归于死寂。晏南柯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刘振宇怀里。
　　“怎么办？”刘振宇抬头看看遥不可及的一线天空，再看看已力竭昏厥的晏南柯，掂量自己负重往上飞的可能性。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刘振宇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箭尾处是羽族的族徽标记。他手掌握住的箭身处伸出无数柔韧的枝条，紧紧绑住他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扯，将两人迅速拉向空中。哲别已驾着鹏鸟等在崖边，一落在鸟背上，刘振宇几乎要流下泪来。鹏鸟振翅高飞，无声向长留山驰翔而去。
　　哲别急忙去查看晏南柯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问道：“我家公子怎么会这样？”
　　刘振宇惴惴不安地摇摇头，又不敢靠近。
　　“哲别……”晏南柯艰难地睁开眼，那瞳孔已不似刚才那般吓人，“先去……峙药山……”

　　峙药山，神医谷。曾经仙草灵树遍地的葱翠山谷已成一片焦土。残阳斜照在谷心处，神医余孤的悬壶草堂就那样伶仃而破败地立在四合的暮色里。
　　鹏鸟化作一只白头雀，飞上一堵断墙残垣放哨警戒，哲别和刘振宇则扶了受伤的晏南柯进入摇摇欲坠的悬壶草堂。
　　哲别见到晏南柯受伤的模样要镇定许多，他的两条横刀似的眉毛拧成一团，压在脸上有千斤重，手里却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训练有素地清理出一小块尚算干净的地方，扶晏南柯坐下，然后在一堆摔成稀烂的陶瓮瓦罐中挑出一只缺了口的捣药钵，去溪边舀了清水细细擦去晏南柯脸上、嘴角、衣服上的血渍。作为烈羽卫的统领，每次他跟着晏南柯出战平定动乱、斩妖除魔，都对这位羽族族长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任性做派无可奈何，更是对他挂彩受伤习以为常，反正拉也拉不住，劝也劝不听，只能默默护他周全。
　　晏南柯盘腿端坐在一片灰败之中，全身却没有一丝颓丧之色，他服下流泉瑰，掏出那千丝万缕袋，将它置于脚边，然后开始运气疗伤。
　　刘振宇趁着自己插不上手的空档，已四处查看搜罗了一番。神医谷里静悄悄的死寂一片，山里的飞鸟走兽估计是被猎星师杀死的杀死、赶绝的赶绝，连一只活物都没有。悬壶草堂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完好无损的药瓶药罐，满地的医书被撕成碎片踩得稀烂，可以想象此前这势单力孤的神医门遭受了怎样的屠戮破坏。他回到晏南柯身边，见他脸色已不似先前那样苍薄骇人，便稍稍放宽了心。地上那口烟蓝色的锦囊被一团墨染般的黑气包裹缠绕，轻轻地震颤着，里面那释迦印不断挣扎着试图破口而出。
　　此时云隐风退，月白光寒，群山吐晦。室内光线晦暗，哲别点起了一小簇火堆，就着火光为晏南柯脸上、后背处的伤口上药。
　　“你去找找……这里是否还有……制龙涎汁的药草……”晏南柯微微抬眼，对刘振宇说道，“一种紫色的萱草。”
　　“嗯！好。”刘振宇说，然后准备起身往外走。
　　“等等。”晏南柯唤住他，摊开手心，招出那颗夜明珠，霎时整个草堂透亮如昼。他将它抛给刘振宇，“小心……别弄丢了。”
　　刘振宇点点头，捧着夜明珠出了草堂绕向后院。不出所料那里也是一片狼藉，本来大概是间炼丹室，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桌上、地上、木架上都是被打翻了混得乱七八糟的半成品，根本没有什么紫萱草的影子。他走出后院，沿着一条小径走向边上的一个小山坡，山坡的后面，就是百叠峰峦，寒锁一谷欲坠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