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恨别沈郎嫁王郎 ...

  •   锦姐自沈澄去后也着实伤心了几日,奈何她不是个受冷清的心性,杨佑又劝说:“眼见明年才出嫁,你在家这样是存心对付我?我为你与云哥儿的事儿对你爹说了多次,奈何你爹不听,现下既有了这门亲,你趁着在家当姑娘也该放松放松,我听你姨父说,山东地界是要拘死人的,想你到了人家可不能这样散漫了。”

      春园又帮说:“姑娘心里不舒服,在家闷着岂不是更难受,出去散散吧!北面鸡鸣寺台城正是好春光。”

      一席话说得锦姐动了心,外头叫两顶轿子叫李希青陪着城里城外的玩去,锦姐在这种悠闲热闹之中把个日子混着,这年端午中秋沈澄借口读书也没往城里来,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沈澄虽来了,锦姐却被吴邦接家去了。

      吴家二老见她也怪欢喜的,都说她有福相,就是官家做奶奶的。她说:“我爹不是个官儿吗?我官家一个小姐,还稀图官家奶奶做甚?”

      吴老太说:“你小儿空不知事,官儿跟官儿不能比的,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说得就是他家了。”

      锦姐冷笑了两声,撅着嘴也不说话。弟弟十岁已入了学堂,学名叫吴观,也追问:“姐姐,你要嫁王大哥吗?”

      锦姐奇道:“哪个是你王大哥?“

      “就是山东的王大哥啊?他爹王大人同他来过家里的,对我们可好了,他长得也好,跟戏台上演得周瑜似的,他还会使剑,送了我两把小剑,他要当我姐夫,我可欢喜死了。“

      “呸!“锦姐站起身,”你们看他家好,你们嫁他去啊!“饭也不吃了,径自回房去了。

      吴邦气道:“大过年的,你这是什么礼节?这什么家教?前些日子还好好一个姑娘现在怎么变这个样子了?”

      刘姨上前劝道:“女儿家要嫁人前总是有些不同的,况且一下把姐儿嫁那么远,她心中不自在咱也顺着些。”

      锦姐在房中起想越气,心道,敢情这一家人都受了人的好处,上赶着卖我呢!

      一会儿刘姨装了几个菜送来,“好姐儿,你别生气,你弟弟半大个孩子知道什么,好好的把饭吃了,你再过两个月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几时再回家吃顿饭呢。”一句话说得锦姐也心软了,拿起筷子端起了碗,刘姨就在一旁看着她,“好姐姐,你千万听刘姨的话,刘姨是自小看你大的,也舍不得你将来受苦,你有气只在家使使罢了,到了人家可千万别淘气。先不说他家是什么人家,只说你一个姑娘家离家千里之外,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在他家闹出事来,哪个给你出头?那内宅的门关关紧紧的,打死骂死也是常有的事,虽说你是正牌奶奶,变过脸来打发到下房里睡,衣食不周还不如下人呢。你千万忍得让得,有什么事儿时常传个信到南京来,我们家中也好有个主意。“

      锦姐儿听了这番话,问:“姨,这话是哪里来的?我爹让你说来吓我的吗?”

      刘姨看了一眼门外,“吓什么吓啊,你爹还让我别跟你胡说呢,我是做丫头的出身,那跟我一起出来的,有做通房和,有做妾的,也有做妻的,像我这样的已经是烧高香了。”

      锦姐看了看春园,春园又看了看锦姐,两人心里都踌躇极了。过了初六,锦姐闹着要回城,刘姨留她也留不住,吴邦一路上嘱咐她,“你在家中好好做些针线,看看《女诫》,《列女传》,出了门是给老子娘长脸的,不要干出不成人的事来,我与你王伯伯是多年的交情,为你这桩亲只有我们攀他的,没有他家沾我们的,你到了他家要听丈夫的话,要勤谨,要贤德,他家大门大户的,你当奶奶的不要跟小娘们置气,好好的拿出你的气度来,为王家当家理事,开枝散叶,也不枉我和王兄相知一场,结的这门好亲。“

      锦姐听得心中不自在,只催着轿夫快走。到了家,锦姐人也不叫直奔楼上去了,吴邦跟杨佑抱怨了半天,“自幼好好一个孩子,临出嫁变成这个样子了,天天秋风黑脸的,我们看看就罢了,上了人家怎么办?”

      杨佑宽慰姐夫说:“您男人家不知道,临出嫁没有好脸的,那哭嫁的女儿多呢,不用愁这个。”

      吴邦又拿出一百两银子说:“她刘姨也备了点东西,都是孩子私用的,其他的还要你费心,不能让她空空的到人家去。”

      杨佑说:“五百两定钱在我这里放着,姐夫另外拿钱做什么?”

      吴邦说:“我养女儿一场没什么给她带走的,怎么还能使她的钱呢,她将来到山东手里哪能没钱呢,那定钱一分不动还让她带在身上,我这里百两银子替她买点零碎东西。”

      杨佑就收下了,李禁又出来陪着说话,吃了两碗茶,吴邦有事就告辞,在院里向楼上喊道:“锦姐儿,爹走了。”

      只听春园回说:“姑娘睡下了,大人好走。”

      吴邦长叹了一声,出门走了。

      他一走杨佑也上了楼,见锦姐黑着个脸嘟着个嘴坐着,问:“怎么了?”

      “姨母。”锦姐把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把家中吴老太的话,弟弟的话,刘姨的话,路上爹爹的话一一说了,“好姨母,这不是把我往坑里推,活活卖我吗?”

      杨佑听了也平常,“傻孩子,你别听你刘姨吓你,她是个没娘家,做丫头出身的,说出来的也是做小娘的话。那山东任城能和咱南京比?凭他家多大的权势,也遮不住南京的天,眼见放着秀才在南京城里,他们敢把你怎样?再说王大人和你爹是什么样的交情,费了多少心结这门亲,为得是两姓之好,没得是生仇吗?至于你奶奶,她嘴里的话从来没有中听的,你家里没人治她,这么多年越发不会说话了。”杨佑这边还在劝,外边沈澄和李希青过年拜了卢先生回来。此时听见声音,锦姐蓦地站起来,“这不是云哥儿来了?”

      杨佑说:“是的,你们兄妹也好日子没见了。”

      锦姐急急跑出门,站在楼上喊:“云哥儿。”

      沈澄听这声儿,一抬头眼前不是锦姐儿是谁?一个在楼下站着,一个在院里站着,两相呆看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杨佑招手:“站着做什么,你妹妹回来了,你们上头来玩儿。”

      李希青推着他上了楼,锦姐儿泪眼汪汪望着他:“云哥儿,你好狠的心啊!”

      “妹妹,你别哭嘛。”沈澄拉住锦姐的袖子:“有话我们进去说。”沈澄同锦姐在房里坐了,李希青朝春园使了个眼色,“你替我理理屋子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相对坐着默默无言,最终还是沈澄先开的口,“妹妹近日在家可好吗?家里东西都置办好了吗?吉期定在哪日呢?”

      锦姐抬手就打了他两下,“你是故意损我吗?”

      沈澄拉住她,“好妹妹,你不损我就不错了,我怎么还损你呢,只为我是个该避嫌的人。”

      锦姐淌着泪说:“你实在是个狠心的人才对,这些时人影儿也没有,我倒要问问你还认识我不?”

      沈澄握着她的手,“我若不认识倒好了,我镇日闭门读书,时不时还是想着你,偏找些个极难极险的文章出来读读心里忘却些。”

      锦姐靠在他怀里,“你能带我走吗?”

      沈澄摸着她的头发,“你又说傻话了。”锦姐揪着他的衣襟只哭,那泪都浸湿了一片,沈澄只觉得心里一阵凉一阵热,难受得紧。

      锦姐哭了一会儿,擦了擦脸,说:“你抱抱我吧。”

      “怎么抱?”

      “你以前是怎么抱来着?”

      沈澄只得打横将她抱起来,锦姐问:“我重了没有?”

      沈澄说:“妹妹长大了。”

      锦姐红着脸说:“你抱我里间去吧。”

      沈澄就抱着她进了内室,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妹妹,你睡吧,我就在旁坐着,你睡着了我再走。”

      锦姐摇摇头,坚定道:“我不准你走,你陪我一起睡了。”

      沈澄闻言头脸一下子就热了,看着眼前的锦姐,俯下身捧住她的脸忍不住亲了上去,锦姐就势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衣衫渐褪,娇羞欲滴,玉体横陈,在沈澄生涩的动作下锦姐忍不住嘤咛了一声,沈澄如梦惊醒了一般,忙扯上衣服,“妹妹,这事行不得。”

      锦姐面似桃花,眼含春风,软绵绵地说:“好哥哥,你就不怜惜我吗?我爱你一场嫁不得,这身子是自己的,我还不能做主吗?”

      沈澄自己穿好了衣服,拿被将锦姐的身子遮盖了,“正因为我怜惜你,才不能行此事,你到人家还要过日子,闹出来不是玩的!”

      锦姐翻了个身别过脸去,说,“我心里难受。”

      沈澄只得重新陪她躺下,将她亲了又亲,哄了又哄。

      次日,沈澄要走,锦姐将那五百两定钱另换了一个旧箱子锁了交给他,沈澄捧着重得压手,问,“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我并没有值钱的东西送与你,怎么还能拿你东西呢?”

      锦姐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爱惜的几样旧东西,有玩意儿,有首饰,有铜有铁。你收好了等你中了你再打开,将来上北京别忘了顺路来看我。”

      说得沈澄心里酸楚,“若真有那天,我一定去看你。”忍着泪意,逃似的走了。

      转眼到了四月,出嫁前一天,杨佑眼皮直跳,心里发慌,她念说,“我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这样心惊肉跳的。”

      李禁说,“你这是舍不得姐儿吧。”

      杨佑说,“我得去菩萨面前拜拜去,烧柱香。”正说着门外有个姑子化缘来了,杨佑让姑子进来坐,问,“师傅是哪里来?”

      姑子说,“我是镇江普法庵的,进京来望师兄弟,不成想师兄病了,一个徒弟才十几岁,师傅六十多了,没奈何自己出来化缘,求奶奶结个善缘。”

      杨佑听了,让秦妈量了几升米,寻了几尺布头,自己拿出一吊钱,“师傅别嫌少且拿着,我再留着你吃个素饭,我家中有个女儿要出嫁,请师傅佛前替她上柱香。”

      “奶奶客气了,既是小姐要出嫁,请出来我看看,相一相?”

      杨佑喜出望外,叫了锦姐下来,锦姐穿着新做的衣服,懒洋洋走下楼来,见是个姑子好生没趣,“姨母怎么了?”

      杨佑介绍说,“这是镇江来的师傅,你快见个礼。”

      锦姐不情愿地弯了身,“师傅好。”

      那姑子也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似春花,目如春水,举止伶俐,言语骄娇,也行了个礼,“小姐纳福。”

      锦姐问道,“姨母还有什么事儿吗?”

      杨佑说,“没事儿,你上楼歇着去吧,明日就要行远路的。”

      锦姐快快地走了,姑子念了声佛,“奶奶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不拿吉祥话哄你,这小姐是个富贵命,只是命犯桃花,又多离恨。”

      杨佑以为桃花离恨就是沈澄这段事,“这事都过去了,眼前她就要嫁人了,劳师傅说说这以后的日子。”

      姑子低声道:“奶奶别恼以后只怕还不如现在,此女凡心情热,帷德难修,一场风流冤孽就在眼前。”

      “哎呀!”杨佑惊道:“师傅,我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啊,你不是看错了吧?“

      姑子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佑急道:“这有的解吗?”

      “一切都是命里定的,命中遇到真仙自会解的。”

      杨佑听有的解方放了一半心。

      晚间又在房里嘱咐了锦姐好多话,次日一早王家接亲的到了,李家两个表兄一齐送嫁,沈澄这日也来了,他用自己学例银子换了二两金子,请人打了件首饰,找到春园让她交给锦姐,锦姐打开一看是一片金锁,上面刻了八个字“琴瑟同音,会芳桃李”,锦姐解开衣服贴身带上了,问春园说:“你看他还好吗?”

      春园说;“看着白瘦了。”

      锦姐穿着嫁衣坐着轿出了门,一路到了渡口,杨佑抱着她哭了一场,她脸儿绷着紧紧的,“姨母,你不是说我过两年还要回来的吗?我那房子你还替我收着呢。”

      杨佑擦擦脸,“也是,我今天是糊涂了,你好好的去吧!”

      上了船顺帆上北,一路到了淮安,吴邦当爹的也不能再送了,就嘱咐了李希程,李希青一番,又到锦姐舱里,拉着女儿的手说:“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只记得生你的时节我在城里考试,刚出院门家中报说生了你,我一脚跨进家门就听你哭。后来,你娘去了你才五岁,我回家你戴着孝还摘花玩呢,现在你长大要嫁人了,望你们夫妇和乐,多子多福。”

      锦姐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心软,只应说:“爹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吴邦就换船返回南京了。

      一路无事到了清河,换了车马又走了几天,锦姐一辈子也没这么舟车劳顿过,进城那日早就有家人仆妇来接亲,到了府前街王敏正新服乘马,乌帽簪花已是久等了。那春园跟着轿子偷眼瞅了瞅新姑爷,悄悄跟锦姐说:“姑娘,姑爷真生得不错呢!”

      锦姐儿在轿内说:“生在他家就是个猴儿也该打扮得不错。”

      周围看热闹的人挤满了两边,鼓手乐师一齐吹打起来,宾相喊了一声:“迎亲!”四下里又一阵鞭炮声,凭谁看来都是一场极隆重极盛大的婚礼,偏锦姐坐在轿中就像无事人一般。

      过了三道牌楼就是一座高大的府邸,开着大门红毯铺到了街心,王敏正下马踢了轿门,春园扶着锦姐出来,喜服之下王敏正除了看新娘高挑其他什么都看不出,两人一齐入了大门,上阶时又看出新娘是天足。
      进了大厅王老爷和老太太坐在上头,王枢进坐在王老爷旁边,双双交拜了天地高堂,王敏正上前牵她的的手入洞房,锦姐手往袖中一缩,王敏正只好牵着她的袖子一起入了房,锦姐一路颠簸此时在软床一坐就不想起来了,喜娘先是撒帐,然后牵红合卺,锦姐这时已然打起盹来,喝完酒不等众人道喜,就发话说:“你们出去吧,我房里不要人了!”

      众人不意一个新妇开言,你看我,我看你,王敏正就说:“既然奶奶发话,你们就先出去吧,外头领赏。”

      得了这句众人才走,王敏正叫了声夫人做了个揖,伸手正要揭盖头,锦姐又道:“我累了,你也先出去吧!”

      王敏正倒是一愣,手停在半空中,锦姐催说:“你外间客还等着呢,你先会客去吧,晚间再进来。”

      王敏正说:“那夫人先歇息。”起身外面去了。

      王敏正一走,锦姐儿自己掀了盖头,摘了凤冠,让春园把门反扣上,屋里的喜果点心吃了个饱,春园铺好了床,她通头洗脸脱了喜服自个儿睡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