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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懒做新妇拒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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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三跨院子坐满了宾朋,正厅上演着《西厢记》。
王敏正跟李希程,李希青一桌坐在前排,李希程同他并不熟稔,李希青和他就亲热多了,他凑头跟王敏正说着春园的事儿,“我本不让她来,奈何妹妹自小是她伴大的,过两年你同妹子夫妻和乐,我讨个情儿将她还接回来成不?”
王敏正听了一笑,大方道;“李兄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必然完璧归赵就是了。”
“如此多谢了。”两人碰了个杯。
因为锦姐从南京而来,王枢进怕惊着锦姐儿,特意拜托亲友们不用闹洞房,让戏班只管唱,下面只管点。到了二更,王枢进见儿子还在前面让他回房去不要冷落了新妇。
小厮王象打着灯笼在前面,一路送新郎到了院门,院里大喜的红灯笼映得院中喜气洋洋,抬头半弯梳月掩在云里,夜风中更嗅见一阵海棠花香,王敏正心中也有些甜蜜滋味,过了园子跨门只见婆子丫头都在外间站着,房里灯已熄了,问:“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要在外头呢?”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一个年长的妈妈上前回说:“公子出去后,不一会儿就见里头熄了灯,我们敲门问奶奶怎么了?里面回说,奶奶累了先歇下了叫我们不得吵嚷。”
王敏正看那门黑洞洞的关着,上前轻敲了两下里面没人应,又推了两下关得紧紧的,他也不知么回事,也不好发做,那妈妈说:“公子爷,我瞧着新奶奶有几分不停当,成亲夜里怎么能做这事呢,我们秉了大人和老爷去吧?”
王敏正一听这话,自己也顾不得气了,只说:“她千里外南路赶了来,今天又热闹这么一场,不要说她就是我也要散架了,爹爹和爷爷今日够操心的了,不要再去闹了,替我打水铺床我隔壁书房里睡去,你们留下个上夜的看门,其他也歇着去吧,今夜的事儿不许外间提去白给府里添乱。”
众人都退下了,王敏正就在隔壁睡下了。锦姐睡得死死的一点不知道,春园本来就心下不安王敏正一敲门她就醒了,只是没敢做声,外间众人的话她也都听见了,本以为有一场祸事,结果王敏正两句话就给盖过去了,春园真心对这个新姑爷有些好感,心想,必是大人和奶奶的眼光不错,这姑爷是个敦厚人。
这一夜,除了锦姐没一个人是睡踏实的,就是远在南京的杨佑、吴邦、沈澄都在惦记她,这边王敏正和春园就更不用提了。刚过了五更春园就轻手轻脚起来了,也不敢惊动王家的人自己就用昨夜剩的冷水梳洗了。开门想将水倒了,不意王敏正一大早就在书房门前坐着呢,端着盆就屈了个礼,“姑爷。”
王敏正听了这声“姑爷”中有点不自在也不好跟她做丫头的计较,只问:“你家小姐起来了吗?“
春园摇摇头:“还不曾起来呢,我家小姐自出娘胞没出过南京城这次行了远路身子吃不消,望姑爷体谅则个。”
王敏正只是笑笑,指着门边那银瓶,“热水在那里,不敢敲门惊动,你拿进去吧。”
春园应声放了盆,提着银瓶进去了,王敏正瞧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说得也对,一个女子背井离乡乍到了千里之外又作了人家媳妇有点不适意也是该的。自己正杂七杂八的想着,外头一个婆子探头探脑的。王敏正叫进来,“有什么事儿?”
那婆子请了个安,“公子,大人让我来看看你们起来没有,他那里好备饭备茶。”
“你回说我已起来了,新奶奶累着了还要再等等,让爹爹不必等,”
婆子答应了去了,一会儿小厮王象又探头来了,见院门大开王敏正在房前坐着,笑着上来行了礼,“公子大喜啊。”
王敏正说:“喜从何来啊?”
王象说:“这洞房花烛千金春宵还不是喜吗?更何况我听说这新奶奶美若天仙呢,所以一大早就先来讨赏,公子爷新客乘鸾,我也沾个喜气。”
王敏正听了只是冷笑,王象见自家公子神色不对,悄声问:“难道公子爷和新奶□□一夜就合气了?”
王敏正站起身,“少胡说,别人胡说也就罢了,你也来胡说,你白跟我了?”
王象少见王敏正发火,此时不知自家公子是怎么了,缩着头出门园子问扫地的妈妈,“这是怎么了,公子脸上一丝喜气都没的?”
那妈妈只顾扫地,“怕别问,我可不敢瞎说。”
又见丫头桂香在浇花呢,他上前给拉到一边,“你快跟我说说。“
桂香左右看看,附耳说了几句,王象听了惊道:“这真是件奇事,公子爷造什么孽两次成亲大人都给选得什么东西!”说完摇头叹了两口气出门去了。
日头渐渐升起来,那树影都上墙头了,全家都等着锦姐儿起来,春园也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但是她是知道锦姐儿脾性的,睡不好闹起来不是玩的,正等得焦急的时侯,外间李希程和李希青来了,先同王敏正做了揖,知道锦姐还没起来,李希程叹了口气,李希青朝里叫春园,春园见他如见救星,“姐儿还没起来,你看怎么处?”
李希青一点不避嫌,大步流星走进房去,房中喊:“妹妹,妹妹。”
锦姐听见是李希青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在家中,眯着眼问:“怎么了?大清早就来闹人,你同春姐玩去。”
李希青大声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王奶奶您老起来了。”
锦姐看清了周围明白过来,一瞬间迷茫极了,春园推了李希青出去,上前掀起帐子伺候锦姐起身,锦姐还梳一个家常缠髻,穿一件青色扣衫子,红对襟罗衫,玉色裙子,也不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素面朝天就出得门来,王敏正已是久侯了。此时见个姑娘大步走出来,两人在庭前一对视,王敏正见锦姐儿生得白净面庞,柳眉杏目,红红的唇儿抿着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年纪虽小身量比春园还高寸许,不是春园那般袅娜,另见丰标。
锦姐看王敏正穿着青罗圆领衫,系着黑边腰带,白绫袜靛色方鞋,也没带帽只用网巾,锦姐看了心想,不怪人人说他俊确实生还可以,只可惜比云哥少些灵秀气儿,大方问:“你就是王敏正吗?”开口带着南方的软音。
王敏正听她声音和昨晚一样的,带着南方的软音,他只平淡道:“对,姓王叫敏正。你便是吴纬吗?”
锦姐回道:“不错,我姓吴名纬,不过你还是叫我锦姐儿好些”
他两个这几句话说下来,李希程和李希青在一旁诧异极了,李希程说:“这话不对啊!”
李希青问:“怎么?昨夜是哑巴摸黑的吗?”
锦姐不说话,王敏正附耳跟李希青说了,李希青脸色大变,跳脚道:“真是闻所未闻,新婚夜就不让夫婿进门,头一天就睡到日晒三竿让翁姑等着,好妹子你不是昏了吧,这不是在家哩!你不做人,我们还做人呢?”
锦姐满不在乎道:“你又没嫁他家,你在他家做什么人呢?”
一句话顶着两兄弟脸通红,只和王敏正告罪,王敏正说:“这都是些小事,哥哥们不必如此,快快前堂用饭去。”
当地的风俗新妇进门要做道菜,锦姐跟着厨娘到了厨房,一条鲤鱼已洗净放在那里,那厨娘撸起袖讨好道:“我与奶奶烧火。”
“不必了。”锦姐说:“我们南边没有吃鲤鱼的我做不来!”
那娘子左看看右看看,为难道:“那奶奶看看能做什么?”
锦姐吩咐说:“你烧锅白水吧。”
那娘子就去烧水,锦姐将那现成的红枣、花生、龙眼、莲子,一并往锅里一倒,又要了一碗冰糖也不管多少尽数一倾,吩咐说:“你盛了端去吧!”
那厨娘看着这一锅褐色的水,勉强应了。
王敏正等着她一起去了前厅,王老爷、老太太、王枢进在上首坐着,李家兄弟在两边坐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子在下面坐着,众人远远看他们过来,真真一对玉人,王敏正身高八尺,锦姐也有七尺,锦姐明眸皓齿,王敏正也是面鲜唇红,独李家兄弟是知道内情的看着心虚。
两人进门王敏正行礼喊爷爷,锦姐也跟着叫爷爷,王老爷五十多岁,只穿着一件家常的蓝绸道袍,白面长须,鼻直口方,仪容巍然,王老爷对锦姐也微微有个笑意叫起来。王敏正又叫奶奶,锦姐也叫奶奶,老太太与老爷年岁相当,戴着金丝狄髻,穿着紫色洒金通袄,黑色织边裙,圆脸大眼,面色红润,体态富贵,老太太从上到下看了锦姐一番,只说:“好了。见你爹去吧。”
到了王枢进面前王敏正叫爹,锦姐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口叫爹。
“诶!”王枢进得了这一声,眉开眼笑:”快快坐着别站着了。“对小女儿王敏淑说:”你快过来见过你嫂嫂。“
王敏淑上前叫了声:“嫂嫂。”王枢进对锦姐说:“你只叫她三妹就是了。”
锦姐就叫了一声:“三妹。”
丫头上来说:“老爷,太太,大人,后面桌子摆好了。”
王枢进放下脸,“好没规距的丫头,两位舅爷和新奶奶在堂上你不叫人!”
丫头忙喊“奶奶,舅爷。”
李希程道:“不用如此,我们生人初来她不认识也正常。”
李希青接口说:“就是,况且我们下午就要走了。
王枢进大惊失色,“怎么这急着走,也不多玩两天?想是家中奴婢怠慢了。“
李希程低着头,李希青看一眼锦姐,“伯父多虑了,只为我们自小没离过家的人,出了门就不懂事,何况姨父和我母亲日日在家等信呢,我们在这多玩一天,他们就牵挂一天。”
王敏正也没听出他其实意思,只为家人挂心这桩听来也有道理,“既如此,明天再说,我让管家准备准备。”
两兄弟只推说不敢不敢,锦姐说:“那你们吃了饭,就走吧!“
李希青上前朝她一揖,“多谢妹子的恩。“
王敏正忍着不能笑,王枢进只当他们归心似箭。
众人到后堂入坐,时已半午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头一道就是锦姐煮的甜汤。王枢进先喝了,一面不夸说:“甚有滋味,甚有滋味。”其他人喝来除了甜也没其他的味,也不难喝就是了,意思用了一下,老太太吩咐赶紧收了碗去上饭来。
一盘绿豆面煎饼,一盘白面馒头,一盘麻球,一盘红枣发糕,一碟酱瓜,一碟萝卜丝儿,一碟腊肉,一碟咸鸡,并一盆小米粥,王枢进问:“家中现有几个厨子?”
老太太说:“后面有两个厨娘,前面有一个厨子。”
王枢进说:“我主意再寻一个会做南菜的厨子,我怕锦姐吃不惯。”
老太太看了儿子一眼,又瞧了锦姐一眼,“且吃吧。”
锦姐从没吃过煎饼,小米粥,此时吃来也甚香,吃了一碗又添一碗,那北方馒头和南边不同,她馒头就腊肉也吃了一个,一餐饭吃了四张煎饼,一个馒头,两碗粥,另吃的菜还不算。
王老爷是个领过兵出过战的,看来自是不以为意,李家兄弟从小跟她一处的,她能吃多少心里有数的,王枢进和老太太看她吃得多还挺高兴的,想是孩子家昨夜劳碌了,三妹子小孩子也不管这些。独王敏正看她卷上一张饼又卷一张饼,一口两口就下了肚,喝完一碗粥,又吃下一个拳头大的馒头,添上满满一碗她就着那几碟菜又吃了,心想平生从不曾见过这类女子,说不上心内是个什么感觉,看着她的桃瓣似的侧脸又想我前头夫人确不及她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