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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误怀屈心无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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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早饭,李家兄弟就告辞,王枢进说:“就急这一天吗?今儿我给你们摆个酒,明日一早再走如何?”
李希青说:“多一夜我们睡不安稳,还是早早家去吧,现在走天黑前还赶得上店。”
王枢进听这话,以为他们水土不服,没奈何让人只挑好东西装了几抬,套了马车请两个家人一路护送,又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当盘缠,两兄弟死推着不收,锦姐发话:“不识抬举的东西,这钱拿着咬手吗?”自己从管家手里接过来,用帕子包了递给李希青:“你好好接着不是给你的,是给姨母和爹爹的,你回去跟他们说,我如今是督府里奶奶了,这点子银钱不算什么,女儿嫁人一场没白嫁!”
一席话说得两兄弟红了脸,王枢进说:“对,拿着,拿着。”
王老太太在后面看着不像样,听锦姐的话更是不中听,王家父子送李家兄弟出城,老太太叫住锦姐让她到自己房里来,锦姐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事儿,也有点忐忑,春园说:“新妇进门没婆婆,她当老奶奶的说几句话吧。”
锦姐跟着走过了好几道门,进到北面跨院,大门两边写着“门迎紫气,家世雍和”,走进房内早有一群妇人等着了,除了陈姨娘锦姐没一个认识的,陈姨娘笑着招呼她:“来新奶奶上坐。”
锦姐也叫了声姨娘,就在老太太下首坐了,对面还有一个中年妇人也就四十不到生得五短身材,白净圆脸,老太太指着说:“这是姨奶奶。”
“姨奶奶?”锦姐一时也理不清,老太太对那姨奶奶说:“这是新孙媳妇。”
那妇人先叫:“少奶奶。”
锦姐才知这是老爷的妾了,也站起身又叫了一声:“姨奶奶。”
一个妈妈上前跟老太太耳语了几句,老太太冷眼将锦姐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冷笑道:“真是个好女儿啊!你既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该知道点规距,有点家教,我说你两个兄弟怎么急着跑呢!原来是怕出乖露丑的自己没脸。事已至此你也别端你少奶奶的架子,我们不发落你也是不想家丑外扬,你从此仔细吧!“狠狠说了一番重话。
锦姐听得莫名其妙,想发火看对方又这么大年纪了,只站起身:“老太太说得话我真听不懂,我好好的在南京,要不是大人跟我爹再三求亲,我还不来你家呢。”说完转身就走,陈姨娘和姨奶奶都惊住了,老太太脸都气白了。
王敏正匆匆赶进院来,正碰上锦姐黑着脸出来,他问:“怎么了?冯妈妈说啥了不曾?”
锦姐冷道:“你奶奶姓不姓冯我不知道,说的话你自己去问问。”
王敏正心知不好,说:“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进去跟她说,你跟我一起吧。”
“拉倒吧,我还要听等二遍吗?”抬脚就走。
王敏正只得自己进去,一群妇女正在七嘴八舌的发作,见他进来了都不作声了,该行礼的行礼,老太太叫他说:“我的儿,你说这是什么事儿,照我意思找个由头休了算了。”
王敏正笑说:“这事儿是孙儿不好,我昨夜酒喝多了不曾入房。”
老太太睁大眼睛,“竟有这种事?哪有个新婚不入房的道理!”
王敏正说:“实在是喝多了酒,所以是孙儿怠慢了她,并非她有什么错处。“又向冯妈妈说:”妈妈做事也太急了,这事我不知道?要你来多心,快将东西给我,以后不准来我们房里,我们夫妻为这事生了嫌隙我只找你。”
冯妈妈不敢抬头,只将一条白绢递还给他,王敏正往袖中一 塞,向老太太说:“如此孙儿进房安抚安抚她去。”
“快去,别影响了和睦。”老太太催道。
王敏正急急走了,一群妇人都感一场没趣。
锦姐和春园路不熟,在府里逛一圈最后遇见桂香,锦姐还不认识她,她却认得锦姐,“奶奶,公子正等你呢.”
锦姐本来一肚子气和春园在府里走了一圈看花看石这时也不气了,听这丫头这样说,反而笑问:“你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我就是奶奶院里的。”
“那你快前头带路。”
一路说说笑笑回来了,白天看自己院前也有一副联子“春风堂上初来燕,细雨庭前乍开花”,锦姐看了还笑了,“这家还真有个气派,是比咱家强些。”
王敏正在屋内听见,向外喊道:“难为奶奶还有看上眼的,请进来书房坐坐。”
锦姐一本正经进去坐下,打眼一看,他这书房内外四间,最外间是会客厅,中间是写作书案,里间是四壁藏书,最里面是床榻,那桌椅书橱都清雅得很,香炉摆件更中精巧,锦姐这里看看那边摸摸,心想南京的国公府里也就这样吧,又想要是云哥儿有这样书房就好了。
王敏正问:“我家怎么样?”
“挺好的。”锦姐顺口道。
王敏正对春园说:“你在外间看着别让人进来。”起身叫锦姐一起进了里间,坐下道:“吴姑娘,我自问也不曾有什么怠慢你处,你若有什么不满只管说,我不是那小气的人。”
锦姐看着桌面没出声,王敏正将一条白绢扔在桌上,“老太太说话肯定不中听,不过也是事出有因,此事我已敷衍过去了,只是你我夫妻终要坦诚才是。”
锦姐看了一眼那白绢,也有点脸红,看王敏正也不是什么坏人,“实不相瞒我本不愿嫁你,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我俩自小一处吃一处睡,做夫妻的话也不知说过多少,想这人你也见过的,就是沈澄。”
王敏正恍然大悟,“就是沈秀才吗?人物极好的!这么好的一个少年才子又是自家亲戚,怎么竟让我抢了先呢?”
想起沈澄锦姐红了眼圈,“你还有脸说呢?不就这你家官大有钱吗?我爹与你爹又这样投契,生生把我和他给拆散了,我临行都没见他一面。“
王敏正听她话里的意思,与沈澄恐怕早结连理了,心都冷了,再看那白绢子都觉得讽刺,心想自已真是夫妻缘不好,先头夫人倒是贞静可惜是个病秧子,现在这个人物出众可惜又是个琵琶别抱的。幸亏自己有个紫云虽是个妾,模样品性都好,如今又生了儿子,这样一个好人不给扶正,偏偏又娶进门这一位,虽是三媒六证还不如丫头清白呢,想来大没意思,只问:“既是这样,你主意是在我家做奶奶呢?还是有什么其它打算?”
锦姐想了想,“我只等过两年你去南京做官,我也一同去了,这样我与他又能一处了。”
王敏正惊起,怒道:“吴姑娘真是会打算盘,只是我一个白丁怕是没有当官那天了。”
锦姐说:“随你当不当,反正过两年我是要回南京去的。”
两人正是话不投机的时候,外间桂香报说:“公子,奶奶,紫姨同哥儿来磕头了。“
锦姐用那白绢擦擦眼,问:“你家到底多少姨娘,怎么不一处见呢?“
王敏正倒给问住了,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爷爷和我爹的姨娘,就是我先头奶奶的房里人,如今是妾。”
锦姐将那白绢一扔,委屈道:“可怜我放着江宁头名的秀才嫁不成,跑到你家来做人后母子,这边妾那边姨,说没婆婆进门头一日就让老太太说一顿,想来看我年纪小你们就欺负人。”
王敏正看她那脸上泪痕未干,稚气未消,心想,罢罢罢,到底谁对不起谁呢,我又是什么完人吗?就安慰说:“没有这样的事,我爹爹是何等喜爱你,老太太那是误会了,至于紫云你是奶奶只有她服侍你的,儿子更是不用你愁,将来叫你一声娘罢了。“安慰完锦姐,朝外喊:”让紫姨进来。“
进来一个遍身绫罗的小妇人,头上戴着一顶银丝狄髻,脚下穿着一双镶珠的宝蓝色绣鞋,后面跟着一个抱孩子的奶娘,一进门恭恭敬敬磕了头,拜了三拜,口称:“奶奶万福。”说着递上了一双弓鞋。
锦姐扫了一眼,动也没动,跟着的奶娘陪笑说:“奶奶,这鞋是小奶奶亲手做的。”又将孩子抱到锦姐身前,“我们哥儿也请奶奶的安,奶奶抱抱!“
锦姐一拍桌子站起身,“都拿开,我一双大脚要你做弓鞋?我一个姑娘要抱这孩子?你们存心的吧?还小奶奶?小奶奶是谁?”问王敏正:“你家门里还娶两房奶奶?你家中有妻有子的你还娶我做什么?
孩子吓得哇哇得哭,王敏正吩咐奶娘,”你快抱着孩子下去。”
奶娘吐了吐舌,不曾想有这样蛮来的人,抱着孩子站外间去了。
紫云还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口内说:“奶奶息怒,奶娘不懂事瞎称呼,奴家也该打不曾想奶奶是天足,都是我的过错。”
锦姐只是冷笑,王敏正看不下去,让紫云起来。
紫云刚站起,锦姐喝道:“跪着,我叫你起来了吗?”
紫云只得含着泪跪下了,王敏正想说情,又怕激起锦姐性子更不好,只得忍了。
锦姐训道:“你不要跟我充什么小奶奶,同是房里的丫头,你什么打扮?我春姐及你一半吗?难道因为你是先头的人就金贵些,衣服头面全给我送来,我丫头要穿,你平日在你房里呆着,不许到我跟前来气我,快走吧!”
紫云饮泣着说是,默默退下去了。
王敏正心想,新官上任三把火,过一阵再说。
王枢进让人摆桌子叫儿子媳妇用午饭,听见奶娘与人在说锦姐,说新奶奶是个泼辣货,立住了问:“你那个院里的?有没有点规距敢说奶奶闲话?”
那群妇人吓得不敢做声,奶娘大胆道:“大人别见怪,是小的们不好,可是新奶奶做的事也说不过去。”把方才紫云在院子里的情形一一说了,又道:“这样一个样子怎么给树哥儿当娘呢?”
王枢进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我家里一向不养刁奴的,如今树哥儿也周岁了,过几个月也该断奶了,年底你就家去吧。”
奶娘忙跪下;“大人开恩啊!小的再不敢了。”
王枢进说:“我千金聘来个新媳妇,过门头一天让你们编排她?她当奶奶的说你们几句,你们还委屈了?你去跟紫云说,她先头奶奶不中用才让她当的妾,现如今新奶奶好得很,她只看好孩子别影响人家夫妻和睦。”
“是,是。”事已至此,谁敢说一个不字。
锦姐同王敏正陪王枢进用过了午饭,王枢进让锦姐院里歇着去,体贴道:“晚饭我让人送到你们院里去,你们小夫妻两个吃,想吃什么让人跟厨里头说,过几日我寻个南方厨子来,这几日先尝尝鲜吧!”
“谢谢爹。“锦姐听了也喜欢,心想,这家里千不好万不好王伯父一向是好的,我爹和姨母让我嫁他家也是为这个。
锦姐走后,王枢进留儿子说话:“老太太那边的事儿,你做的极好的,我当日看锦姐是一个跑着带跳的姑娘,这就是没有女儿喜你也不准多心,你自幼跟你爷爷外间做官行军的也不是那没见识的。”
王敏正有苦说不出,只能点头,“爹说的是。”
王枢进又道:“你现在看我与你陈姨甚好,那是你娘没了,你娘在日我哪日不陪你娘?现在你也该将紫云放放,今年不准往她房里去,好好和锦姐做正头夫妻。”
“诶。”王敏正心中虽苦,还是一口一应。
说完锦姐的事儿,王枢进又把着儿子的手,“我官事在身,再过几日也要回南京去了,你在家好生读书,不两年也是要往京中去的,到时我们爷俩再一处。”
“儿子知道了,爹爹一人在外还要保重。”
王枢进顺畅极了,“午后无聊,你快回院去吧,夫妻间也好玩乐。”
王敏正强颜欢笑回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