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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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里亚一声不响地默默修剪着草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在缝纫课上不小心崩断了线，然后鼻子永远是红番茄一般的老小姐彭多科立刻把她轰出了教室。
安德里亚从此对缝纫充满了厌恶。
好不容易，放学的敲钟声终于响了起来，白教堂区屋顶上栖息的一群乌鸦扑啦啦边叫喊着，咂着嘴在暮色的天空中缩成一团渐渐消失的黑点。
说实话，鸽子都栖息在大本钟的钟楼上，留在白教堂区这种贫民窟的就只有这群乌鸦了。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走出楼门，杰西卡提着安德里亚的布包快步走来，“收拾完了吗，咱们快回去吧。彭多科小姐不会发现的。”安德里亚闷闷不乐地放下剪刀。
“你说，我在格拉特罗斯小姐那住了这么久了，跳舞还是一团糟，我估计要让小姐失望了……”
“我感觉还不错嘛，虽然那种正儿八经的宫廷舞你跳起来像快绊倒了似的，但大家伙都喜欢的快步舞还是很棒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虽然我仅仅帮格拉特罗斯小姐赚到了几先令。真羡慕弗里达姐姐。”
两个人拉着手在小路上走着，今天放学很早，杰西卡难得没有拉着她疯跑。泥土已经干结成块状，一阵细小的风就能使路上变得沙尘朦胧，野生的丁香和一些白色的小花静静地侍立着。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德里亚连忙回头，是自己府边的邻居大婶。
“小姐，爵爷刚刚被发现喝醉了溺死在了泰晤士河里，还有珍妮丝，她……太老了，就在今天早上，……大家帮着把她埋在你家院子的角落上了，公墓那买一个位置的钱实在是太多了，你……”这个夫人有些欲言又止，“你还要……回去吗！”
安德里亚心中似乎被某件尖锐的东西狠狠割了一刀。有一阵风沙袭来，她终于能流出一些压抑的眼泪，“夫人，谢谢……告知。”安德里亚勉强行了个屈膝礼。接着她拼了命地往门托拉府邸狂奔。
“安娜！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枯朽的荆棘爬满了院墙和铁栏杆大门，碎裂的砖石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才被摧残到这种落魄，大门好久没有开过了，上面装饰的家族图腾似乎已经辨认不出上面的铭文，安德里亚使劲地推门，大门吱吱歪歪地响了一阵，却怎么也打不开。
似乎是锈住了……
安德里亚觉得，自己连家门都进不去了，可是这个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大宅子，能否称得上是她的家。
“杰西卡，我们爬墙进去吧。”
安德里亚从来没这么大胆过，虽然是第一次，但她似乎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技巧，爬上高大的围墙后，杰西卡正在路程的一半处气喘吁吁。
“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上来。”
“呼，你算了吧，不然你自己也摔下去。”
终于，两个满面尘灰的小女孩成功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爬进了院子。引入眼帘的只是一片荒凉。疯长的草木无人打理，喷泉池已经堆满了落叶，门前的台阶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安德里亚抬起头，泛黄的建筑墙壁上爬满了植物，有的窗户已经破碎，有的被叶子盖地严严实实，只是一层土黄色的黯淡和数不清的蜘蛛网。
“唉，别看了……”安德里亚闷闷地对杰西卡说。太阳几乎要完全落到地平线以下，残余的光线涂抹在这幢只剩下零落的外壳的宅邸上。这就是自己读到过的那种，没落贵族吗？安德里亚默默地问自己。
光影斑驳的门托拉祖宅，就像在夜晚迫近时蠢蠢欲动的怪物。
“父亲的尸体，应该已经被苏格兰场给处理了，我也很难要回来……”两个女孩一起坐在老女仆刚立起来的简陋十字架旁，看着天空一点点的擦黑，旁边是宅子冷冰冰的墙壁。
“安娜，别伤心……”杰西卡不清楚安德里亚此时的心情，毕竟她很小时和老女仆住过一段时间，这段时光应该会很让她留恋，至于那位溺死的爵爷，杰西卡实在不敢恭维，毕竟杰西卡只见过他几次，有三次是他发酒疯把安德里亚打到死去活来，还胡乱地嚷着什么“那个贱女人，只要权力……”还有两次是他在酒馆里胡闹。格拉特罗斯小姐气得抄起扫帚就把他轰到了外面。
一边的安德里亚仍然把头埋在手臂里，没有抽泣和呜咽，只有冷清清的沉默。
群星初上，一小弯月亮散发着浅淡的光，似乎是一缕飘渺的烟雾从上帝的窗帘后缓缓溢出。
高大的十字架旁，两个瘦小的身影似乎被吞没在黑暗之中。天气还不算很冷，安德里亚和杰西卡紧紧地凑在一块，两人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高大的十字架下，是月光拉开的一道伤痕般的阴影。
安德里亚是被一阵砸门的声音吵醒的。杰西卡用胳膊揉揉眼睛，”安娜，怎么这么吵？“
两人连忙从坟堆边爬起来跑向铁门。
只见一堆人正在门外大声嚷嚷，一辆很是豪华的马车停放在一边。过了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蹩着眉毛走下来命令道：“动作都快点，吵吵什么，不知道老爷就在这吗？这个破门怎么回事，快一点！”
“杰西卡，他们这是来干什么啊？那个’老爷‘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们再听听他们说什么？”
这时，铁门在一群人的破坏下轰地倒下，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散架的声音，一团灰尘升腾着飘了起来。
一大群手拿工具的仆人蜂拥而入站在了院子里。
只听那个管家的乌鸦嗓子又响了起来：”几周前就雇好工程队怎么还没到？门托拉家的土地都要建成卡特老爷的纺织工厂，不知道已经接了很多订单吗，误了工期你们就全给我滚蛋吧！“
”托那先生，呃，门托拉子爵不是呃……有个女儿吗，他家一直是世袭，“这片地应该是他女儿继承……”一个仆人有些担忧。
“闭嘴吧你，这破烂地谁愿意要，也就是卡特老爷能勉强相中这个地方。门托拉家早就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谁还去管那个什么小姐，我们老爷没花一分钱就盘下了这个地方，你说咱们老爷的人脉带有多广？”托那先生阴险地嘿嘿了几声。
“安娜，你才是继承人，他们要地，应该向你付钱啊，而且根本没找你商量……”
杰西卡话还没说完，安德里亚就已经冲到了那群人面前。
“我是安娜·门托拉，是子爵的继承人，你们为什么要强行霸占我的财产！”
一群人先是一愣，但看到眼前是个瘦瘦弱弱衣着破旧的小姑娘，便又传出一阵低笑声，托那先生眉头一皱，然后堆起了一个机械的笑容，“额……门托拉小姐，卡特老爷已经获得了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你要看地契书吗？”
“我还没有知情！你们根本就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托那先生忍住没有笑出来，在证券所早就已经打点好了，派人从门托拉家偷出那地契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我知道土地转让是需要签字的，而且你们根本就是白白得了……”
“够了，有转让书在这里，你的签字根本不重要，这里，你所站的地方，这周围的所有土地，都属于卡特男爵家，现在你，带着你的同伴，马上从这里离开！”
“你不能这样……”
托那先生大手一挥，对一旁的仆人发号施令“先把屋里的东西搬回去，都是些老古董了，你们随便拿一点就行……”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一旁树起的十字架上，不禁嫌恶地扯扯嘴角，“怎么还有个坟，晦气死了，你们两个把它给处理掉……”
安德里亚一听要拆坟，当即拦在十字架前，张开双臂，“这是珍妮丝的坟，她守着这个宅子直到死……”
两个面目可憎的仆人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杰西卡急忙跑过来扶起她。
安德里亚眼睁睁地看着十字架被无情地推在地上，又被踏成碎片。“不要！……留下她的坟吧！”安德里亚终于不争气地放声大哭，她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挤压作一团，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茫然、无助、恐惧、无能为力充斥着她的内心。
“托那先生，你留下这个坟吧，这里反正要建工厂不是吗？你们都是体面的贵族，能不能……”
“卡特老爷才不想弄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挡了财运，把你那脏兮兮的手放开，没有了土地，你的爵位根本一钱不值……快滚吧，再来这里纠缠，我就让人打死你！
”走吧，安娜！“杰西卡看着一边围上来的仆人，心里急得发慌，”我们先走……快！“
安德里亚一回到酒馆的小房间，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做一团，眼泪似乎怎么也流不完。
被杰西卡拽出院子，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好不狼狈，一路上安德里亚不知道被绊倒了多少次，周围是急匆匆赶路的行人，根本就没有人去看一眼两个可怜的女孩。一切灰黄色的景物和嘈杂都被泪水朦胧成一团污浊的水雾，就像被浓烟熏黑的雨滴。
”安娜，别哭了，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
”嘿，杰西卡，不要告诉格拉特罗斯小姐，好不好？“
”嗯？格拉特罗斯小姐可以帮我们！“
”不，小姐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不想再麻烦她了，“说到这里，安德里亚猛地从被子里挣起来，她用力握着杰西卡的手，”杰西，不要再管我了，事关贵族的利益，你肯定会受到伤害，我不能再连累酒馆了，“安德里亚用袖子用力擦去泪水，她的双眼哭得通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虚无的前方，”我不能待在学校了，我会去孤儿院，那里会收留我，“安德里亚苦笑一声，”毕竟，我也确实是个孤儿了。“
杰西卡鼻子一酸，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好朋友。狭窄的窗户似乎是偷来了一束阳光，一小柱灰尘盘旋着、环绕着。
面前是黑暗与未知，安德里亚不禁攥紧了拳头，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把它挥出去。她心中只有对卡特老爷和那个管家的愤怒与委屈，可在不久后她就知道，她这份愤怒与委屈，她的可怜与请求，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