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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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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沈寒尘再次来到了湛阳城。
街巷的布局大体上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唯一有改动的,就是进城三条街之后的县丞府邸被划出来做了校尉府。
听城里人说从前的县丞告老还乡之后,朝廷不知因着为什么缘故没有委派新官上任,这府邸便一直空缺着,直到年初进行了武举,这才换了湛阳城里的官职,将这次的武式第三调来任校尉。
“陆校尉可是咱城里生长的。”刚进城时给沈寒尘指路的老妇人有些自豪地笑弯了两眉。
沈寒尘道过谢之后,踩着的步子极顺畅地走到了校尉府大门口。
彼时陆崇华正在书房里处理城中的军务要事。作为距离京都最近的大型城镇,湛阳城里的军政要务处理起来并不比京都的轻松多少,特别是对于陆崇华这种在新设官位上刚任职的官员而言。
因此当府中的人来向他通报有人来请见时,陆崇华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尽管这可能意味着他又要应酬,他还是步履轻快地去了会客厅。
只不过出乎陆崇华意料的是,来访的居然是个小道士,而且看着打扮还像是涉虚派中的人。
陆崇华微微挑起了眉,悄悄偏移视线去看沈寒尘的衣角,却被对方垂下的宽大衣袖遮挡住了目光。
心里藏着事的沈寒尘没有注意对方的小动作,只是端正的行了见面礼,而后简明地点出自己的来意:“在下涉虚派掌门梁庭空座下弟子,来此是想请校尉相助。”
“道长且勿心急。”陆崇华将人引致座上,抬手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烦请道长言明为何事。”
沈寒尘抿了抿唇,搭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拢握成拳:“自去岁起始,便不时有不明人士来涉虚派挑事,理由总是荒唐无稽。”
对方顿了一会儿,陆崇华也不急着寻求下文,单是静静地等着。
“直至今年孟春时,有人托了份口谕给师父说朝廷要举行春祭,由涉虚派负责礼器之物并祭祀之仪。”沈寒尘稍稍松了手中的力道。
陆崇华面色一凛,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自新朝建立便明文规定了每年只在正月十五举行年祭,且不说为何忽然要举行春祭,单是要求涉虚派负责此次祭祀便不合常理。
涉虚派乃是有百年基业的修道之所,除非皇帝想不开,或者朝廷礼部想要被集体查处,不然绝无将祭祀一事的权力外放的可能。
沈寒尘抬眼瞄一下对面那人的表情,接着略略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师父觉得怪异,却又无法完全否定口谕真实性,权衡之下只是在私下里做了准备。”
后面的事,陆崇华已经可以猜到八九分了。照着沈寒尘的说法,半月后朝中派了重臣携圣旨而来,说涉虚派私自准备祭祀之物意图不轨,带着一批精锐之兵来彻查全门派问罪。
结果梁庭空早就做足了准备,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却是空手而归。
同陆崇华所想的倒也差不多。
“那么道长今日前来……”如果单就这件事而言,陆崇华并不觉得这事儿应当和湛阳城或者自己有关系,对方也没有理由来这里找他。
“实不相瞒。”沈寒尘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师父原本不许我们再插手此事,只是我……”他忽而又快速瞧了陆崇华一眼,眼神随即飘向一侧:“就是最开始那一众寻事之人,皆称自己乃是湛阳城中人,因此在下才冒昧前来拜访校尉。”
原是瞒着梁庭空独自前来找他帮忙的。陆崇华看着沈寒尘认真的模样,内里起了些旁的心思,他撑起脑袋又挑起一个笑容:“可是小道长,你怎么笃定本将会帮你?”
沈寒尘明显被对方的回应摄住了,他愣着眨了眨双眼,视线在陆崇华面上停留了不少时间,这才极低地不确定一般吐出句:“校尉是有什么难处?”
莫非这小道士在山中静修时间长了,当真不懂这种种人情世故了?
“非是有难处。”自对面传来一阵低笑,陆崇华唇边勾出的弧度加深,“本将只是问,小道长缘何认为我一定会帮你?”
是了,若当真如他所言,他本来就没有要帮忙的打算,自己现在再将这些事无巨细地说与他听,岂不是险师门于不利之境?沈寒尘垂下眼,懊恼地咬了咬下唇。但师兄先前不是说师父与湛阳城渊源颇深吗?既然如此,在城内长大的陆校尉为什么不愿意帮忙?
沈寒尘当真是疑惑了。
陆崇华见沈寒尘皱起了眉,暗自忖度着自己这忽起的心思是否过了度,随即摆直了身子向对方坦言道:“道长勿忧,在下并无冒犯之意,这忙我自是会帮的。”
哪知沈寒尘闻言更是锁紧了眉,他愈发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回轮到陆崇华感到懊悔了。他再不多言,即刻差了人按着沈寒尘说的时间去查自湛阳城里前往涉虚派所在山峰的人,接着领着沈寒尘往书房里寻从前是否有与此相关的宗卷。
“校尉为何来此?”沈寒尘停在书房门口,觉得自己要跟着进去的话进去似乎不太合适。
陆崇华本就是个率直的性子,兼因心底对涉虚派的好感,于是直接伸手握住沈寒尘的腕子带人迈进书房的门槛:“若真有湛阳城内的人以那般理由寻事,城内新修的宗案该有记录才是。”
他觉着这样总该将沈寒尘心中的芥蒂消去大半才是,浑然不知沈寒尘在心里暗自给他贴上了“奇怪”的标签。
由是,两人便自顾自地开始翻阅宗卷。
被陆崇华差去办事的人效率极高,不出两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
“没有符合的本地居民?”陆崇华虽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却仍是皱起了眉。他侧过脸去
看端坐在木桌另一边的沈寒尘,在与对方的视线相交后挥手让回禀的人退了下去。
沈寒尘本来就因为找不到相关的记录而在心里有了计较,这时候听了那人的回复更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师父不让他们继续深入查探,果然是有道理的。沈寒尘垂下眼,暗自里猜测这些事的起源会是什么,他师父同可以在背后操纵这些事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梁庭空向来不愿意让他的弟子们过多参与这些纷争,为何会造成如此局面,纵沈寒尘是掌门直系弟子,也无法说出半分其中的缘由来。
“既如此,在下便不多叨扰了。”沈寒尘站起身,对着陆崇华行礼,“有劳陆校尉了。”言毕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在下一刻被陆崇华叫住:“道长若是不急,不如先同我一道去街上走走。”
沈寒尘旋回身来,小弧度地歪过头:“校尉何故邀在下一起。”如果只是想要体察民情或者巡视全城,他大可以叫自己的近侍作为陪同。
“方才对道长失礼了,现下想给道长赔礼作歉。”陆崇华作了礼,又接了一句,“再者,远来皆是客。道长初到湛阳城,在下作为湛阳城的校尉,也实在该尽宾主之宜。”
随即不等沈寒尘做出什么回应,陆崇华便不容分说地将人带出了校尉府,往湛阳城的主街道上去。
湛阳城是国境之内仅次于京都的城镇,其人烟往来之盛,实在是一道宏伟壮观的繁荣之景。
沈寒尘自有记忆起便生长在涉虚派之中,周围的人无非是他师父梁庭空并师兄师姐,身边的景也不过涉虚派中的一草一木与飞檐翘角。涉虚派所讲究的修炼之道是清心,门派中建筑修缮,饮食住宿皆是以简朴为主,由此沈寒尘极少见到这般富庶之景象。
陆崇华瞧这小道士的模样便禁不住想要微笑。沈寒尘虽然面上仍维持着一贯以来的端正模样,一双不住向四周看的眼里却闪着细碎的光。
经过主街右侧的一家茶铺时,沈寒尘不由得停住了步子。他向茶铺内望了望,在虚虚地看清铺里的情景之后微微一笑,接着擦过路上行人的肩准备往茶铺里走。
正和卖货郎交谈的陆崇华余光瞥见沈寒尘的动作,看他快到了茶铺正门口才转过去正式结束了与货郎的对话,转身跟着沈寒尘也要进那茶铺。
走进茶铺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自街角转出来的一个人,身上的服饰同沈寒尘的几乎完全相同。那人在视线不被墙角遮挡的同时正巧看见了沈寒尘的身影,于是加快了步伐追寻而去。
那厢沈寒尘刚同茶铺的老板打过招呼,还来不及找个位置坐下来要杯清茶,便被人喊着名字搭了肩:“寒尘师弟。”
来人一袭素白道衣,本是极有仙风道骨的模样,却因为结在眉间的忧虑而沾染了凡世烟火之气。
“珏辰师兄。”沈寒尘顺着声音回身应答时,唇边还留有欢愉的笑容。
司珏辰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师弟,确保他无碍后才转过视线去看站在旁侧的陆崇华,随后对他见了一礼道:“这位想必就是陆校尉了。多谢校尉照看我师弟,现下师门有事,吾二人便先行离开了。”
沈寒尘听得是涉虚派有事,司珏辰还专门下山来寻他回去,想着应当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敛了心里的愉悦之情,急匆匆地同陆崇华告了别,随司珏辰往涉虚派赶。
陆崇华立在原地目送那二人离去的背影,觉着幢幢的人影以及天际逐渐飘来的乌云模糊了他的视线所能及的范围。
然而他看得分明,在沈寒尘被风牵起的衣角上看见了一团绣得精致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