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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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宁三年的冬春之交，纷纷扬扬落了的一场雪将整个湛阳城笼在苍茫的素中。
少年自风雪深处而来，携满袖的碎玉琼花穿过湛阳城寂静的街道，端的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临街有一户茶铺，那古道热肠的老板看少年背着许多物件只一件春衫在雪地中行走，正待开口唤他进来驱驱寒，忽见他停在原地掐着手指望了望天，最后转过身往自家的茶铺走来。
老板倒了杯新煮好的热茶，又在杯外裹了一层布隔热，这才旋身准备把茶递给站在门口拍着落在身上的雪的少年。
谁知少年婉拒了送上来的热茶，眼神在茶馆内每个人身上绕过一圈，最后停在老板身上：“店家，我方才算出湛阳城将有大灾，不知店家是否愿意相助。”
茶铺不大，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少年说的话，于是几声轻笑伴着少年刚落的话音响起。
老板瞧着这似乎是刚过束发之年的少年，又多看了几眼他身上那类似于道士的打扮，面上勉力维持着笑容：“小道长，你难道还能算出是什么灾吗？”
“水患。”少年笃定地回答。
此话置地而有声，茶铺里立刻开始喧闹，最靠近少年的那一桌有人大声哄笑起来：“小子，你莫不是来骗银两的？年初时神婆可就说过，咱们湛阳城今年会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是了。”另有一位年长者也向少年投出不赞成的目光，“后生啊，老夫在湛阳城过了一辈子，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大灾，哪能突然便发了水灾？”
并不宽敞的空间中迭起的质疑让少年愣怔在了原地，这是他十余年来头一回离开师门，哪里能想到自己会遇到这般的场景。
茶铺里的嘈杂之声让少年微微拧起了眉，稍稍抬高了自己的音量：“我涉虚一门向来不求利，何故要因这身外之物以众人安危行骗？”
“涉虚派？”最先开始起哄的那人闻言又是一阵嗤笑，“小子，你若真是涉虚弟子，怎么不直接掐个仙诀替我们处理了这事儿？”
少年被这话堵住再还不了口，只能甩了袖子暗自咬住自己的牙。
便是见了这样的动作，原本就不相信少年言语的人愈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从嘴中吐出的话也更加没有遮拦。
茶铺老板悄悄地从衣袖中摸出几枚铜板塞入少年手里，压低了声音对道：“孩子，别再说这事儿了，赶紧回家去吧。”
少年眸色沉沉，静默片刻后把铜板推回给茶铺老板，接着转身走出茶铺，将身影融入天地间朦胧的素白之中。
师父说得对，常人总是难以接受与平常不同的事物，也总是不愿意承认潜在的危难。少年小弧度地撇了撇嘴，独自一人顺着城中的水道往上游走。
茶铺里的议论没有因为少年的离去而消退，那些仍然沉浸在刚才那话题里的人根本没有留意到，有一道瘦小的身影跟着少年一同出去了。
少年走出一段距离，很快就感觉到有人从茶铺出来跟着他。再向前疾行几米，少年发觉那人还是跟着，于是顿住行走的动作回身，只瞧见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的孩子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衣，也不撑个伞，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孩听得少年这话，诧异地抬头望向对面的人，随即也顾不上雪地里难行，赶忙缩短了自己和少年之间的距离，跑过来拉着他的衣角道：“我就想问问，哥哥你说的水患能解吗？”
“……你信我？”少年伸出食指遥遥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小孩眨眨眼，接着笑着点头：“信啊。”随即握着少年衣袖的手指摩挲了几下那单薄的布料和绣在边角的梅花纹，一双乌亮的眼中闪着惊羡的光芒。
风卷着雪滞留了一瞬，少年借着握拳干咳的姿势掩去唇边浮现的笑意，然后转回去背对着孩童：“办法是肯定有的，不过得先找到城里的水源。”
作为湛阳城当地的居民，孩童自然而然地成了引路人。
他在前面带路，少年便不徐不疾地与他保持三步的距离。现在虽是下雪的天气，路上却没什么阻碍，两人倒是顺利地一直走到城外的峡谷中，站在了老旧的堤坝前。
“这是前朝修建的。”少年用手扫开落在堤坝上的那层雪，粗略看过以后说道。随后他站起身子，左右环顾着微动指尖，片刻后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小孩见状提步跟他一起往堤坝的边缘而去，几步跳到少年身边后顺着他的视线向提坝上看，发现堤坝与结了冰的水面相接之处，赫然一道裂痕。
“这堤坝附近本就无人看管，加之这处裂痕位置隐蔽，更是难以提防。”少年将手背到身后，半侧过脸去瞧站在斜后方的小孩，“春日冰雪消融，流水冲击缝隙，极容易造成溃坝。”
闻言正向堤坝边靠了不少的孩童又极快地缩了回去，接着微仰起脸：“那找人堵起来就好了？”
少年飘扬的衣袖被细密的雪粒灌满，干净的眉眼被北风描出清冷之意，
就连自他发冠顶端垂下的带饰都沾染了冰雪的气息。他半抬起手，手腕翻转着捏出一个手诀。
“哥哥。”小孩再次拉住了少年的衣角打断了他的动作，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他眼中，“你真的会仙术吗？”
“……你大概对我们涉虚派有什么误解。”少年回想起方才在茶铺里的事情，无奈地勾了勾唇，“我们学的不是所谓仙术，师父教导我们的是天文地理，习武讲究以气入式。”
就算没有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小孩眸中的光度也不减半分。他放开少年的衣角，兴冲冲地让少年在原处等候，自己则跑回去找村民来帮忙。
峡谷中风雪骤然加急，少年看着小孩消失在山路转角的身影，面上的冷意被化作溶溶的浅笑。他抬起手，正好碰到身侧的一株腊梅，于是少年以指腹拂落堆在花瓣上的积雪，旋身任冬末春初的飞霜将自己离去的背影掩盖。
待半个时辰后小孩领着一众人来这里时，哪里又能看的见少年半点踪迹？
“不得了。”系着绳子依言下去查探的人被拉上来时，身形还未稳便急急忙忙道，“陆家小子说的不错，那小道士真的没骗咱们。”
小孩叫来的多是刚刚在茶铺里的人，听得此言禁不住地喟叹，随即开始着手准备修补大坝。
正要去泉眼处提水和泥的茶铺老板凑巧经过堤坝边的梅树，看见小孩蹲在树边直盯着一处，便靠近了问他：“陆小子，瞧啥呢。”
茶铺老板没有等到孩子的回答。小孩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忽而伸出手捧起树根处堆起的一团白雪。
那团雪中，被寒气包围的，是一朵散着孤艳幽香的腊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