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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丞相 ...

  •   “道长?”那公子突然出声。

      “嗯?”宋青时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

      “道长为何不问我的名字?”那青年有些委屈。

      “……”宋青时承认自己确实是忘了,他向来习惯以施主称呼他人,竟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见那青年神情,宋青时觉得此刻若是实话实说,定会伤了对方的心,便道:“修行之人讲求顺其自然,若施主出于某种缘由不愿将名字告知他人,而我又主动问起,岂不是在为难施主。”

      那青年像是信服了他所说的话,脸上的委屈都散尽了,又重新高兴起来,主动说道:“我姓姜,单名一个烟字,道长叫我九郎便可。”

      九郎?宋青时在心底琢磨着,问道:“施主可是在家中排行第九?”

      “非也非也。恰恰相反,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底下只一个妹妹。只是,”姜烟笑笑,“我可不愿道长唤我大郎。”

      “那为何选中了九?”他觉得眼前之人实在有趣,笑着问道,“仅仅因为好听吗?”

      “那也不是。”姜烟敛去笑意,抬头望向远方,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九郎九郎。”

      随后他转过头来,认真看着宋青时,逐字逐句道:“我有一位故人,平生所愿,便是世人都能长长久久地相守。”

      宋青时被他盯得有些发慌,心底却是一片柔软。他顺手拍了拍姜烟的肩膀,问道:“那位故人还在吗?”

      听到这话,姜烟像是有些怅然若失,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不在,但也在。”

      其实刚一看到对方的神情,宋青时便后悔问了那个问题,这时听到他的回答,虽不解其意,但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慌乱地安慰道:“那便好,那便好。”

      终于来到了丞相府门前,府门紧闭着,事发突然,竟连白绫也没来得及挂上。

      宋青时犹豫片刻,想着怎样才能将惊吓程度降到最低。他转头对姜烟说:“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受托调查丞相之死。或许,会和蛇妖有关,但也可能只是他人故意伪造。不管怎样,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出乎他的意料,姜烟只是有些惊讶,并无半点惶恐的迹象,惊讶过后,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宋青时:“……”

      亏他担心了一路,为组织语言绞尽脑汁!

      看到他的表情,姜烟赶紧解释:“道长别误会,我从小便爱看有关妖怪和修道的书籍,若不是受天赋的限制,兴许我现在已和道长是同行了。”

      “原来如此”,宋青时松了一口气,向前大步迈去,敲了敲丞相府的大门。

      “吱呀——”,府门只开了一条缝,一名御驾侍卫探出头来。

      他一看宋青时手中的令牌,便知这人来自御观,脸上原先担忧害怕的神情迅速消失不见,转而急切问道:“道长可是国师派来的?”

      “正是。”

      “道长快快请进,我等在此已恭候多时了!”这名侍卫瞬间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但他随即瞥见了身后的姜烟,见他并未身着道袍,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我是道长的助手,负责协同查探丞相之死一事。”

      见宋青时并未否认,御驾侍卫也就信了,打开府门将二人请了进去。

      二人跟随侍卫穿过回廊,前往正厅。府中亭台水榭,佳木葱茏,奇花炳灼,无一不美,不似市集那般热闹,却最适合三两好友举杯共饮,或是一家人围坐赏景。

      但此刻,主人横死的阴影却笼罩在府邸上方,将这一方天地与外界的繁华完全隔离。府中各处都弥漫着悲伤恐慌的氛围,每座院落门前都有御驾侍卫值守,还有一队来回在府中巡防着。一路上遇见的婢女,个个都紧张不已,神情恐慌。

      随着愈加接近目的地,宋青时听到了隐约传来的啜泣和哭怨声,子芜啊!都怪蛇!

      二人跟随侍卫跨进正厅大门,丞相夫人正坐在高堂上掩面哭泣,身旁服侍着两名同样悲伤的婢女。

      御驾侍卫躬身,又微微抬头,试探性地说:“夫人,道长到了。”

      丞相夫人终于收住啜泣声,将手帕从脸上移开,红着眼看向他们二人,道:“让道长见笑了,子芜遭此非人的虐待,不明不白地惨死家中,我心中实在悲痛,还望道长定要还我一个真相!”

      “在下定会竭尽全力,找出真凶!”宋青时肃容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逝者已逝,还望夫人莫要悲哀过度,伤了身子。”

      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愤怒地继续道:“不管凶手是人是妖,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随后她又重新掩面哭泣起来,只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离开正厅后,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对他们说,“丞相是在书房遇害的,尸体还未曾搬动。二位,请随我来。”

      “丞相夫人倒也是个重情之人。”宋青时在路上感慨,“看夫人的年纪与丞相一般大,该是他的发妻吧。”

      “确实如此。”管家答道,又补充说,“夫人本是高官小姐,而丞相大人那时只是一介书生。夫人却不知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个穷小子,执意嫁给了他,据说当时还和家中闹得很不愉快。

      成亲后夫妇间一直琴瑟调和,即便后来飞黄腾达,丞相大人也再无娶过其他侍妾。二人先后育有两子,大儿子早逝,小儿子正牙牙学语”,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似是不忍继续说下去,“也不知,丞相大人最后是否听到了那小公子喊的一声‘爹’ ”。

      此话说完,三人便都沉默了,宋青时感到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似是在安慰。他转头看去,原来是姜烟。姜烟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偏过头来,温柔一笑。

      一行人终于到了书房,此处的守备更加森严,侍卫要比别处多上整整一倍。他们跨入院内,只见书房背后便是茂盛的竹林,清翠的绿色给闷热的夏日平添了些许凉意。

      管家推开书房的正门,便退在一旁不再往前,解释道:“请二位谅解,在下并非害怕,只是大人生前最爱整洁,死后怕也是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太多人瞧见。”

      “自然。”宋青时表示理解,“此处有我和九郎便可,你先下去吧。”

      “多谢道长”,管家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退到了院门外。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一跨入门内,宋青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身旁的姜烟却只皱了皱眉头。

      丞相倒在书桌旁的地上,全身上下的关节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着,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各处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蛇印,令人看得头皮发麻。血迹都已凝成黑色,空气中却依然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丞相的眼睛睁得很大,嘴角留有发黄的白沫,表情也十分扭曲,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见此情景,宋青时不禁想起祭天大礼上远处那个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身影,没想到再相见竟是如此惨状,顿时感慨万分。

      他往周围扫了一眼,书桌上还放着一卷还未抄写完成的经文,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但墨迹却从最后一处落笔点向外划了一道,十分突兀。看这样子,丞相应是在专心眷写经文时突然遇害,以至于他还未来得及停笔,整个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宋青时走近蹲下身去,这些蛇印形状深浅各不相同,照此来看,至少有上百种蛇类在尸体上留过痕迹。想到此处,宋青时内心一阵恶寒,蹙眉不悦。

      “道长莫碰!”突然,姜烟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蛇毒未清,千万要小心些!”

      原来他刚在查看尸体上的伤口时,不自觉地便伸出手去描摹蛇印的形状。

      “放心,我自有分寸。”宋青时站了起来,看向窗外,夏季闷热,因此窗户是打开着的,窗外的竹林正随风轻轻晃荡着。

      “九郎。”他转过身来,“你怎么看?”

      “我?”姜烟似是没有想到道长竟然会问他,想了一会说,“丞相大人是中毒身亡。”

      “这我自然知道。”宋青时不禁有些好笑,“你既平日里爱看有关妖怪的书籍,那你觉得这是蛇妖所为吗?”

      姜烟又抓耳挠腮了一会,“是。”

      “何以见得?”

      “你看。”姜烟伸手一指,“尸体上的咬痕各不相同,若不是妖怪,哪能凭空出现这么多种蛇类?而且,若只是普通蛇类,又为何只咬丞相一人?”

      宋青时觉得市面上流通的书籍果然都是瞎编的,道,“朝廷也是这么想的,书上就没有告诉你,妖怪不能随便杀人吗?”

      “奥对,好像是的!”,姜烟一拍脑门,终于记起了书上的内容。但他又说,“妖怪虽然确实没有必要杀人,但万一是仇杀呢?丞相负责全国的捕蛇事宜,蛇族妖王肯定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那也不应做得如此明显。”宋青时解释,“蛇族妖王虽位列四大妖王之一,但也决不会冒如此之大险,将自己所有的族人都至于危险当中,而且”,宋青时停顿一下,又继续说,“历代皇帝都是天界的重点保护对象,王宫更是灵力充沛之地,一般妖怪无法靠近。而丞相每日都需进宫面圣,自然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

      姜烟仍然不死心地追问:“会不会是时间太久,已经消散了?”

      “不可能。”宋青时耐心地解释,“我虽对丞相不甚了解,却也知他素来以为政勤勉闻名。除去每日的早朝,国主还会在晚膳后单独召他进宫,议论政事,有时甚至会聊至深夜,据说后宫妃嫔对此一直颇有怨言。”

      “后宫妃嫔?没想到道长对此方面竟了解颇多。”

      “你别误会!”,宋青时瞬间脸红,急忙否认道,“只是偶然听闻罢了。”

      “哈哈哈!”,姜烟开怀大笑,又道,“不过道长所说确实有理,所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嫁祸?”

      “有可能”,宋青时思忖片刻,又说,“不管怎样,先离开此处,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管家。”

      他转身便要出去,却忽地瞥见了书桌上的经卷。他此时站得较近,才注意到用来抄写经文的竟是世上罕见的白鹿纸,有关这类纸张的记载他只在书上见过,但国师一直对这传说中的白鹿纸念念不忘,因此他也有些印象。

      据说白鹿纸对工匠的要求极高,在前朝的达官贵人中十分流行。但制造这类纸张的工艺早已在百年前的战乱中失传,只是不知道丞相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了,他又为何要在上面抄写经文?

      师父的生辰似是快到了,宋青时突然想起,不由得鼻子一酸。他忍住自己的情绪,疾步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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