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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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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谨遵师命!”,宋青时也跟着一并悲痛起来,他想着师父或许会更愿意一个人待着,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退出了大殿。
门外,侍卫长依然在焦躁地来回踱步,见他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道长,国师大人怎么说?”
“施主见谅,家师心里伤痛,实在不愿面对昔日旧友的尸体,此次便由我代替师父出面”,宋青时迅速收起自己的情绪,正视着侍卫长说,“还望告知圣上,请圣上放心,青时定会竭尽所能查明真相。”
“国师钦点的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侍卫长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焦躁不安的神情缓解了许多,又道,“不过怕是要委屈道长孤身前往丞相府了,不似我等从宫里来时那么方便,从御观到丞相府需经过钟武大道。如今圣上已将消息全部封锁,若是我等护送道长前往,怕是会引起不少沿途百姓的疑心。不过府中自会有人接应,还请道长见谅。”
“施主不必多礼,我自有分寸”,宋青时生性温和,又爱替他人考虑,补充道,“还请施主快快回宫复命吧,免得圣上忧心太久,怪罪下来。”
“那便麻烦道长,我等先告辞了”,侍卫长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刻又换上了原先那副焦躁不安的神情,顾不得行礼,便又急匆匆地率领手下离开了御观。
宋青时目送他们远去,又回头望了望紧闭着的殿门,眼中有些不舍。此次离开,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他就这样在门前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疾步走回清敏居,再也没有回过头。
回到寝殿后,宋青时背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拿上佩剑,向御观的正门走去。路上,他一直在心里反复确认自己交代给几个师弟的注意事宜有无遗漏。
逍遥居每天只能送一坛酒,师父爱偷喝,送一坛他能再偷喝六七坛,送三坛他也同样要另外偷喝六七坛。虽然师父修为极高,但酒还是少喝些好。
小师弟贪玩,如今又有一批新弟子入门,性子倒是收了不少,也有几分做师兄的模样了,不过还是要有人每天督促他练功。
三师弟性子冲动,说出口的话往往比脑子转的更快,得要有人在师父面前护着他才行,免得又遭师父惩罚。
至于二师弟,暗暗喜欢了四师妹那么久,却不敢告诉人家,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人在他酒后发疯的时候拦住他。
他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却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一大群人等在了那里。除了一些无法到场的,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甚至包括才刚刚入门几天的新弟子。
小师弟站在最前面,眼眶已经红了,身后一群比他还小师弟师妹们正处于爱哭爱闹的年龄,好几个都尽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宋青时霎时间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但面对着这么多师弟师妹,不得不又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
小师弟扑进他的怀里,带着哭腔说,“大师兄,我会想你的!你要快点回来,可别忘了我们!”
宋青时笑着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师兄不在,你练功可别偷懒。”
“我会替师兄好好看着他的”,二师弟走上前来,淡淡一笑,“师兄只管在外游历,不必挂心观内事务。”
“如此我便放心了”,宋青时抬头看向他,打趣道,“以后你便是大师兄,可千万别再喝醉了,让师弟师妹们笑话。”
二师弟一听这话,脸立刻红了,急忙道,“师兄说的是,我会好好努力的。”
此后还有三师弟、四师妹和其他弟子们,宋青时均一一叮嘱了几句,好好告了别。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宋青时走下正门前的台阶,转身向师弟师妹们挥了挥手,“别送了,都回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向前走去,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二师弟的喊声:“师兄!外面的世界再好,也要记得早些回家!”
宋青时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回去吧!”,他摆了摆手,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喊道,然后将脸上的泪水抹掉,继续往前迈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宋青时便来到了钟武大道,每年祭天大礼的队伍都会经过此处,因此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只不过每次跟随圣上出行时,朝廷都会提前下旨关闭各类商铺,安排好民众在两旁迎接参拜圣驾,钟武大道上这般热闹非凡的景象,宋青时还是头一回见。
钟武大道上行人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此时正值夏季,护城河两旁的柳树茂盛至极,枝条长的已经垂到了河面,一阵微风拂过,带着它们温柔地扫过树阴下正偷闲打盹的船夫身上。
他被眼前这幅热闹祥和的市井图打动,离别的愁绪排解了许多,对此次游历也多了几分期待。他打听了去丞相府的路,打算尽快赶去。
路过一家客栈时,他突然被人拽住了一只脚,“道长!救我”。
宋青时惊了一惊,急忙回头往下看去,只见一名落魄的白衣公子正趴在地上,死命拽住他的衣角。公子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鞭打的痕迹,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紧接着,客栈里面涌出来一群手持棍棒的伙计,带头的那个身材高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那青年狠狠喊道:“欠债还钱,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宋青时急忙将那公子扶起来,护在身后,朝那凶神说,“这位施主,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人将棍棒扛在肩上,冷笑道,“这臭小子在我们店白吃白住了七天,如今还想逃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白衣青年并不答话,只紧紧躲在宋青时的背后,攥住他的衣角,瑟瑟发抖地说,“道长救我。”
宋青时看他可怜,又想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不宜耽误太久,便客气地朝那凶神说:“施主莫急,请问这位小兄弟欠了诸位多少银两,我替他还上便是。”
“不必麻烦道长了”,那人故意拖长了声音,坏笑道,“算他走运,生得一副好皮囊,被我们掌柜的看上了。只要他乖乖留下,欠的银子一概不纠,往后,也是吃香喝辣的伺候着。”
话音刚落,客栈方向传来大笑声,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摇着蒲扇自得地走下台阶。
“都给我小心点!”,他用蒲扇狠狠敲了一名伙计,随后又色迷迷地看向那名白衣公子,贼笑道,“可别弄坏了这张俊脸!”
“……”,宋青时顿时满脸黑线,想着贵掌柜的爱好真是奇特,便道:“各位施主欺人太甚了吧,这位小兄弟不过欠了你们一些银两,你们便要他以身相许。”
掌柜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哪来的臭道士!多管闲事。伙计们!给我上!”
宋青时皱了皱眉,想着今日确实诸事不顺。就在此时,一名伙计已经挥着棍棒砸了过来,他护着身后的青年,往旁稍一侧身,便躲过了这击。随后,他伸手将那名青年往外一推,道:“这里危险,你先离开!”
“一个都别想走!”,掌柜叉着手喊了起来。于是,十几个伙计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
宋青时无奈,他本不欲伤及无辜,只想拖住这伙人,好让那青年离开,但现在情况并不乐观。
他没有拔剑,只迅速在十几根长棍中灵活闪躲着,然后找准机会猛力劈向对方的后颈。他自小修道习武,力道大得惊人,凡被他劈中的无一不闷声倒下。
没过一会,十几名伙计便都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掌柜见了也惊恐地往后退去,一不小心跌倒在地,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你这个臭道士!你等着!”
“各位施主,对不住了”,宋青时诚恳说道,从包裹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地上,“请收下这些银两,还望以后莫要再纠缠这位公子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继续赶往丞相府,可没走几步,那白衣公子便跟着赶了上来,在他身后喊道,“道长!带上我吧!”
宋青时还未答话,那青年便又说,“道长,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就算救了我这次,下次我还是会被盯上。”
他有些犹豫,一方面那青年确实可怜,但另一方面他此次又有要事在身。见他犹豫,那青年急了,说:“道长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保证不会添麻烦!”
他性子软,最见不得别人这副模样,以往小师弟便常拿这招来对付他,以逃过抄经的惩罚。
多个人确实不碍事,至于丞相,一个身无分文的青年也无法将这事闹出去。想到此处,他温和地冲那青年一笑,道:“我此次有要事前往丞相府,若施主不嫌弃,便请随我来吧。”
“多谢道长!”,一听这话,那公子兴奋道了谢,欢天喜地地跟了上来,又问,“还不知道长该如何称呼?”
“姓宋名青时,叫我宋道长即可。”
“不不不”,那公子急忙摆手,“听着太生分了,还是直接喊道长吧!”
他有些想笑,不明白这位施主为何对一个称呼如此纠结,但也再没说什么,默默地继续赶路。
可没过一会,宋青时便注意到路上有不少行人正盯着他们二人,这使他不太自在。有些姑娘甚至偷偷地看着二人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那些姑娘又都赶紧害羞地低下头去。
宋青时恍然大悟,想起了刚刚客栈伙计说的话。他若无其事地用余光瞥向身侧,那公子对周围的目光似乎早已习惯,依然坦然自若地往前走着。
宋青时趁机仔细观察他的侧脸,发现那伙计说的确实没错。这白衣公子的确生了副人间少见的好相貌,光是侧脸便让人浮想联翩。
若是个女子,生来便该是祸国殃民的命。
他如是想着,却不知自己同样备受瞩目。宋青时看上去虽不似那青年俊美妖孽,却也是面若冠玉,人间难寻。加上他自小修道,一身白衣道袍,气质即便在修行之人中也是上上品。
如果说那白衣公子像颗剧毒的蜜糖,让人轻易地陷落沉沦,忘乎所以。宋青时却给人一种不可亵玩,只可瞻仰的清冷美感。只是他自小生活在御观内,身边都是修行之人,早已对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