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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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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课结束后,宋青时起身准备告退,国师却叫住了他:“青时,过来,为师还有话对你讲。”
他以为师父还有些事情要交代自己,便安静地候在一旁。
国师却翻看着讲坛上的经卷,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还记得自己是几岁入观的吗?”
“三岁。”
“啊,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国师抬起头来,自顾自地感慨道,“这十五年来你一直跟随我修行,从未离开过御观是吗?”
“是”,宋青时又补充道,“除了每年的祭天大礼有幸跟随圣驾出游,弟子确实不曾离开过御观。”
“是时候让你出去闯闯了”,国师将目光转向他,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该去历练一番,御观虽不插手俗世事务,但天照国的下一任国师却绝不能是一个未经世故,毫无经验的孩童!”
他内心一惊,立刻跪在国师面前,师父这句话已经默认了将传位于他。
虽然宋青时过去也常常往这方面猜测过,但当师父做出这样明确的表示时,他还是无法保持平静,何况这一天比他设想的提前了太久。
他急道:“师父修为深不可测!为何突然提起传位之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看见大徒弟一脸心急如焚的模样,国师又恢复了往日懒散的模样。
“青时,修道之人切忌心急。师父一切安好,只不过你正值大好年华,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赖在师父身边?”
“弟子不敢”,宋青时急忙解释,内心松了一口气,“既是师父教诲,弟子定当遵从。”
“嗯,很好”,国师伸手扶他起来,“你今日回去后再好好想想,此次游历不急于一时,这几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自行离去便是,通告我一声即可。”
“是,师父”,宋青时拱手表示遵命,“若无他事弟子便告退了。”
“去吧。”国师摆摆手,他怀着还未平复的心情退出了大殿。
接下来的一整天,宋青时像是中了魔障,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师父的那句话。
“你该出去闯闯了。”
“该出去闯闯了。”
“出去闯闯。”
“闯。”
下午练剑时他拼命不去想这件事,尽力装的和往常一样。好不容易结束了修行,他无心用晚膳,直接回了寝殿准备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路上,正逢小师弟带领一群新入门的弟子参观各处。
“这里便是清敏居,大师兄就住在这里”,小师弟大着嗓门,得意地讲解,“要说咱们这大师兄,世上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天赋又高,修行又刻苦,最难得的是,他待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好极了,没有一点大师兄的架子”。
“诶?那是大师兄吗?”,一个眼尖的弟子认出了远处走来的宋青时。
“大师兄你回来啦!”小师弟闻言急忙转身,兴奋地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师弟师妹们展示大师兄那难能可贵的美德。
可传闻里待人极为亲切的师兄却丝毫不给面子,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入了清敏居,表情也十分沉郁。
真是,漠然至极!
“……”小师弟不知道大师兄今天怎么了,只得有些尴尬地转头向偷笑的师弟师妹们解释,“嘿嘿,意外意外”。
再来说那什么也没意识到,无辜至极的大师兄。到了该入睡的时间,他却因为心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后,噩梦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来骚扰他,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从未做过的梦。
梦中,一名白衣飘飘的男子站在远处的树下背对着他,衣袂飘飘,状若天人下凡。宋青时朝那名男子走去,却在十步远的地方被定住了脚步。
那名男子转过头来,温和笑着,身边的云雾却让人无法看清面貌。
他微微启唇,说了一句无比熟悉的话,“你该出去闯闯了。”
“……”,宋青时一夜好眠,醒来后却对这个梦有些暗自无语。树下那名男子的脸始终有些模糊不清,但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联想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样的题词,倒是和师父在祭天大礼上的气质有些相像。
看来,自己是真中了魔障。
后面的几日,宋青时一直在为外出历练做准备。他本身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一把佩剑,一些银两,再加上其他零碎东西,一只包袱足够装下了。
只是身为大师兄,他一离开,平日里负责的诸多事宜便都要移交到几个师弟手上。宋青时从小养成了爱操心的性子,凡事都要仔细叮嘱过后才肯放心,因此才耽搁了许多时日。
毕竟五岁,他便担起了给小师弟换尿布的职责。
七岁,他便学会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师父的酒坛埋进后山小树林。
九岁,他便能跟在师父身边参加祭天大礼,站在百官面前丝毫不惧。
在他临行的前一天,宫内却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丞相薨了!
消息传来时,宋青时刚移交完最后一项事务,路过严华殿时听到几位弟子正在议论。他对丞相的印象并不深刻,只在祭天大礼时跟在师父身后远远见过几面,看起来是个温和儒雅的中年人。
御观修道,主要负责祭祀事宜,和朝廷其实并不多大牵扯,因此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并未特意放在心上。只是师父常爱找丞相饮酒,如今丞相已逝,自己又刚好外出游历,师父身边,岂不是再无人能陪着说话了。
正这样想着,观内突然闯入了一队不速之客,竟是国主身边的御驾侍卫。带头的侍卫长眉头紧锁,神色忧急,整个队伍步履匆匆,径直走向了国师的寝殿逍遥居。
“朝廷的人怎么来我们这了?”
“丞相的死该不会和御观有关系吧?”
“该不会是去叫师父查案?!”
“去去,咱们都是道士,哪会查案。”
队伍走后,目瞪口呆的弟子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别瞎猜了,都去好好打扫,别让我发现有人偷懒!”宋青时故作严厉地斥退了他们,心里却也有同样的疑惑。
丞相死了,朝廷为何要派人来找师父?总不会是看他们二者交情匪浅来请师父节哀。不不,不可能,看那侍卫长的神情,恐慌之色明显大于悲哀。
难道丞相真是被人谋害的?侍卫长此次前来是为了请师父查案?也不可能,御观向来不插手俗世事务,丞相遇害自有朝廷的人去查,为何要请师父?
宋青时在回寝殿的路上苦苦思索着,“难道……”。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里一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好在还没回清敏居多久,国师那边便派人来寻他,说是有要事交代。宋青时不敢耽搁,立马前往逍遥居,到那里时,一队御驾侍卫正值守在正门两旁。
他推开紧闭的殿门,轻轻跨入。只见师父依然端坐在正中间的书桌后面,正执笔抄写着经文,表情淡然,看不出喜哀。
但他心里清楚,师父平日懒得可以,只有在心绪极为不稳时才会碰那积灰已久的经卷。
侍卫长则与之相反,不停地在房内踱步,脸上依然是那副忧急如焚的模样。见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转身冲国师说:“国师大人,你要找的人已经到了,总该给我个明确的答复了!”
“师父?”
国师终于将视线从经文上移开,淡淡看着他,“丞相遇害了,全身上下均是蛇咬过的伤痕。”
说这话时,国师语气依然平淡,感觉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但怪就怪在丞相虽然负责全国的捕蛇事宜,但府中国并未圈养任何蛇类,府内其他人也都平安无事!”侍卫长是个急性子,还未等国师说完便急忙接话。
“所以朝廷认为是蛇妖所为?”,宋青时并不很惊讶,侍卫长的话正好验证了他刚刚心中所想,只是到底是何种妖怪他现在才得知。
“没错!”,侍卫长又急忙接道,“圣上对此同样心急如焚,为了避免百姓恐慌,现下已经将所有的消息都封锁了,对外只称丞相薨逝!国师大人,若不是情况危急,我等自不会前来打扰各位,还望国师能够出手相助,尽快解决此事。”
“知道了,御观自会派人前往”,国师终于发话,“你且在外候着,我还有话对青时说。”
“这……”,侍卫长面露不快之色,但国师既已发话,他只得遵照退下。“还望国师莫让我等候太久。”
宋青时已隐约猜到国师的用意 ,于是主动拱手向师父请缨,“徒儿愿意前往查探,定会查明丞相大人的死因!”
国师并未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我身若浮木,在这尘世漂浮已久,本不该再为这些情欲所扰,平生所好,不过一壶酒。”
停顿片刻,他才黯然继续道,“和子芜的酒品一般好的人,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师父”,宋青时内心不禁涌上一阵悲痛。
国师看向他,“青时,你本该外出游历,享受大好风华。但为师,想在临行前再拜托你一件事”,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又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最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最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代为师去看看他吧。”